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沒有打擾王守仁的沉默和思考。


    因為這些內容,都是朱厚照這些年,東拚西湊,找找補補,寫小說查資料的時候折騰出來的。


    很符合他的史觀。


    就寫了出來。


    裏頭的東西很雜,需要後續的重新整理。


    不過現在看看也無妨。


    忙了一會兒,朱厚照來到了草坪,打捶丸。


    捶丸,就是高爾夫球的前身。


    在明代,是一項流行於上流社會的遊戲,無論男女老少都喜歡打。


    現代的高爾夫球該有的規則,捶丸也有了。


    就是比較粗陋,不過朱厚照畢竟曾經混過後世的“上流”,就把捶丸的規矩,和現代高爾夫球規則進行製度化調整。


    準備過段時間,開始給“小民”尊嚴了。


    怎麽給他們尊嚴?


    活著?像人?還不夠。


    還要給他們更多的生存方向,將社會進一步進行分工。


    然後構築一個共同信仰。


    除了對外遠征,讓一批沒有退路的人去打仗,清理過剩人口之外,還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


    體育比賽、彩票夢想、民族信仰、軍隊職業化。


    朱厚照打飛一個,結果力氣大了,越過第一個洞,跑到了第二個沙坑洞裏,好巧還入洞了。


    “陛下好杆法!”


    球童興奮的鼓掌,朱厚照微微一笑。


    “陛下。”王守仁來了。


    “怎麽樣?”朱厚照將木質球杆交給身邊人,然後看著王守仁。


    “陛下如何洞悉這般深刻?”王守仁感慨之餘,更多一些沉痛。


    他感覺自己,好像每次都會被朱厚照的思維壓著。


    朱厚照對於製度的分析,有獨到之處,但正是因為太過獨到,讓王守仁總以為這就是社會全貌。


    “臣有一個疑惑,既然陛下說,三四代就脫離了原生階級,不知疾苦,無法與下邊同心同感,可為何陛下會……”


    王守仁有點猶豫要不要說後續的話,因為感覺很奇怪。


    不過朱厚照卻無所謂的說:“啟蒙的種子,埋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在一個你不曾見過的,混亂的地上,或許就突然長出不符合這片土地的嫩芽。


    然後,嫩芽隻是嫩芽。


    需要成長,需要開花,需要授粉,最後才能結果。


    所以,在一個明顯不可能長出這樣花的土地,長出了別樣的果子,就需要讓生靈吃了它,再帶著它去播種。


    這是植物的傳播種子的方式。


    如果是朕,好吃了,果子就拿迴來種。自己的土地長出來了,不見得能長出之前的模樣,畢竟南橘北枳嘛。


    結果隻有品嚐了才知道滋味。


    種子隻是你品嚐出滋味之後,選擇留或者不留的選擇。


    第二輪的播種,才是驗證。


    適合的留下,難吃的刨除。


    然後再根據現實的需要,改善光照、改良土壤、培育新的種子。


    就這麽一代代的照料,一代代的培育。


    三代、四代,五代……百代,千代,萬代。


    事實證明,三皇的會盟,五帝的禪讓,演化出了夏代。


    夏代之中穿插了各族的習俗、祭祀,然後商代在消滅夏桀的過程,或許是野蠻求活的過程。甚至禪讓這個不符合邏輯的製度,都是周公編纂的。


    但那又如何?不重要。


    重要的是,周製解決了商人的血腥恐怖祭祀的,或者說周製解決了上個時代不給人尊嚴、體麵的問題。


    將周禮,或者說一個共同的思想,框住了天下人,讓天下人都信了,周禮夢,禮運於天下,大同與天下,一個天下的概念。


    周製,奠定了秦國的統一,因為沒有周,就不會有天下這個概念,也就不會有天子和皇帝統合。


    秦的功績,在於解決了周製著重於思想而沒有解決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地同域,量同衡,幣同形的問題。


    秦給後世之君都打了一個榜樣,隻要中央集權帝製能推行下去,四海通風,八荒歸一,就不是一個夢。


    因為,始皇帝做到了。


    就連朕這個皇帝稱號,都是他留下來的。


    之後是漢代的補充,尤其是儒家入門,解決了秦製的潤滑問題,也留下了天命這個後門。


    無道、無德,正式被拉上世人視野。


    你酒池肉林,你就是無德,你靡靡之音,就是無德,你殺害忠臣良將,你就是無道。


    無道無德,那就會有反你。


    但朕還是那句話,但凡天子無德而被推翻,必然是失去了控製。


    社會動亂頻發,土地兼並,民不聊生,於是社會開始洗牌。


    最上邊的皇帝要幹掉,不幹掉他,怎麽解決利益重新分配的問題,中高層的人,要麽戰隊,要麽親自下場,最後一個最強、最會聯合小地主的人,組建新團隊逐鹿中原。


    功成之後,就開始暗戳戳削大地主。


    殺功臣,最為簡單粗暴有效。”


    朱厚照的話,讓王守仁整個人冷汗涔涔:“陛下,此言還是……”


    “放心,朕也給自己留後門。削大地主的原因很簡單,給後來之人,留下上升的空間。社會不流動,就會重蹈覆轍。況且,大地主再把華夏人逼成蠻夷,皇帝作為華夏萬民的君主,如父母,豈能不除大地主?


    朕與國民,共天下呢!”


    朱厚照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寫這篇文章的核心目的並不是簡單的說一下,周製、秦製、漢製之間的傳承關係,而是再為了新的周禮“明製”作鋪墊。


    朱厚照要把君主塑造成國民的“神”,要把君主從行政上“虛化”,將君主變成“國”的象征。


    否則他費勁巴拉的重啟“宗周分封”還是實權給分封又是為什麽?


    不就是為了,讓周製重啟,往域外出現“秦製”的可能,用“秦製”威懾“明製”。


    “所謂,君為臣綱,君不正,臣投他國。國為民綱,國不正,民起攻之。


    君主可以讓出行政權,但絕對不能讓出軍權,因為軍權用來穩固江山。


    民可以讓出行政權,但絕對不能讓出監督權,因為這個是用來杜絕官吏亂政的。


    君與民同為國家。


    國家的興盛與否,就是天下人的“天命”。


    “天命”不是君主一個人簡單就能左右的,如果民也不為國,那麽這個國就沒有天命。


    皇帝存在的意義,就是與國民,一起壓製中間官吏,不讓他們吃了本來屬於所有人的利益。


    守仁啊。你覺得這套明製,如何?”


    王守仁長揖,無話可說。


    因為,找不到反駁點。


    “缺點還是有不少的。”朱厚照淡淡一笑,“你也不必謹慎,就當是你的課題了,有空與你的徒子徒孫們講講,交流交流。


    想要將國民一體,就必須厘清,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權利和義務。


    而想要厘清這個權利和義務,就需要開智,給國民開智。


    這是基礎中的基礎。


    除了開智,就是需要彌合思想,製定綱領,以綱領作為新的信仰,給朕設計的禮,打上思想的鋼印。


    世界在變,人心也在變,道德也自然而然的在變。


    但有些東西不能變。


    比如,生產資料必須想辦法公有,尤其是糧食這個要命的東西,必須保證生產的同時,也保證天下人都能吃飽。


    朕之前說要嚐試做一場試驗。


    想了半天,朕想到了一個名字叫做——大同國家主義。


    大明自朕之後,如果扛不住變革的慣性而亡,那也算是留下了火種給後世。


    至少,這個種子得種下。


    長出來甜不甜,就留待吃得到的人吧。”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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