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生於正德七年十二月,今歲十六。


    看起來很像中年人,但實際上他隻是一個少年郎。


    兩年前他在上學期間,熱血上頭參與一場鬥毆,徹底打斷了他的仕途。


    本來,他爹高尚賢在正德十五年之後,調往山東任僉事,躲過了朱厚照穿越過來後的第一波正寧王案的清算。


    接著山東倒孔的時候,他並沒直接參與,但還是勤勤懇懇的處理山東業務。


    反正在其位謀其政,他沒有任何差錯,本來要在任內升遷,然後就出事了。


    高拱的爺爺病了,加之朝局混亂,高尚賢思慮再三,選擇迴家處理家產。


    正德十九年,高尚賢繼續請了一個病假,高拱和哥哥高掇一起跟高尚賢接著迴到老家。


    呆了半年,突然就聽到皇帝屢屢平亂,大開版圖,最後江彬開始肆虐,甚至開始攤丁入畝。


    這一下,高尚賢決定不保留土地,轉而投資正在興起的股票貿易。


    高拱爺爺高魁認為這是賭博,不能摻和,土地才是存家之本。


    但高尚賢出去訪友三個月後迴來。


    立刻將家中土地分給族人和兜售出去,隻留下高家祖宅。


    然後高拱看到了高尚賢因為高家在河南的土地是選擇自己組建公司,還是直接打包賣給皇帝的事情,跟爺爺高魁吵得不可開交。


    最後,高魁鬱悶了幾天,突然中風走了。


    高尚賢隻能再跟朝廷請丁憂。


    這一下,高拱的人生境遇就不一樣了。


    因為高魁病逝,高尚賢丁憂,朝廷在正德二十年鬥爭徹底進入最後一程。


    打得血雨腥風,丁憂的高尚賢帶著孩子給老爺子二十七個月,躲過了正德十九年以來最混亂的幾個節點。


    然後除服出孝之後,高尚賢讓長子高捷帶弟弟高掇和高拱去國子監讀書,不久皇帝下詔起複了一群老倌和當官一陣子迴去丁憂結束的人。


    高尚賢在抵達京城之後,很快得到了調令,發陝西商廳任僉事。


    算是平調,但前腳高尚賢去任職不到半個月,高拱出事了。


    參與了那場士子之間的鬥毆,徹底讓高拱失去了參與科舉的資格。


    好在運氣不錯,他兩個哥哥,都在他打架之前考中了恩科進士,賜了同進士出身,一個前往朝鮮總督府任職,一個自願選擇去緬甸。


    等到去年高尚賢請了不少人,將流放海外的高拱安排去了緬甸,請緬甸蒲國公沐紹勳下屬幕僚中一個同鄉照料一二。


    高拱這才見到了哥哥高掇,也參與了緬甸的一係列戰爭。


    從這個時候開始,他才發現,當初在京中的熱血上頭多愚蠢,真正的戰場,那是多麽的兇惡。


    高拱活了下來,隻因為他有一個在緬甸因為戰功而升遷知州的二哥,所以他有重甲,有足夠的醫藥,可是更多與他一起訓練的袍澤,一張張笑臉就這麽死在了各種各樣的疾病之中。


    他求過二哥,但二哥明確告訴他,那些與他一起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人,隻是本地的土司家奴!


    他們天然就要為了土司的家業赴死,而土司答應會保證他們的家人能過上好日子。


    但這種好日子在高拱看來很絕望,因為土司會將他們的妻兒送給其他從奴隸堆裏爬起來的活人,他們的父母有可能會因為一場幹旱而弄不到水,而活活渴死。


    甚至某一天大雨落地,泥石流落下,直接吞沒一座又一座新開發的屋舍。


    至於他這個二哥,他手頭有點兵,但漢人在緬甸是少數民族,絕大部分集中在城鎮之中。


    他雖然名為知州,但權利伸張不出去!


    並且他的任務是築路,是維係大明的邊疆道路安全,隻要土司不跑來他維係的道路上肆虐,那他就不可能插手土司與外界的戰爭成果。


    從那個時候開始,高拱就變了。


    不再執著和熱衷於打仗,退役之後,隻是按照律令拿了緬甸都司的漢人籍貫,然後就開始在各地行走,幫助他人。


    短短兩年,他蒼老了十幾歲。


    人黑了,模樣也變了,心態也變了。


    所以從現在開始,他就是一個執著於讓更多海外“奴隸”們改變自己的認知。


    在大明,天子公開宣布不要奴隸了。而他也確實在做,盡可能的給人開智。


    但大明之外的土地呢?


    幾個人等待著辦理證件,高拱跟範爵士說著他在緬甸的見聞和做法。


    範爵士笑嗬嗬的說:“沒錯,天賦人權!這個我也讚同。但血統是高貴的,否則沒有榮耀,如何引導人傳承國家呢?


    要知道,這個世界,除了少數的精英,剩下的都不過是烏合之眾。”


    高拱微微皺眉。


    這個家夥,果然是一派泰西人的嘴臉。


    “在大明,人定勝天。但隻是蒼生多思慮,才需要一位首領。聖君出則河清海晏,昏君出則國生妖孽。天命在則青,天命不再當滅。所謂: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幹水溢,則變置社稷。”


    高拱快速說完文言,看這個家夥一臉懵逼,趕緊用葡萄牙和西班牙語一通修改,最後這個人臉色越發難看:“這種言論,難道在大明帝國沒人管理嗎?”


    “當今聖明常有笑話一則:吾國之民,不懼天子,不懼上之人,隻求安然生存一地。止為其謀福祉者,天下歸之一心。


    若世間有一知州,嚐築城,一日三餐,具為白麵饅頭,可供足食自取。


    初時,本州之人喜,但有猶疑。


    又七日,仍見足食饅頭,遂會奔走相告親人以附郭。


    足月,可具民萬餘。


    三月,知州巡視州境,不見界碑。又問戶房,糧食消耗為何趨多?


    戶房對曰:外鄉人附郭而賣力,營城所需。


    半年,知州忽聞下屬諸縣來信,界碑尋到他州之境,他州之民皆我州之民。


    一年,有烽煙,知州欲親征。


    出城,誓師前忽覺天冷,打一噴嚏。


    左右爭相而動,黃袍層累,民眾高聲疾唿聖明,遂誓師罰無道。


    奉其為天子正位。


    遂民心而成天命。


    出兵之日,四境州府百姓簞食壺漿,蜂擁而至,足兵足食,甲兵萬萬,橫掃天下,莫能有當者。


    而這,隻是保證了百姓一日三餐能吃飽。


    謹以此而成天子哉!”


    這則笑話是朱厚照親口說的,當時嚇得天下知州們瑟瑟發抖,擔心把下邊養得太飽,自己被皇帝幹掉。


    好在皇帝直接明發聖旨,說雖然是笑話一則,但仍然發人深省。


    因此,這糧食得是“聖人所賜”,讓下邊的各級官員要弄清楚,好事不能全都兜他們頭上,還得兜在皇帝頭上。


    再不濟,也得分潤一二。


    朱厚照絕對是曆代皇帝之中最重視宣傳口的人。


    所以,高拱說完這則笑話之後,範爵士大驚失色道:“大明帝國的皇帝,是當世哲人王嗎?這種人,真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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