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徒,楊一清別墅。


    朱厚照下車。


    楊一清和朱佑栿已經恭候多時了。


    去年,楊一清在南京犯了舊疾,上書遞了辭呈,被朱厚照勒令不許,但準其優養不上朝。


    然後楊一清再請,希望返迴丹徒別墅。


    朱厚照允了。


    所以這一次微服私訪,也親自來了一趟,除了看望老幹部,還有就是要與他解決最後的江南士紳問題。


    江南士紳,因為謝遷的自殺,將整個謝氏一族摘出去了,朱厚照也沒辦法正大光明的清算,隻能忍著不滿,將謝氏嫡係遷居永平府碣石縣,也就是今天的秦皇島。


    讓他們呆在海裏養魚算球。


    反正在渤海未來的發展之中,暫時並沒有對碣石縣建設打算,畢竟環渤海經濟帶內,光是基建的鋪陳,至少就需要十幾年,這足夠讓謝氏一代人不出仕,爛在秦皇島這片風化花崗岩島嶼裏。


    至於其他的旁係,可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查到命案的,該殺該打,統統流放高原去。


    其他沒有過多問題的,那就是西遷,要麽西南,要麽西北。


    所以,哪怕是謝遷用自己的死,來讓自己安心,朱厚照可以不整死嫡係,但家族、宗族就別想了,全部給我原子化成家庭去。


    也正是因為這個底線在,雖然東南士紳,最後擠出了一點力量,盤踞著準備最後的對抗。


    這股力量已經很小了。


    小到楊一清都利用生病的空檔,打算急流勇退,然後老死在江南算了。


    他無嗣呢!


    所以,而他的弟子,最厲害的是刑部尚書喬宇,已經通盤繼承了他部分政治遺產,可以說楊一清除了還是喜歡呆在江南空氣之下,剩下的方方麵麵,都像是一個北方人。


    “陛下遠道而來,臣不曾遠迎,實屬……”


    “好了,楊師傅,你的身子骨,朕也知道,不必多禮。”朱厚照擺了擺手,然後從皇後懷中抱過皇長子說:“來堭兒,喊楊師傅。”


    朱載堭看著眼前蒼蒼老人,抱著朱厚照脖子一下後,有點怯的說:“楊師傅。”


    “不敢,謝皇長子。”楊一清笑著行禮。


    朱厚照感覺懷中的娃兒掙紮,就隨意的將他放在地上,抓著他的手腕,不讓他隨便的亂跑。


    “孩子長得飛快,朕之前帶著首輔去了一趟滁州,不過個把月的時間迴來,原本隻會爬的堭兒,已經會走路了,就是不穩當,得朕拖著。”


    朱厚照說著,就往裏走,路過朱佑栿的之後,拍了拍靠在他腿邊的朱載堭:“呐,這是你拱栿叔爺。”


    朱佑栿啊不,朱拱栿聞言一愣,邊上的楊一清卻沒有多少變化,隻是權當朱厚照說話口胡了。


    但朱載堭卻不會口胡,他乖巧的對朱拱栿說道:“拱栿叔爺。”


    “誒!”朱拱栿也趕緊應著行禮,“皇長子好。”


    “好。”小小家夥,虎頭虎腦的點了點頭。


    而朱厚照卻一邊帶著人往裏走,一邊說:“這裏裏外外,也沒別人,拱栿你應該還沒跟楊師傅說明自己的身份吧。”


    朱拱栿搖了搖頭,楊一清這才愣住:“拱字?難道是佑栿是過繼道棗陽王係的寧係宗親?”


    “算是寧係宗親,他是寧庶人第三子。”


    朱厚照笑了,寧庶人就是朱宸濠。


    朱厚照的話,讓正在跨過門檻的楊一清頓住了,生病之後哪怕精力大不如前,他也知道皇帝現在將朱拱栿的身份告訴自己是幹什麽?


    這是開門見山要來談條件了。


    如果自己不答應。


    那麽朱拱栿的身份,會成為自己的墓石。


    好啊!


    好啊!!!


    楊一清服氣!朱厚照為了安排布局,閑棋是沒少落子。


    自己以前,可沒少教導朱佑栿,不要學寧王。


    當人家爹麵前說人家爹壞話,也虧得小小年紀的朱佑栿,居然沉得住氣。


    當然更重要的是,小小年紀還能沉住氣,那也太。


    “拱栿雖然是寧庶人之子,但他更是王妃婁氏之子,同時與婁氏投江明誌,被一路過漁民救起,當了數個月的疍戶,直到之前朕在江南調整期貨,清查戶口的時候,才找到了他。”


    朱厚照繼續走,穿過迴廊,站在水榭邊,抱起孩子,讓他看著荷花上停立蜻蜓,繼續說:“加之之前,與寧庶人見了一麵,他可是痛陳大明弊病,一下讓朕驚醒,不能這麽下去了。而且,上天有好生之德,寧庶人有錯,但拱栿這麽小,估計也不懂,索性就將世係移到了襄府,他們人多,子嗣也多,突然多了一個,也沒人知道真實身份。”


    朱厚照說完,楊一清臉色微微發沉。


    沒人知道?


    現在不就知道了?


    皇帝這麽一開口,就等於是將朱拱栿的身份昭示天下。


    但同時,也坐實了,江南士紳們在“承德刺駕案”中,完全脫離不開幹係。


    他楊一清,也會受到株連,甚至連帶著他在京中的門生。


    隻要朱厚照追咎,楊一清一係,就會立刻被清出朝堂。


    寧庶人第三子,還有名有姓,皇帝認證,到時候隻要扣一個皇帝是慈悲為懷,但沒想到朱佑栿是個白眼狼,勾結江南士紳搞事,那江南就完了。


    對於叛逆,封建時代,從來都是寧枉勿縱的。


    “陛下仁慈,這才讓佑栿得以生存。既然已經過繼,那便非寧庶人之子,所以這些傷人心的話,還是不該說。”楊一清現在能怎麽辦?當然是倚老賣老,順道用宗法講道理。


    過繼了,就不是寧庶人子了,不能這麽說了。


    “也是,但決定權不在你我。”朱厚照看向朱拱栿,“在他身上。之前,本該是準備讓他去科舉,之後再看看要留京中,還是讓他去外域就藩。但現在,寧庶人雖然叛逆,可他終究就剩下這根獨苗,朕知道一些危險的土地,那邊不好開墾,卻必須有人扼守,來保證未來大明有一個龐大的戰略空間。


    所以,這一次來楊師傅這裏,除了探病,就是來問問拱栿你的決斷。


    如果你選擇恢複真實身份和姓名,之後你會先在鳳陽呆一年,一年之後,朕會對所有庶人後裔進行特赦,給你們宗親身份,但最高隻到將軍。


    同時你們不能留在國中,必須離開大明,去往昇土陽洲、淵土甸洲這兩個地方內陸鎮守一地。


    那邊瘧疾頻發,大明對裏頭一無所知,但需要有人去探險。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朕隻當……”


    “不,罪臣願意。”朱拱栿神情嚴肅,“陛下讓罪臣苟活,並令師傅教誨,本想讓臣脫離臣父之惡名,能安然生活。可是罪臣不願意,罪臣隨母妃投江之後,被養父母救起,那一年,罪臣親眼所見民生之疾苦。


    養父母又因為臣父戰敗,水賊逃逸至江河之上,生活逐漸困苦,日子難過。


    從那一刻罪臣就知道,不管是臣父的妄想,還是因為地方官員的為非作歹,都隻會讓大明更難過。


    因此,庇護一方,本就是藩王的職責,太祖的希冀,子孫後代做不到,那就是為祖宗蒙羞。


    大明萬民需要新作物,需要新世界,那麽罪臣可以去贖罪,哪怕萬一折在了裏頭,罪臣也算是死得其所。


    當然,罪臣還希望能活下來,然後請陛下賜予縣王爵位,好光耀門楣。


    寧庶人當不成親王,當個縣王宣祖,也是可以的。”


    “有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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