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一切,還不是最傷的。


    郡縣製地主階級和工業化後農場主階級,有著本質生產區別。


    前者,是士紳和官僚結合而成的剝削階級,他們是以土地作為財產,然後用土地針對底層階級或者小地主放貸,進行剝削的。


    用現在的話來說,種地能賺幾個錢?金融才賺錢。


    沒錯,郡縣製地主階級的核心,就是一群士紳官僚,利用手中的權利作為保護傘,然後對下邊的底層進行p2p式的放貸剝削。


    因為基層結構沒有辦法伸手到鄉村,於是就形成了以官僚宗族為核心,翼展聯姻,在城市以外的廣袤土地上的階級壓迫。


    至於你借了多少錢,是九出十三歸,還是八出二十歸,就看這個地主個人的道德,以及當時朝代是初葉,中葉,還是末葉了。


    不管結果如何,一旦底層百姓活不下去了,就會造反。


    地主們用他們積攢的財、貨、糧,開始選擇英雄豪傑,然後幫助自己完成固化階級的躍遷。


    而工業化後的農場主,理論上應該歸為個體戶或者公私聯合體。


    他們是財產所有者,需要用有限的土地,產生最大的收益。


    也就是說,他們被逼著想辦法走兼並土地擴大生產,和挖潛生產力,生產更多物資,然後出售換取資金進行再生產。


    如此一來,生產力的提升,就能讓農場主們賺到更多的錢。


    他們和員工的關係,不同於郡縣製下的中國佃戶和地主的關係。


    工業化農場主,是產業資本家。


    郡縣製地主,應該歸為金融資本家。


    他們主要收益,不是土地的租金和種地所得,而是放貸。


    所以,朱厚照對付東南,首先是耕地紅線,強迫東南必須去種植價格不高的糧食,讓他們陷入收益無法進行再投資擴張的無奈,這樣一來,他們就沒辦法做產業資本家。


    於是,他們就要想辦法,獲取其他收益,那麽就隻能針對佃戶、小地主下手。


    可是,朱厚照設計的鄉鎮體係,本質上,類似於合作社體係。


    雖然包幹到戶,但背後是一套完整的資本和政策扶持。


    鄉鎮戶,可以從農鄉銀行借貸,年利率百分之十五,東南這邊朱厚照給米、麥等主糧作物的補貼,年利率能補貼到隻需要百分之五。


    這就導致了高利貸一度喪失最大的市場份額。


    地主們再想通過以前趁著天災人禍,放貸借種的手段,掠奪小地主的土地,從而做到擴張的方式,變得很艱難。


    畢竟朱厚照是特地命令農鄉銀行,給所有鄉鎮百姓一套完整的抵押手段。


    首先是宅第、租契。


    其次是每年原單,必須先給一半給貸款銀行,作為還款上繳。


    最後是戍邊、用未來三代人開墾邊地所得,來還。


    本質上,朱厚照是給了一堆的借貸方案,但實際上都是很推薦鄉鎮丁餘們,借貸之後,如果虧得血本無歸,那就按照契約北遷戍邊,用一條命博未來。


    朱厚照人還在,盯得死死的,這套方案,朱厚照也隻打算執行二十年,二十年之後就會大改。


    但不管怎麽樣,通過這種方式的貸款,連消帶打,能沉澱很多富裕的金券到民間,能促進產業資本的崛起。


    變相的,讓現有的郡縣製地主們,找不到小地主下嘴,就隻能對控製下的佃戶下手。


    這群佃戶沒有土地,還要承擔曆朝曆代深惡痛絕的丁銀。


    這是農業帝國用來補充國家財稅缺口的。


    但朱厚照不在意,因為本身丁口錢,每年就一百萬兩白銀能入賬,絕大部分都入了地方士紳和官員的口袋。


    所以幹脆點,直接切了。


    改為以地征稅,將丁口稅變成農業稅。


    這樣一來,丁口不上稅,地主去上稅,就能更進一步壓製農場主出現,也能壓製郡縣製地主們擴大。


    攤丁入畝之後,郡縣製地主,需要轉嫁風險,就得提高租金。


    而一旦租金超過了佃戶生產所得,頭兩年,或許還能借貸。


    但之後呢?


    佃戶活不下去就會逃亡,大明眼下對四方開拓,需要海量的人口去屯墾戍邊。


    如果是別的朝代,或許百姓會選擇逃亡城市成為流民,但朱厚照給屯墾戍邊的糧食、待遇、福利,都是極其少見的。


    因此地主們不斷折騰,佃戶跑掉之後,第一時間肯定投奔朝廷墾荒團隊,因為他們給錢,給糧,給你希望。


    直到現在,很多郡縣製地主,都感到很恐懼。


    因為他們算不清朱厚照手裏到底有多少錢。


    為什麽按照朱厚照這麽花銷,每年光是流水,就超過幾千萬元的賬單,國家還能沒有崩潰。


    尤其是北方,欣欣向榮。


    南方慘,但也隻是地主們慘。


    官營手工業作坊、鄉鎮百姓,日子也都是照過,甚至比早些年日子更好了不少。


    他們不明白,所以感到恐懼。


    事實上,整個天下大部分人都不清楚,朱厚照到底怎麽撐起來這麽大盤口的,都想著朱厚照趕緊崩盤算球。


    所以,人群聚集,商量要怎麽解決朱厚照的壓製,但半天沒人說出個所以然來。


    因此,各自散去之後,又隻能走老路。


    上書、密奏,然後各自迴家發牢騷。


    牢騷這種東西,發著發著,就事發了。


    錦衣衛,東廠上門,破家的破家,滅族的滅族。


    誰讓你敢自言要造反的?


    既然要造反,那就防範於未然,先下手為上。


    不過,錦衣衛和東廠這麽一搞,南方地主們,就坐不住了。


    上千士紳齊齊乘船北上,在三月,抵達的北京。


    然後,叩闕!


    趁著朱厚照人不在順天,他們跑來欺負監國的興王了。


    船過臨清州。


    進入河間府。


    當時有人這麽寫道:初入河間府,青天生濃霧,飛灰化煙霾。蒼蒼攢動,袒胸露乳者有,皆丁壯。


    其人開溝挖渠,製水泥建堤岸。


    岸西有堤,堤上楊柳依依。


    過河間境,途留壩口鎮。


    鎮中樓舍儼然,鎮戶家家獨座三層,磚瓦飛簷,青紅相間,飛彩洋溢,江南富戶之屬,而河間百姓於鄉鎮齊建,戶戶一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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