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按朝廷定製,樞密院設有判知樞密院事一人,也就是樞密使,現在由宰相桑維翰兼任;權判樞密院事一人,即樞密副使,原任張從恩,現轉任宣徽使,此時空缺無任;院判一人便是郭威,按朝廷的正常晉升渠道來說,樞密副使出現空缺,他最有希望升任樞密副使;直院兩人,其中一人是桑維翰心腹陳世立,也是樞密院中負責日常管理的;另一個直院也不知被杜重威怎麽操作的,直接便任命了這名不見經傳,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袁品賢。


    這是樞密院主官及本部主持之官,從樞密使、副使、院判三位主官,到院本部兩位直院,一共五員;之下則設吏房、兵籍房、戶房、禮房、造作房、校閱房、支差房、知雜房等房,各房設主事一人,分闕主事也就是副主事二人,其下又有令史、書令史諸員,分別處置禁軍各種事宜。


    郭威雖不常來樞密院,但對此人品性也有所聞,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袁品賢為人處事和他主子一樣,即貪腐有道,處事無能,所以打心底裏是瞧不起這種人的,對這種極其反感。隻因杜重威、袁品賢這些人的格局太低,對錢財極其看重。


    袁品賢來這樞密院任職也隻是憑借他的妹子是杜重威的愛妾,依仗的是杜重威的權勢,把持著樞密院的經費,辦公所用是能對付就對付,朝廷撥下來的經費他能貪一半去;至於樞密院轄下各房掌管的中下層軍官升降、造作軍械、支存軍資錢糧等事宜,更是肥得流油的美差,雁過拔毛的袁品賢更不可能放過,——便是樞密院的桑維翰、張從恩這兩位主官也不願得罪他背後的靠山杜重威。


    杜重威費心巴拉的讓這袁品賢來樞密院任職想幹什麽,誰都能想得到其真實用意;另一個直院陳世立更陰,一方麵巴不得分些好處,另一方麵惡名卻由這個袁品賢獨自擔了,何樂而不為呢?也就根本不去掣肘他,甚至還經常給他出出主意,在不少地方提供方便。


    郭威先前因奉了皇帝密旨公幹,經常外出,來樞密院辦公次數也少得可憐,根本不管院中任何事務,此人便在樞密院中幾乎是無人可製。先前樞密院應承的元宵節燈彩壞掉,院中差餘錢也就是辦公經費節餘,全部浪費掉,估計跟這人脫不了幹係,或者幹脆就是他所為。


    ——隻是郭威一聽說樞密院有差餘錢,就有些奇怪,有袁品賢這種無所不貪之輩,還有陳世立的幫襯,樞密院怎麽可能還有剩餘的資金?就是有也隻怕早就被這袁品賢巧立名目給貪了去啊!想來袁品賢籌措那筆資金,也是費了不少心力,巧立了不少名目,才搜刮出來。可惜這人除撈錢之外,一無所能,上行下效之下無人不貪,燈彩造得怎麽樣不說,那筆錢隻怕要被他貪去一大半去,底下官吏再貪點,那些工匠再偷出點賣掉,隻怕就剩不了多少了。現在一把火將袁品賢所要造作的所謂“大型燈彩”給燒成了一堆灰燼,那筆費用更是成了一筆糊塗賬。


    此時郭威一聽袁品賢問到物料,便知他的目的,不僅更將其人品性往下又調了幾分,盯住袁品賢的目光更是鋒銳逼人。


    那袁品賢見郭威臉色沉下,自己心虛不說,連先前好不容易鼓起的膽氣都被郭威目光逼迫得近乎消失,情不自禁的便低下頭。


    郭威此時見這袁品賢低頭,心裏冷笑,暗罵一聲慫貨,口中卻敷衍著:“因你們二位先前皆告假,郭某又經常出外辦差,張樞密又調任宣徽院,院中一時無人主事,所製燈彩竟然全部壞掉,至於其因若何,郭威先前不厘務,如今也不願多事。隻是元宵節已近,樞密院也不能再度出岔子,還得另行製作。為防某些小人做祟,本官隻得小心再小心,將物料和人員全部封閉在郭某府中西院再行製作,所有物料、人工全部建立賬目,不許有一絲一毫的錯愕!我就不信,由我親自守著,還能壞掉還能再出什麽意外!”


    袁品賢做賊心虛,一聽此話,心裏更是一顫,但想起背後的靠山,腥氣又壯起來,便強自鎮定,內心裏不停給自己鼓勁打氣,想探一下郭威到底查到了多少事:“這麽說……文仲兄是懷疑院中有人貪了那筆燈彩錢,然後接了這個差事,要嚴防別人再把這錢貪了去?”


    郭威一聽他句句不離錢錢錢,就知道他或許又看上了這批物料,來找他根本就是想再從中分一杯羹,微微一笑:“袁直院多慮了,本官倒還不至於多費這個心。隻是本院現在別無它事,重中之重無過於上元節要用到的新型燈彩,製作新燈彩所用的多是易燃物料,如若不精心看管,隻怕會走水!”


    袁品賢見郭威臉色緩和,這才輕鬆一些,暗自籲了一口氣,壯壯膽子,上前一步抱拳一禮:“原來是我多心了。既然文仲兄如此費心,那愚弟也當為文仲兄分擔些擔子,不如將那些物料分弟一半,由弟運作,如文仲兄那裏有什麽意外,小弟這邊也可備用,咱們樞密院也不至於再次出什麽岔子,如何?”


    郭威先一怔,隨即氣得笑了起來,這是真真一點臉也不要了,對他一句一個“文仲兄”更感到極為惡心,哪有下屬一個勁的在上官麵前喊著上官的表字跟上官稱兄道弟的?我跟你很熟很親近嗎?索性不跟他耗了:“離上元節隻有短短幾天,時間太緊,還是不勞煩袁直院了,本官自會擔當一切,保我西府上元節燈彩無虞!”


    袁品賢一聽便忘了先前的膽怯心虛,沉下臉來問道:“如此說來,文仲兄是不給小弟這個薄麵了?”


    郭威輕蔑地俯視他一眼,哈哈一笑道:“是怕袁直院大病方愈,再過度操勞的話,會引起複發!我聽說這腹泄之症,容易複發,這大過年的,飲食不若平常,袁直院還是當心些!”


    袁品賢這種人是屬狗臉的,反複無常、欺軟怕硬更是本性,見這郭威隻是先前稍顯出點厲色來,之後便一直笑容滿麵,想來也是十分忌憚他背後的那位靠山杜重威,郭威跟杜重威,那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啊!隨即又想起杜重威給他的許諾,頓時膽氣更壯了幾分,立即就翻了臉喝道:“郭威!不想你竟然如此跋扈!你不過和我一樣,都是掛名在這兒,品級不過高我一品,再往後誰高誰低誰又能盡知?你不給袁某麵子,當心你諸事不順!”


    郭威見他開始威脅自己,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也刺了他一句:“郭某在樞密院任職,是憑的自家本領與功勞,依仗的是陛下對郭某的信任,當然比起某些裙帶上吊著的人物還是要高貴一些的!”當即抬頭挺胸,昂然而立,傲然說道,“本官正任樞密院院判,乃是被陛下親自任命為正四品上的朝廷命官,是樞密院樞密使、樞密副使以下第三人!袁品賢,你隻是本官的下屬!別忘了你的本分!”


    郭威可不怕得罪他,別說他袁品賢這個五品直院,本就是他下麵的屬官,就是他的主子杜重威,又豈能奈何得了他?反正兩邊早已相互看不慣,隻是先前還在表麵上保持著和睦,井水不犯河水。但元日大朝會之前因劉知遠將杜重威的麵子給扯了扔在地下用力踐踏,這就把那層薄薄的窗戶紙給捅破了,兩邊便是結下了死仇,不管郭威現在怎麽做,那杜重威對他們兄弟都是恨得牙根都癢癢。


    而此人的靠山無非是杜重威,至於他妹子無論相貌再好多少倍,又豈能真的讓杜重威言聽計從?別忘了杜重威雖然有不少妾室,那也隻不過是官場風氣使然!一名朝廷重臣,要是說都像他郭威那樣,家裏內闈之中隻有一位正妻而沒有幾房侍妾的,反倒讓人覺得此人不太正常似的。


    真要說這袁品賢的妹子在杜重威那裏能多麽得寵,郭威是不信的,別忘了杜重威最重要的身份無非是駙馬都尉,他的正室嫡妻石氏,可是當朝長公主,皇帝石敬瑭的親妹妹!除去這個駙馬身份,沒人會信那杜重威能有什麽了不得的本事。


    不隻郭威、劉知遠他們兄弟有這種想法,許多朝臣都以為,杜重威看似權勢滔天,其實不過就憑仗著他那幾個身份,在朝廷中裏濫竽充數。如駙馬都尉、武德使、侍衛親軍副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看似一個比一個唬人,其實他不但對劉知遠無可奈何,就是連郭威一根汗毛他都動不了!他想對付郭威,也隻能背地裏使絆子,耍耍陰謀詭計。


    郭威可是當年石敬瑭特意從劉知遠手下要過來,之後將自己軍中機密全部交給他打理的心腹,戰場上曾與劉知遠一起救過石敬瑭的命!皇帝雖然名聲不怎麽好,可對於這些曾一起沙場征戰多年、相互間生死相依的老部下老兄弟,還是極為信重的,他坐這江山倚靠的就是這些能打能拚的老兄弟,可不是杜重威之流的裙帶關係。那些老部下有時頂撞幾句,石敬瑭最多也隻是訓斥責罵、敲打一番,便放過了。


    杜重威都不放在郭威眼裏,何況他手下的小嘍囉?郭威先前不過是虛與委蛇,此時見對方根本不識時務,反倒蹬鼻子上臉越來越囂張,當下也不再敷衍,直接便告訴他,你是本官下屬,威脅上官可是官場大忌,不要以為本官會怕你身後的靠山,無法整治你!


    但這袁品賢可沒什麽涵養,更以為有杜重威撐腰便無人能惹,一聽郭威擺起上官的譜,頓時便怒不可遏:“郭威,你說誰是吊在裙帶上的人物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仗著你拜把子哥哥劉知遠的勢嗎?他如今失了陛下的恩寵,貶去了太原,看你今後還有什麽依仗!”


    郭威冷冷一笑,索性根本不再與他胡扯,目光轉向他下身:“我觀你體虛氣浮,當心出醜!這裏可是堂堂樞密院,堂堂朝廷西府,容不得醜類放肆!”


    他這意思是你袁品賢算什麽東西,如今你可是站在這樞密院中,當眾腹泄拉在了褲子裏,你一個憑裙帶關係倒騰出來的官兒,隨便出什麽醜都沒關係,現在你可是在樞密院中,要是出醜可是出得樞密院的醜!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真抽你一頓,你也隻能挨著,事後無非去找杜重威訴苦告狀,還能怎麽著?


    袁品賢頓時臉紅脖子粗地跳了起來:“郭威……”一言未了,但聽他後麵撲撲作響,眼見得就是被郭威說中,急忙彎腰一捂肚子朝外麵跑去,跑到門口又迴頭叫囂:“郭……郭威!咱們……沒……沒完……呃……你……你給我……等著……”話說半截卻又似忍不住了,急忙提著褲帶就跑。


    郭威也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不覺也愣住了。周圍有幾個屬官小吏,雖然不敢插手上官的事,但能見得那恨不得將樞密院中的瓦片都要扒拉迴去幾塊的袁品賢竟然當眾出醜,也都憋不住的笑,心裏更是爽快至極。


    雖說這晉廷官員,清正廉潔的官員極少,但也不是沒有,上上下下的貪婪之輩,還是大多數,但如這袁品賢之流這般能貪出無數花樣的還是極其鮮見的。須知一個極其貪婪的上官,對他的屬下也不會大方到哪兒去,還經常的拿出些匪夷所思的理由來讓他們送禮,更會克扣拖延他們的俸祿,所以哪能不招人恨呢。


    至於郭威,以前在樞密院中不顯聲名,但他的為人品性大家都還是知道的,至少能贏得他們一分尊敬。所以在官場上,“公生明廉生威”這句話,是真正的堂皇正理!哪怕是那些貪婪之輩,該貪的時候還是在貪,但即使這種人,其實對於郭威這樣能力強、有操守的官員,心裏也多是敬重的。


    郭威迴頭掃視一眼,擺擺手道:“都去辦差,各自散了!”將人都趕走後,他迴值房處理一下本來就沒什麽事的公務,便不禁思索起來,怎麽今天一個兩個的不管什麽人,都跑來找他說這些事?難道其中有什麽蹊蹺不成?想起如今樞密院中有劉延慶及其麾下以及張貞帶來的幾個人守著,可以放心;但隨著上元節的臨近,元宵燈會之事便越發凸顯出來,這是每年年初朝廷最重大的一頂活動,上上下下都極為重視,連皇帝都親自過問了好幾次,並且屆時還將率百官與內外命婦登上宮城城門觀燈賞燈,要不然袁品賢、陳世立二人也不會想著借此為終南捷徑,以博晉升之道。


    郭威想到這裏心中一動,看來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極有可能是某些人在暗地裏設計什麽,試圖對付他郭威,可是這樞密院中現在經過一番整治,已經被他把持得嚴嚴實實,沒什麽漏洞可鑽,真要對付他,最好的辦法無疑就是從已經將造燈事宜轉到郭府西院的臨時作坊那裏下手。


    不用太過麻煩,隨便找個什麽人尋個時機,朝那些物料中扔個火種,便能讓他郭威吃不了兜著走!現在在那西院工坊中忙碌的人上上下下總計有一百多號人,隻須找到兩三人許其重利,便能讓他防不勝防!


    一念及此,郭威便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去找到張貞叮囑幾句,又找到劉延慶鄭重其事的囑咐,那個袁品賢之後若離開樞密院就算了,郭威也不能將他怎樣;但他如果還敢在樞密院中放肆,那就決不容許,就要立即抓起來,也送到禁軍大牢那邊,讓他吃幾天牢飯,嚐嚐先前沒吃過的美味,或許會清醒一點。


    郭威在樞密院中安排一番,自己又細思一陣,見沒什麽遺漏,便帶上長隨匆匆迴府。


    郭威帶著長隨騎著馬,迅速趕迴府中,還未下馬,便見門房站在府門前的大街上望眼欲穿似地迎了上來稟報:“阿郞,來了個不知所謂的狗官,一來就說是要抄咱們的家,治阿郞你的罪,把管家都給惹惱了,現在拿著刀在裏麵看著他!”


    郭威一聽,心想果不其然!真要從這邊下手了!眼光一寒,跳下坐騎,大步流星的踏進府門。


    管家郭貴義在大門裏麵空地站著,陪著一個身著六品官袍的小官,見家主進門便迎上來道:“院判,這人說他是樞密院造作房、兵部庫房司的聞主事,說是要來咱們家將那樞密院造作房物料拉走,還放了些臭狗屁,說什麽朝中幾位宰相要對院判你出手,還說咱們家不日就要被抄家。小人見他不會說人話,就跟他好好講了一通道理,這會兒才算老實了點。”說是相陪,但管家臉色嚴峻,手中卻拿著柄帶鞘長刀,那更像是監視。先前他也聽到了門房的聲音,便不再贅述。


    原來在郭威離開府阺去樞密院時,一身簇新六品官袍卻也掩不住他那獐頭鼠目猥瑣氣質的這個聞主事,就帶著兩個隨從前後腳的來到郭府大門,見門房攔阻詢問,便自報家門,說是樞密院新任造作房主事,並兼理兵部庫房司;此來郭府是奉了樞密院直院陳世立之命,將先前從造作房運來的燈彩物料再拉走,因為將公用物料拉到私人宅阺,是不符合朝廷規矩的,他是奉命來糾正郭院判的錯誤做法。


    郭威當然知道將公家物料拉到自己府阺製作燈彩是不合朝廷規矩的,可他在樞密院中沒有心腹之人,先前燈彩燒毀、吏房造作房出事,讓他感覺到樞密院因袁品賢、陳世立兩個帶頭貪沒,上梁不正下梁歪,之下那些官吏幾乎就是無人不貪,便是許多沒有什麽權力的工匠,也能偷運出些物料賣錢,即使讓劉延慶帶來的官兵看守,也是無濟於事的,哪還能放心再將物料和造作事宜再放在樞密院造作房下屬的工坊,否則不但燈彩造不出來,他還肯定要物料大量失蹤,造不出上元節所用燈彩而落下個貪黷之名。他將造作房臨時工坊設在自己府阺中,也實屬無奈之舉,隻為的是好看管,出事的概率要比設在樞密院中低出太多太多。


    門房這邊也不是一人,當下一人陪著這人在門房裏小坐,一人去稟報管家郭貴義。


    郭貴義來後,問清事由,也不由得納悶兒,若說是樞密院派人來拉物料,即便是直院陳世立的命令,那也該稟報自家院判之後,取得郭威的首肯方才能過來拉走物料,哪會直接繞過郭威這位現在正在樞密院當值的主官院判?須知現在樞密院中,樞密使、樞密副使俱不在位時,唯郭威這位院判官職最大,兩個直院都是郭威這位院判的直接下屬!莫非是那些人根本沒把自家院判放在眼中?一念及此,心中便不由得冒出一團怒火,當下便耐著性子敷衍拖延,並派人去樞密院中報信。


    但這人似乎也不怕他派人去稟報,一邊命隨從出去通知人手去郭府西院拉物料,一邊很不屑地瞥了郭貴義一眼,站起身來,就在郭府大門裏邊慢條斯理地踱著四方步,打量起郭府裏麵的房屋建築。


    郭貴義在旁相陪,看著這人雖然一臉的傲慢,東瞅瞅西望望,探頭探腦的,但他獐頭鼠目的猥瑣之形,使得他完全跟個賊似的,完全沒有絲毫的官員的那種神態,心說這是從哪蹦出來的醃臢貨色?怎麽一種看犯人家庭的那種意味?想起西院那邊內外皆有人守著,就是來十幾二十來個人也根本進不去,更別說將物料拉走了,當下也不擔心,便問道:“這位……聞主事?”


    那聞主事連頭都沒迴,鼻孔裏哼了一聲以示應答,仍然背著手來迴踱著步,探頭探腦地朝郭府內院觀望。


    郭貴義見他形容猥瑣,氣質下流,探頭探腦的跟個遊走街頭巷尾的賊偷似的,心中也有了火氣,不軟不硬地質問道:“方才聽聞主事說,是奉陳直院之命,可我家院判曾說,陳直院現已告假不理事,樞密院中現在處置院務的是我家院判,你們繞過我家院判來折騰人,難道就沒一點顧忌?”


    那聞主事一聽,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這才轉身仔細打量著郭貴義,半天方才說道:“貴管家,你又不是郭院判血親,隻是他家下人,我勸你也趕快離了這郭家,不然過幾天郭院判大禍臨頭時,拔出蘿卜帶出泥,連你都要跟著坐牢,說不定還要殺頭!”見郭貴義一臉震驚,以為將他嚇住,心裏更是輕蔑,又洋洋得意地笑道,“你不是派人去報信了嗎?可現在都多長時間過去了,怎麽不見人迴來?我告訴你實話吧,或許就連你們家院判也迴不來了哦!”見郭貴義臉色迅速變化,又冷笑道:“陛下有心調整樞密院,朝廷裏幾位相公便聯起手來也要將樞密院整治一番,你們家的郭院判先前隻領俸祿不幹事,連個卯都不去應,豈不是名不副實?現在又違反朝廷規矩將樞密院物料拉來自己家中,至少這貪黷之罪是少不了的!別的罪名隻怕也多的是,你們不急著為自已的身家性命擔心,反倒來為一個注定要落水的罪官操心,豈不怪哉?”


    郭貴義到了這時才明白,原來這什麽聞主事隻是某些人派來的一個小卒子,也是那些人手中砍向自家主人的一把刀,他臉色也冷了起來,冷笑一聲道:“姓聞的,我不管你是幹什麽的,是從哪蹦出來的,你也休想在我家挑撥離間!”湊近了逼視著他,低聲喝問道:“難道你當真一點都不顧忌害怕我家院判?”


    聞主事一聽此話,先是一怔,隨後眼珠滴溜溜轉了幾轉,便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起來:“哈哈……我顧忌?我害怕?我顧忌什麽呀?我害怕誰呀?你說郭威?郭威都朝不保夕了,我還用得著怕他?”抬手用手指戳戳郭貴義肩膀,“嗬嗬,就你個卑賤的奴仆下人,也敢來威脅朝廷命官?你就沒點顧忌不害怕我報複你?”


    郭貴義見這聞主事對自家主人指名道姓,你就再怎麽樣,現在也隻是個樞密院的主事,也不過自家院判的下屬,如此說話行事當真是混賬透頂,無禮狂傲至極,怒火頓時便騰地一下衝上腦門,當下臉色一變,怒不可遏地抬手對著他鼻子尖用力點了點,也不言語,冷笑一聲,轉身進了門房。


    那聞主事有些莫名其妙,目光跟著他背影,卻見郭貴義轉眼又跨出門房,手裏卻提了一把帶鞘長刀,走到這聞主事身前數步之地,嗆啷一聲抽出長刀,唰的一聲將刀尖直對著他咽喉,臉上殺機顯露,雙目寒光閃耀,厲聲喝問道:“嗯,我家院判不在家,你是不用怕!不過我倒要再問問你,你這顆狗頭是不是很賤很不值錢,想要試試我這個郭府下人的長刀鋒利否?”


    那聞主事見那刀光寒凜,刹那間便似有一股冰寒之氣將他全身籠罩,頓時慌如被打斷脊梁的狗,急忙退後連連搖晃著雙手叫道:“哎哎哎……別衝動……別衝動……我……我是說笑話……說笑的……”


    郭貴義聽他說出軟話,更是鄙夷,狠狠啐了一口,冷眼斜視著他不屑地喝道:“我以理相待,你個狗東西反倒蹬鼻子上臉;我現在換種講理方式,你就真的跟條癩皮狗似的求饒!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來我郭府撒野?我告訴你,若是有事你就明明白白的說事,若再敢滿嘴噴屎,當心我把你舌頭給你剜了!”


    聞主事心裏轉了幾轉,臉色也跟著變了幾變,真怕這像強人更像過管家的郭貴義發瘋,真要砍了他,即使殺了這郭貴義給他償命,又濟得什麽事?他可活不過來了啊!當下心眼一轉,急忙陪上笑臉道:“說事說事……正經的說事,本官是真的奉了陳直院之命,來郭府拉造作房物料的。你不是派人去稟報郭院判了嗎?一會兒你就明白了,我真的是奉命而來,你要再不相信,我就在此陪著你等郭院判,如何?”


    郭貴義見這人似乎篤定了自己主人不會很快迴來,也不知他到底有什麽倚仗,自己心裏也隻能盼著郭威能盡快趕迴來,或很快給個迴話,畢竟關係到樞密院的公務,他一個郭府下人,是沒有資格處理的,能拖延一會兒時間就算不錯了。


    當然如果郭威若暫時迴不來,或沒有派人來傳話,那他也不會讓這人將西院臨時工坊裏的物料拉走!他一個郭府管家,哪認得這聞主事是誰啊,憑什麽讓什麽憑據都沒有的一個不知哪來的芝麻官,空口白牙的就憑他一身官服和幾句話,就將東西給拉走?做夢也不會做這樣荒唐的夢啊!


    郭貴義冷眼瞥一眼那聞主事,對於他說的話充耳不聞,當下冷冷哼了一聲,並不理會,轉身將長刀插進刀鞘,見門房裏幾案上還擺著給那聞主事倒下的茶湯,走進去拿起來,隨手給潑在地下:“貴客臨門,我郭府雖然寒薄,卻也有好酒好肉好茶飯相待;若是從什麽陰溝糞坑裏爬出來的阿貓阿狗,那對付它們的唯有刀斧棍棒!”


    聞主事抹了一把額頭冷汗,心裏暗罵:你們這些粗鄙武夫,就知道動刀動槍,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看這郭府管家這架式,肯定也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他心裏倒吸口冷氣,轉念一想又有些惱羞成怒,啊呸!你們才是阿貓阿狗才是不知禮儀的畜牲……


    卻聽門房在外邊驚喜地招唿道:“院判……院判你可迴來了,咱們家來了個不知所謂的狗官,說是樞密院造作房的主事,一來就滿口胡浸的噴屎放屁,胡說八道的想要抄咱們的家,拉咱們的東西呢!”


    那聞主事一驚,心裏咯噔一下:“不是說有人將郭威纏住,他在樞密院中迴不來了嗎?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心裏不由得暗暗叫苦,看來這一趟要白跑了,說不定還要被郭威教訓一番。他們背後暗算郭威之人,費了幾天工夫方才布了這個連環局,郭威在家與不在家是根本不同的,那些人怎麽就沒算到人家脫身迴來?現在他可怎麽辦?


    一念及此,這聞主事不禁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不但慌了神,就連冷汗也在瞬間出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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