開封府尹是齊王石重貴兼任,另置兩個判官主持日常運作,並代他處理府中一應大小事務,但這兩個判官都算是石重貴的心腹,其中一個齊世宜現在已經在郭府栽了,另一個判官石應芳雖然也姓石,但並不是皇室宗親,他本是石敬瑭稱帝前的奴仆,奴隨主姓,不但服侍得力,也很好學,石敬瑭也用得很順手,後來見他好學上進,頗有點文武雙全之意,處事也算穩重,在自己奴仆中也算是出類拔萃,便開恩給他謀了個前程,提拔他在麾下做了個小官。


    後來石敬瑭收養石重貴後,見他身邊無得力之人,便將石應芳派給這個養子來幫他;石應芳也沒給老主子丟臉,幫著石重貴將事情辦得井井有條。隨著石敬瑭稱帝、石重貴步步高升,他也隨之水漲船高,直到做到正五品的開封府判官。


    事情發生時,石應芳一概不知,正在府衙內依例處置公務。


    朝廷因契丹大皇帝陛下耶律德光降恩給晉廷內侍木汲,不但給木汲升了官,將他推到晉廷內官的頂峰,還要將其推到中原文壇的頂峰,給其狗屁文章刻石立碑建亭以護,這些事現在全推給了開封府。


    府尹是齊王石重貴,石重貴對此事正一肚子牢騷沒處發呢,哪還會管這些屁事,當然全是他們兩個判官的責任了。齊世宜不見蹤影,此時開封府便隻石應芳自己一個在查看立碑建亭的資料,他歎息一聲,迅速將公文看完,隨手批上幾個字,便算是將此事告一段落。


    石應芳也曾將木汲的文章掃了幾眼,他雖是奴仆出身而在近年身登高位,可他從未懈怠過,這些年來學文也算有成,不過隻讀片段,便對木汲的馬屁文章也是感到惡心至極。正自安慰自己,這事總算是快辦完了,突然見跟隨齊世宜的人跑到他麵前渾身篩糠般的哭訴,說了半天,石應芳也沒聽出個一二三來,再看這些人渾身如篩糠一般,臉上滿上驚恐萬狀之色,明顯是都嚇壞了。他皺皺眉頭,命這些人想好了再說,這些人鎮定了半天,方才結結巴巴地說出,齊世宜帶著他們去郭府“公幹”,而現在除了他們跑迴來報信的之外,竟然全被郭府捉了,還有幾個被郭威砍了腦袋。


    石應芳聽罷,首先是一臉懵然,繼續追問,問明白之後勃然大怒,不是恨郭威瘋狂、心狠手辣的出手殺人,而是將齊世宜恨得牙根都癢癢。


    因為這事他之前竟然一點消息也未得知,明顯是齊世宜暗地裏被杜重威的人拉攏,準備去給郭威以及郭威背後的劉知遠一個難堪,卻不想現在不但他們全部被郭威捉住,而且難堪的變成了開封府了!誰讓齊世宜是開封府的判官,此次去郭府找事又是以開封府的名義去的呢!


    石應芳雖恨得牙根都癢,但卻並未被恨意蒙了心智,他也知道郭威並不是普通的四品朝官,郭威不管怎麽說那也算得上是皇帝石敬瑭的心腹之臣,當年皇帝陛下還是後唐軍中一大將時,在大戰中遇險而得劉知遠、郭威兄弟拚命相救,方得轉危為安,因此而看中文武雙全、智勇兼備的郭威,特意從劉知遠麾下要過郭威後便將軍中機密全部交給郭威處置,這能是一般手下?要從這些淵源說起,他和郭威才是一係的呢,都是當今皇帝陛下的心腹。


    先前他也曾聽齊王石重貴說過,那郭威眼中似乎隻有皇帝陛下,其餘朝臣甚至連他這個皇子親王也不放在眼裏,石應芳知道這是石重貴的氣話,他與郭威也不是沒見過,也不是沒打過交道,兩人之間先前還曾同在兵部做過同僚,也算相處得宜,當然深知其為人和才華;對於自己現在的同僚齊世宜的為人,也是清清楚楚的。


    齊世宜因石應芳出身卑賤,平時就不太看得起他;石應芳也因其貪婪無智而十分鄙視齊世宜,兩下裏算是相看兩厭,現在經此一事看來是那齊世宜與杜重威勾搭上了,不知杜重威許了齊世宜什麽好處,齊世宜便屁顛顛的去充當打手來為難郭威。


    為難郭威,也就是想給郭威背後的他那個結拜義兄劉知遠一個難堪。誰讓劉知遠先前將杜重威的臉都給撕在地下用力踩踏呢!兩邊算是結了大仇了,今後肯定都不會善罷甘休。想到此處石應芳歎息一聲,怒氣也消了,隻是為自己有點悲哀,特麽地我惹誰妨誰了?怎麽這齊世宜搞的狗屁倒灶事偏偏還得我去給他擦屁股?攤上齊世宜這麽個同僚,平日裏不但正事幹不了,就是做壞事都做不好,偏偏現在又都同屬一係,都是石重貴的心腹,不知石重貴看中他什麽了,石應芳還不好在石重貴麵前說他什麽,不然他不就成了背後裏說人不是的小人了麽?這平日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相看兩厭還得長年累月的虛與委蛇,假裝和睦,真特麽難受!


    石應芳正煩躁著呢,偏偏又聽人來報,說郭威府中有人來送信。石應芳沉吟一陣,先命眼前這些厭物退下,方命人將其帶來,沉下心來平心靜氣地詢問一番,問過之後方才明白,感情人郭威還真抓住理了!說是有賊人勾結官府中人,假冒開封府、禁軍中官吏、軍兵,前去襲擊郭府,意圖刺殺郭府家眷、劫走樞密院造作房設在郭府西院的燈彩作坊中的物料,這可真的是能說得通的。


    為什麽說齊世宜這正兒八經的開封府判官也是假冒?為什麽說郭威殺了人也占著理?因為所有去郭府中的官員軍兵,沒有皇帝旨意沒有開封府公文,更沒有軍中將令!須知郭威可不是普通百姓,人家是朝廷正四品的朝官,是大晉朝廷擁有實職差遣的樞密院院判、兵部侍郞、忠武將軍!開封是晉室京師,所謂的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地”,官府就是去一般百姓家搜查,明麵上的文章也得做一下,何況是帶著軍兵去人家實職的四品朝官家中為難,這與抄家何異?那必須得有皇帝旨意,否則便是欺君、矯旨,與謀反也差不多少了!


    想必若是在開封府中開具什麽公文,那齊世宜料想是瞞不過自己,自己也決不會同意,便是齊王石重貴知道也不會讓他們這般胡來!杜重威也搞不來皇帝整治郭威的旨意,便讓人來蠱惑齊世宜;他齊世宜不知被杜重威的人灌了什麽迷魂湯,膽大包天的便私下裏帶人過去了。石應芳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難道這齊世宜腦子裏全是狗屎?真跑人家中都看到了郭威,還敢那麽囂張?還當人家是任他欺侮的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就真的敢動手?


    聽郭府來人說,讓開封府的人去見郭威,石應芳又沉思一番,這迴算是想明白了,許是郭威不想將事情鬧大,讓他去商量一下如何善後?這人都給宰了好幾個,還不算鬧大?他翻來覆去的思量半天,方才拿定了主意,命人先去給齊王報了個信,然後便輕裝簡從,隻帶著兩個隨從,便跟著郭府中人,悄悄來見郭威。


    郭威在家中安撫了張記吳氏二老和妻子等人,自己坐下來靜靜思索一番,將事情前後一聯係,便明白了。


    先前他奉張從恩之諭,以樞密院院判之職署理院務,第一天就遇到了造作房工房燈彩燒毀、吏房欲燒黑賬之事,隻怕也是某些人設下的圈套,並不完全是為了銷毀貪墨物料錢款,目的無非是想將燈彩毀壞、貪墨錢款之事扣到他頭上,那些人隻怕也不敢將這黑鍋朝桑維翰、張從恩腦袋上扣,而他郭威不但與杜重威有仇,而且後台是劉知遠,官職不高不低不大不小正合適;再說樞密院造燈之事已經報上負責此事的皇城司與開封府,安放區域也劃定,若是不見其燈,肯定會有人挑事追責,甚至皇帝也會親自發話詢問;至於查到吏房黑賬,隻能算是個意外。再則在樞密院外,毫無緣由的遇到那馮道來教訓了自己一番,或許馮道雖受人挑唆,但人家畢竟是宰相,心裏精明著呢,隨便去轉一轉撂下幾句話應付了便走;那袁品賢來糾纏想必也是想拖延住他,沒想到袁品賢自己不爭氣,幾乎要拉在褲襠裏,自己才得以脫身迴來得迅速,這卻出乎了某些人的算計;那聞主事或許是真的奉了陳世立的意思前來,想必也是要再築一道堤壩,來擋住自己;隻要事成之後那聞主事脫身而去,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便是查無此人,郭威便是有一百張嘴巴也說不清楚了!


    另外就是齊世宜帶人去西院中捉拿三子郭儀——他仍然認為薛平平就是自己的幼子郭儀——順帶著將那些物料劫走,如果真的被他們得逞,皇帝交待給自己的事,他根本就無法交差,——且不說能不能找到那件重寶,人都沒了還怎麽交待?並且自己接了造作新型燈彩之事,也算是落空,那些人還能順便再給自己栽一個貪髒的罪名,而這些人背後的黑手在事後亦能以其權勢將風聲壓到最小;而他們的目的則完全達成,算是大有收獲:一則打擊了自己,與自己牽連頗深的劉知遠隻要為自己說話,那也肯定要為此擔上幾分責任;二則可以逼迫薛平平交出那“千金之謎”的底細,他們則可能會在皇帝麵前爭得功勞;三則也可大撈一筆,那些物料怎麽說也值得二三百貫,幾十萬錢,可那也隻是說的是成本價,真要按市場價轉賣出去,再加價個兩倍三倍甚至更多的,就算是上百萬錢都值,可不算少了。


    郭威一想到此處,心裏一動,怎麽說元宵節製作個燈彩之類的也用不了這麽多物料啊,用上個幾萬錢便是了不得的大製作了,怎麽能用得價值幾十萬錢甚至上百萬錢的財物?莫非那些物料運來之前,便有人就開始作局算計他了?哎呀,大意了,事前怎麽就沒多盤問一番!看來先前被趕走罷黜沒有抓起來的那幾個官員不管是想著借他之手再大撈一筆,還是意圖陷害,都是早就串通一氣謀算好了的啊!


    看來即使他在樞密院中大力整治,根本就沒放某些人的眼中,人家依然按先前布局來一步一步地進行,隻為能將他郭威給打落下馬!郭威一念及此,不由得歎息一聲,心裏想到朝廷中某些人一無是處,做實事沒能耐,搞陰謀詭計、爭功諉過陷害忠良倒是極其擅長,不由得便有些悲哀、淒涼。


    這時家人來報,說開封府另一判官石應芳帶著兩個隨從到來,而且石應芳沒有穿官服,隻著便袍,沒有大張旗鼓,這是要私下接觸一下摸摸底的意思了。郭威也沒功夫傷春悲秋了,便命人請進正廳待茶,他又去換了見客的衣服出來。


    石應芳一盞茶才品了兩口,便見郭威走了出來,急忙站起來,笑容滿麵地搶先上前,恭恭敬敬地深深一禮:“院判,石某遵院判之意特來拜見!”他並未自稱下官,這是要跟郭威真的私下裏商議事了。


    郭威上下打量打量他,見其態度極其恭謹,也微笑著還禮:“石大判一向可好?如今郭某請大判來,卻是有要事相詢。”人家恭謹,自己當然要待之以禮,隨後招唿道,“大判請坐。”兩人都坐下後,郭威正色問道:“大判可知,你們開封府中竟然有人與賊人勾結,假扮貴府官吏、禁軍官兵,前來郭某府中襲殺郭某家眷、劫奪樞密院物料一事?”


    石應芳拍著大腿歎息一聲:“唉!院判派去的人已經將事情簡略告知了石某,隻是石某一直被其蒙在鼓裏,並不知其中詳情。”


    郭威冷笑道:“想不到堂堂京師城中,天子腳下,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會發生這種事,而大判又推說毫不知情,這能讓郭某相信麽?齊世宜難道與大判不是同在開封府中?他來的時候可是口口聲聲聲稱是奉了開封府尹之命,帶的人可全部都是你們開封府的人!”


    石應芳苦笑道:“石某說真的一無所知,看來是無法取信院判了。先前石某曾有幸和院判同在兵部任職,石某為人院判也當有所知曉。唉,某再不堪,也不至於為一個……齊世宜來欺瞞院判,院判也是不知道石某的苦處啊!”


    石應芳不但叫起苦來,接著還大訴特訴起苦來,將二人雖同屬齊王一係,但早就麵和心不和,相互看不順眼,隻是維持著表麵文章,井水不犯河水,有些事情兩個判官根本不會通氣,比如這次齊世宜帶人來郭府鬧事,他就是真的毫不知情,不過據他判斷,不但他石應芳不知情,就怕連齊王殿下也根本不知情,謀害朝廷四品朝官這麽大的事齊王再怎麽樣也不會讓他去幹啊!這齊世宜想必也是被人給算計了,人家編個套挖個坑,他惦記著人家許給他的好處,就興衝衝地去當人家手中刀,傻乎乎地鑽進套跳進坑,無非是有人許了他什麽,這種事怎麽告訴他石某人?隻怕還生怕他知道了,壞了其好事呢。


    郭威見他說的誠懇,也知他的背後不但有齊王,還有皇帝,以前兩人同在兵部時,相處得還算不錯,先前讓人去開封府送信,便是有意和此人相商如何善後;也不再為難他,將郭榮送來的幾份供述遞了過去:“聽了大判推心置腹的一番話,郭某也是才知道大判苦衷。這是那些賊子的供述,大判先看看,心裏也好有個數兒。”稍停又皺眉說道,“那個什麽聞主事,明顯是冒充的,不知哪找來的騙子,竟然敢冒充朝廷命官,而且是在我這個樞密院院判、兵部侍郎麵前公然冒充我的下屬,明目張膽地敢來我府中行騙,這也太荒唐了,也望大判能稟告齊王一並給處置了!”


    石應芳歎息一聲,這郭威也夠狠的!估計那什麽聞主事肯定活不成了,便是他能從郭威這裏逃脫一條性命,便是他與齊王石重貴無關,石重貴不處置他,那唆使他來的幕後黑手隻怕也要殺了他滅口;冒充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之下來朝廷四品朝官府中行騙,隻要郭威稍有不慎讓他得逞,事後所有人都可將事情推到他身上,而自己則不沾一點因果,這事想想都覺得匪夷所思,難得某些人真能想得出來,隻是派了個騙子去郭府行騙,為什麽又讓那齊世宜等人也去抓人?石應芳怎麽也想不出那仍是杜重威先前爭功的心思未曾熄滅,便想再試一次,如果能成當然是好,如果不成……他杜重威能有什麽損失?!最多再被皇帝那大舅子大罵一通,又不是沒被罵過,還能怎麽著?


    不過隻要他們這邊處置了那個聞主事,肯定要與聞主事背後操控這一切的杜重威發生齷齪,那聞主事不管之前是什麽背景,可既然能被杜重威派出來做為牽製郭威的重要棋子,那就說明他也是能在杜重威心裏掛上號的,說不定其份量還不輕!這郭威竟然隨口拋出一個讓他們不得不處置,卻又必定會讓齊王石重貴與武德使杜重威之間產生裂痕的籌碼,不能不說這人心機極為了得!


    石應芳心裏暗自感慨,可聽了郭威這個要求,根本就是理所應當,也沒法反對,便點點頭答應下來,把供狀接過來一份一份的細看,邊看邊思量,他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心裏對那齊世宜更加惱怒,心說這迴不管怎麽的,也得告訴齊王,將這個害群之馬給拿掉,不然隻怕他將來會給齊王惹下更大的禍事。雖說齊王不但是皇子、親王,還兼著諸多重任,可謂是權勢滔天,但皇帝都行不得快意事,何況親王!這齊世宜真要再惹下什麽大禍,齊王或許不會因之得到什麽實際處罰,但肯定會失去皇帝的寵信,單就這一點來說,什麽處罰也比不上這個損失大!


    郭威見石應芳沉思不語,便等了一會兒,方才說道:“大判,可看完了麽?感想如何?”


    石應芳一驚,隨即立馬迴過神來,鎮定一下心神,答道:“院判,下官看完了。隻是也沒想到,這些人竟然如此膽大妄為!下官還要請教院判,想要下官做什麽?”


    郭威微微一笑,直視著他道:“這些人是開封府判官齊世宜帶來的,所有人以齊世宜為首,又以劫奪物料為主、刺殺郭某家眷為次,先前樞密院造燈事可是報你們那裏了,看來某些人不但要謀害郭某家眷,還處心積慮地想要通過樞密院造不出燈進而來給郭某安個罪名!郭某如今就想知道,開封府想怎麽辦?”


    其實他這話中意思是在說,你們是齊王的心腹啊,別忘了你開封府的府尹就是齊王石重貴兼任的!齊王管元宵燈會事,齊王的心腹來我這裏搞破壞,你們齊王這是要開始對付我郭威了?


    石應芳知道,郭威這是拿話在逼自己,自己若是迴答的不滿意,隻怕這郭威要真的鬧到皇帝麵前,那時自己也要受到牽連落個不是,他跟齊世宜再不和,那也是開封府中並列的兩個判官,齊王那根藤上的兩個瓜!


    而且還有一重厲害,郭威和他石應芳都清楚,隻要郭威把這事鬧大,即便以齊王石重貴的份量也根本擔當不起來!因為非經朝廷公示其罪,瞞著朝廷上下所有人,直接派人去大臣府中鬧事,此事一經傳開,文武百官隻怕會人人自危!這亂世之中誰沒得罪過人,誰沒幾個仇家啊!若是哪天自己的仇家隨便找一個官帶著些人便抄家一般跑到哪個大臣官員府中,隻大聲嚷嚷著你有罪你該死你全家都該死……,這場麵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而且這樣的事,不是沒發生過,而是已經發生過多起,事後再給人平反再給人追贈多少虛榮,那些被矯旨或是別的理由給殺害的冤魂……也根本無法再起死迴生了啊!


    石應芳顯然也想到了這些,當下歎息一聲:“唉!下官也是不知該如何啊!還是要請教院判……”見郭威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急忙改口,“下官是說,有幾種處置要請教院判。”


    郭威這才緩緩說道:“還請大判直言。”


    石應芳道:“下官之意,可大可小,大者院判不妨直接將事情捅上去,那樣就與石某無關了,石某也沒那麽大能耐去左右此事後續。”說到這裏他停下看著郭威,見郭威隻是朝他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請他繼續;顯然郭威也不傾向於此,心裏也輕鬆下來,他便拱拱手報之以微笑,示意感謝郭威的體諒,繼續說下去,“小者則讓下官迴複齊王殿下,這齊世宜是不能待在開封府中了,那幾個死鬼就是賊人,他們以大利勾結齊世宜,兩下裏合謀,意圖搶劫樞密院造作房物料及院判府中財物,並在施行過程對院判及院判家眷圖謀不軌,其罪難逃;至於下麵的人,跟他們幹係不大,聽令而已。”說罷便看著郭威,靜靜地等著他的答複。對於郭威話中深意,他想了想還是得再問一下齊王再做答複,此時先含糊過去再說。


    郭威靜靜地看著石應芳,覺得這人雖是奴仆出身,但見識手段可不是齊世宜這種人可以比得了的,短短幾句話便已經將此事善後說得明明白白,但真要去做,不可能這麽輕巧簡單的,那必須得齊王石重貴發話,不知要用多少人一起發力才能辦得到,便微微一笑表示讚同:“就依大判,不過郭某還有幾件請求,須得大判應允。”


    石應芳心中一鬆,這算是同意了他的提議,便點點頭道:“還請院判明言。”


    郭威伸出手指道:“其一,此事若以此時大判所說的‘小’來了結,便須當真就此完結,不許再找後事!”


    石應芳當即連連點頭:“自應如此!”


    郭威又伸出第二指道:“其二,我府中西院鄰街,西院中正在為樞密院造作房製作新型燈彩,裏麵有許多易燃之物,開封府須得派人在相鄰大街巡視,不許再出現如齊世宜之類的匪類!”見石應芳也點頭答應下來,便伸出第三指,“第三,先前齊王殿下對郭某曾有點小小的誤會,大判得替郭某分辨幾句,郭某對齊王殿下從未有過什麽不敬,也從未做過什麽對齊王不利之事。”


    石應芳郭威直接點明了,也不好再含混下去,便點點頭道:“下官是深知院判為人,院判光明磊落,行事堂皇正大,朝堂中有口皆碑,此事當然會去稟明殿下,當於其時為院判分說一番。”說幾句好話,結交一下這位在朝野中名聲素來很好的郭威,他也願意;隻是石重貴會不會聽,那還在兩可之間,也不過多費他幾口口水而已;當然若是齊王能聽得進去,與之善處,更是他求之不得的,他現在最煩的就是石重貴雖然也待他很好,但就是身邊如齊世宜之流的人太多,石重貴耳根子又軟,也不是個能隱忍的性子,真能多些郭威這樣的倒好了。


    郭威笑道:“大判高義,郭某領情。最後一件,郭某接了樞密院燈彩一事,這些天來不斷受到某些人的騷擾,還請齊王殿下發句話,讓那些人老實一會兒,不要再來騷擾。上元佳節之際大開元宵燈會,乃是陛下與民同樂、普天同慶的大仁大愛之舉,齊王殿下身擔兩職總管此事,想必殿下也想看到與往昔不太相同、能煥然一新的燈彩吧?”


    郭威所說的這最後一件事,倒讓石應芳有些為難了。說服石重貴與郭威善處不難,但要讓石重貴為郭威說話就有些費力了。畢竟先前石重貴也在他們這些心腹麵前發過對郭威的牢騷,說郭威背地裏給皇帝打小報告,說他與杜重威的壞話。石應芳本來是不太相信這些的,但石重貴言之鑿鑿,他也有些疑惑;此時一聽郭威如此要求,便沉吟不決起來。


    郭威也不著急,反正理在他這邊,真要捅到皇帝麵前,雖然會更加惹惱石重貴,但他能有什麽損失?皇帝當初當著他和石重貴、杜重威的麵可都表過態的,不許他們再插手與薛平平有關的一切事宜,捅破了也不過是更加得罪了石重貴而已,再怎麽說那齊世宜也是你齊王的人,臣下勾結他人,謀害朝廷重臣,難道你還有理了?何況這齊世宜勾結他人來為難郭威,肯定沒有告訴石重貴,這事細究起來不管怎麽說也是背主啊,估計石重貴不管之後怎麽對待郭威,但他也絕饒不了那齊世宜,隻怕齊世宜勾結的那人也要落下一堆埋怨。


    石重貴再尊貴也不過隻是個親王,他還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帝,而且其為人極其高傲,並不屑於暗地裏使陰招下黑手,就是想對付他郭威肯定明打明的利用他齊王的權勢,直接泰山壓頂一般壓下來,也絕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鬧得跟笑話兒戲一般,事情辦砸了不說,還把人給栽到了這裏,理也給了自己,難怪三哥劉知遠瞧不起那杜重威,死活不願與之同列平章事。想到這裏,郭威心裏幾乎要笑起來,不想那杜重威如此草包,幾次三番地想為難自己,卻偏偏好像是往自己腳下遞墊腳石一般,反倒成全了自己的一些想法,那是不是該給杜重威送個大禮,感謝他一下呢?


    石應芳沉思著,又看看郭威。見郭威神情自若,麵帶微笑,心知不答應隻怕他也不會善罷甘休,真要鬧起來,齊世宜是開封府的判官,是石重貴的心腹,這是朝野盡知的事,齊王再怎麽辯解,也要落個識人不明,誤用匪類的名聲!當下歎息一聲答應下來:“成!下官就代殿下答應了!隻是下官也要明說,殿下有可能不會親自去關說,如果這樣,那此事便由下官代勞,院判意下如何?”


    郭威見石應芳一力承當,答應下來,也有點佩服他的膽略,便笑了笑道:“大判既有擔當, 應承了也是一般的,郭某不會有什麽異議。”這石應芳雖然名聲不顯,但無論擔當還是能耐都算是有口皆碑,而且也頗得石重貴的信任,他既然應承下來,也就不會敷衍。


    石應芳見事情總算是有了個不算最壞的結果,心裏也稍微輕鬆一些,便麵帶期望地看著郭威問道:“院判,那咱們……就算是說定了?”


    郭威笑道:“君子一言,駟馬一鞭!大判豪爽,郭某也不至於貪得無厭得隴望蜀,就這麽說定了!”


    石應芳又輕輕甩了甩手中拿著的供述:“院判,那這些供述……”


    郭威渾不在意地笑著揮揮手道:“這隻是備份,郭某這裏還有一份,大判拿走便是!”


    石應芳也知郭威會防備一手,點點頭站了起來:“那下官就命人將那些混帳東西帶迴去處置!”


    郭威也站起來道:“悉聽尊便!”


    石應芳便派隨從去府衙叫人,將郭府內拿下的一眾官兵和殺死的那幾個倒黴蛋屍首帶走,此事便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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