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解決了這群羌人。也多虧廣恩你走訪數月啊!”


    送走了這群人之後,魏彬鬆了一口氣,對著之前的幕僚說道:“接著就寫個奏本告知陛下就行。”


    “這不算什麽,一切都是為了朝廷效力。”文士楊廣恩點了點頭,然後看著魏彬笑道:“隻是魏公敘州府那邊……”


    魏彬聞言,挑了挑眉頭:“楊家人來找你施壓了?”


    “算是吧。畢竟也算是親戚。隻不過如今楊公落籍順天,已經算是跟四川楊氏切割了,但終究一筆寫不出兩個楊字……”


    楊廣恩說完,苦笑搖頭:“在下也是旁係,宗族有命,好歹也要全一些麵。”


    “你們這些大宗大族啊,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與天下對著幹。


    朝廷已經接連下過幾道命令了,本府三代祖業從縣計,跨布政司則從州府業計,眼下你的這一代,定為眉州人,成都的事兒也就不用管了。


    至於敘州府那邊的事情,朝廷應該很快會安排,隻管等著,滇黔二地的事情,隻看黔國公如何安排,本將軍現在要處理朵甘的事情。”


    魏彬搖了搖頭。


    他接到的命令是督辦四川的檢地以及鄉鎮化處理,然後按照朝廷頒布的征稅命令,開始安排後續工作,再統合四川全部財力物力,支撐四川布政司內的人口進入朵甘,改土歸流。


    至於雲南那邊怎麽處理,等後續吧。


    隻要鬧不到敘州府,他魏彬懶得管。


    “是,學生明白了。”文士頷首。


    朝廷對於地方士紳的梳理,他也有所耳聞。


    四川再怎麽鬧騰也鬧不起來,畢竟朝廷對於土地的政策也進行了一輪新調整。


    鄉鎮土地、私人土地、公司土地。


    根據稅收、種植種類的不同,土地的政策也不一樣。


    比如鄉鎮土地,所有權是從諸王變成皇帝,但租給百姓耕種,四川這邊的稅,比外界重。


    四川現在的鄉鎮土地賦稅為十稅一和二十稅一。


    因為四川的人口太多了,核心的成都平原內,所以為了佃租土地,別說十稅一,就是二稅一,依舊一堆人爭搶。


    反而現在不少人落籍鄉鎮,還對朝廷感恩戴德。


    此外,就是私人土地,按照最新擬定的稅則規定,凡是糧田,願意直接出糧給皇家糧行的,稅是二十稅一。


    不願意出糧給皇家糧行的,也是二十稅一,但要起征商稅,這個就狠了,三稅一,直接摁死民間糧行自行發展的可能。


    畢竟四川作為西南要地,需要支撐朵甘、雲貴、重慶三地的開發,糧食一分一毫都不能流出去,必須全部控製在朝廷手中。


    要麽本地的地主自己囤爛在庫中,要麽選擇做成期貨,要麽就是賣給皇家糧行支援建設。


    不答應,魏彬帶進來的兵馬會教你做人。


    當然,這些糧食也肯定能賣得出去,四川天府之國,人口相當的多,完全支撐的起來一石一兩銀子的糧食。區區三稅一而已,負擔得起。


    最後是公司土地。


    這一塊主要是要朝廷參股,隻能種植經濟作物。


    桑、麻、竹、林、牧、漁等等業務,朝廷鼓勵,但不準侵占糧田,朝廷可以提供貸款和投資,但地方要占股,朝廷要占股,各家勢力分一下,四川這邊的人口,算是消化了大半,當然官辦的紡織業正在瘋狂擠壓各個老牌蜀繡廠家。


    另外還有很多人口現在正在組建建設兵團,朝著朵甘和西南發展。


    再加上大官們現在被朝廷禁錮在順天府內,切割了和宗族之間的聯係,皇帝的刀子又隨時可能落下,四川外已經變天了,到處都是兵戈,四川士紳集團也清楚,如果鬧,下場會很慘。


    皇帝已經一次次用北方乃至九邊的鮮血告訴下邊的士紳。


    他要的是一堆站在他左右的士紳集團,誰敢鬧騰,那就死。


    楊廣恩看魏彬真的不打算管滇黔的事情,便在後續處理完文件之後,下值歸家。


    “五弟!哎呀!可算是等到你了!”


    一進家門,楊廣恩就被從兄楊廣惠拉住袖子,趕緊帶著往大堂內走。


    “慢點慢點。”


    楊廣恩被拉扯得趔趄,好不容易到了大堂,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袖,然後就看到了堂中端坐的五六個人,一個個胡子大把,頭發花白。


    “六叔公,四叔,十二叔,大兄,三兄。”


    楊廣恩對著端坐的五人拱手。


    “老五來了,坐吧。”


    六叔公杵著拐杖,睨了一眼自家旁係的後輩,語氣之中不怎麽親善,但還是盡可能做出和顏悅色的表情。


    “謝六叔公。”


    楊廣恩拱手,但心中微微凝重了幾分。


    這群人,來者不善啊!


    “滇中的事變,你與魏太監說了嗎?”


    十二叔搶先開口,楊廣恩才落座,也來不及喝一口茶說:“魏公受命,是將朵甘都司變成四川行都司,眼下職責未全,自然無法南下。而且最近,朝廷對於重慶布政司的規劃已經下來,南充以南的大片土地,已經劃入重慶,重慶南部的播州改為遵義府,並入黔地,由此可見,朝中準備將滇黔二地禁錮起來……”


    “真不出兵?難道就這麽看著黔國公他們鬧騰?”


    “重慶已經增兵了。”楊廣恩搖了搖頭,“湖廣也有增兵,大明完全不在意滇黔亂起來。聽魏公的意思,陛下最近一直在找地方練兵,眼下已經選定了兩個地方。”


    “練兵?瘋了吧!朝中大臣豈能答應?”楊廣恩大兄怒拍桌案站起來,“首輔那邊沒有辦法解決問題嗎?”


    “如今新都堂中,止剩下七叔廷中一人撐著。”六叔公歎了一口氣,“二叔廷儀已經發遼寧流放,三叔四叔一個去了關西擔任吏員,一個被征往廣西擔任吏員,五叔如今人在北京,聽說年前被征入皇家軍事學院,此去便是從軍,或許哪日再見,就已經物是人非了。雲南迴遷的部分,已經分崩離析了。”


    六叔公的感慨,讓他們臉色一沉。


    楊氏內部也有分支,楊廷和這一支是從江西遷雲南,再從雲南北遷進入成都新都的。


    而六叔公這一脈,主要是在楊廷和父親發跡之後,從江西過來投奔的聯宗,主要負責給新都堂主持西南的生意。


    但現在,新都楊氏四分五裂,楊廷和高居首輔,但籍貫已經被落在了順天府,按照皇帝的意思,獨立成順天大興堂,算是和新都堂切開。


    然後二弟楊廷儀收受寧王賄賂被流放遼寧,這輩子算是卡死了。


    跟著牽連的還有其他幾個兄弟。


    皇帝給麵子,在當時吏員還是賤業的時候給他們按著發配,一個去了關西,一個去了廣西,雖然以後隻能在本地打轉,但勉強是活下來了。


    最後一個因為得有人看祖墳,所以皇帝特赦了。楊廷中就隻是一個縣癝生,現在就連癝生的身份都給廢了,要不是楊廷和的家產留下來了,楊廷中隻怕這輩子都得慘淡過日子。


    所以,楊廷和攔不住皇帝的決斷,本身他家人落在皇帝的把柄一堆,要秋後算賬又有何難?


    “廣恩啊,就不能想想辦法嗎?咱們滇黔的商路……”


    “時也命也。”楊廣恩看著久未開口的四叔哀求,隻能苦笑搖頭,“四叔,與其想滇黔商路,不如謀一下朵甘的商路。魏公這邊越快處理完檢地事宜,就越快能發兵朵甘。


    方才,我們已經與群山羌人首領們達成契約,十六寨傾全力支持四川開拓帶路,大明帶上槍炮修路西進朵甘,隻要順利,三五年之後,朵甘、昌都、青海連城一片,四川人口,足夠支撐起一座兩千萬的布政司。”


    “等等,這一次修路,是用什麽?”


    “自然是水泥,綿州那邊已經在建設水泥生產基地,年底就能全力生產,明年就能湊夠修出一條大道的物料,並且還能遇山開山,遇水搭橋。隻要修到館覺去,當地的護教王投降,商路就通了。”


    楊廣恩的話,讓六叔公手中拐杖敲了數次,內心糾結掙紮片刻後說:“朝廷有什麽條件?”


    朵甘的商路一旦開通,朝廷絕對會在上邊征稅。


    對於經常偷漏賦稅的士紳而言,給朝廷上稅,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其實他們也不是不能上稅,隻是放不下這點特權。


    特權階級沒有特權,那還像話嗎?


    但現在,滇黔土司作亂,商路不通,錢賺不到不說,朝廷最近扶持了不少官辦紡織廠,待遇給得那是頂好,很多人擠破腦袋都去應聘,他們多年簽下來的繡娘,也去了不少。


    為了和朝廷競爭,錢花了一堆,結果一算賬虧得難受。


    朝廷有路子將這些蜀繡賣出天價,可他們出了四川就發現,朝廷在北方各地都設了一堆紡織廠,讓工部工匠打造了無數機械,二層樓的木製提花機見過嗎?


    蜀中最大的紡織廠全算上,一台都沒有。


    而朝廷,已經在北方官辦廠鋪開了,效率是原先的三倍。


    然後織出來的蜀繡,再發去給頂級繡娘縫製和增補,就給這些繡娘以前半輩子都賺不到的工錢。


    皇帝拿著恐怖財力碾壓四川,他們沒有退路,打又打不過,競爭又不行,皇帝能一聲令下調集全國工匠,賞官身、賞錢、賞土地,一項技術成熟,立刻鋪開,以國家的力量強行幹預地方生產,他們這些地主不過散沙,跟著玩個屁?


    所以,該挨刀,他們也認。


    不能在跟著卷蜀繡了,卷不動的!


    所以,麵對。六叔公希冀的目光,楊廣恩笑了笑說:“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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