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與朕鬥,贏了又能如何?王朝末世,國破家亡,你們或許還能投奔下一家,可朕有告訴過你們,生產關係決定生產力,生產力也同樣決定生產關係,兩者是相輔相成的。


    當技術進步到一定程度,地主阻礙了整個天下的發展,那麽天下就會推翻地主。


    對於地主來說,這叫亡天下,但對於百姓來說,這叫造新天。


    你們隻占大明總人口的千分之一。


    你們叫做小眾,而底層的升鬥,叫做大眾。


    小眾不要肖想讓大眾認可你們。你們存在的意義,隻是跟國家對話,協調矛盾罷了。當你們拿捏的話語權,阻礙大眾獲得利益的那一刻,你們就是大眾的敵人。”


    “永遠,不要和天下人站在對立麵,朕有兵有將,有田有地,有大義有禮法,有聲量有正統,朕的期貨,給小民獲利,江南八成百姓,站在朕身側,至於剩下兩成,衛所、地主、海商罷了。你們不可能贏朕的,因為朕給了所有小民希望。”


    “不論輿論、戰場、政治、商業、你們都不如朕,除了想辦法陰死朕之外,你們還有別的路可以做嗎?而且,就算是陰死了朕又如何?朕已經頒布了天下聖旨,繼承人已經選好,現在就放在乾清宮匾額後邊。繼任者,或許做不到朕這一步,但足夠玩死你們了。”


    朱厚照嗤笑道:“你們不是天下人,也永遠不要把自己當成天下人,你們隻是地主階級,你們掌握生產資料,底層喪失土地的無產者。


    無產者,才是這個國家的根基。


    所以,朕可以得罪死你們,因為你們必須依靠國家,才能保住自己的生產資料。


    國家,是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


    你們和國家,是一體的!


    但當你們開始違逆國家的那一刻,朕就隻能割肉了,割掉腐肉,然後讓新肉長出來。至於新肉從哪裏來,無產者們很樂意成為這個國家新鮮的血肉。”


    謝遷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但很顯然,朱厚照的話,衝擊很大!很大!


    “好了,跟謝師傅說了這麽多,就是與謝師傅說,朕的思想,領先於這個時代,於是隻能被迫配合這個時代,將思想的高度降低,盡可能與你們相同。你可以說,朕是一個資本家,畢竟經商是朕的強項,資本家存在的意義之一,就是貪婪。”


    “因為貪婪,所以朕想要的是整個天下。”


    “朕可以分享利益給你們,但前提是你們能為朕帶來利益,帶來成本的降低,甚至帶來未來收獲的前景。”


    “可是,你們帶來不了朕想要的前景,那麽憑什麽讓朕給你們投資呢?”


    “赤裸裸了一點,但這就是現實。政治的世界,講的就是利益。儒家隻是忽悠普通人的,也是謝師傅你說過的。所以,去安排吧。不想死,就為國前行,占著茅坑不拉屎,朕會親自踹你們下茅坑!”


    “可是陛下!您口中的地主階級,可是天下英才啊!”謝遷還想反抗。


    “哈哈!好笑!”朱厚照拍著桌子,笑罷之後才道:“所謂: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謝師傅啊!英才,永遠不缺的。須知時勢造英雄!朕行事,也是在行勢。”


    謝遷聽得表情僵住。


    朱厚照擺了擺手,很快左右人上來,帶著沉默的謝遷離開了。


    一直到坐上車,謝遷才算是反應過來。


    “陛下,居然是這麽看待大明的嗎?一種,高高在上的視角,這就是所謂的客觀嗎?”


    謝遷苦笑起來,他感覺到了一種被拍在沙灘上的無奈。


    尤其是最後那一首詩。


    “好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啊!真是道盡了世間最為殘酷的事情。”


    “我老了。”


    謝遷的感慨,讓車外的車夫心頭一震。


    老爺他居然……居然說自己老了?


    這也太……


    “老爺,應寧公的車。”迴到謝遷的居所,正在神傷的謝遷,聽到車夫的話,不由得一愣。


    接著撩開車簾,看到了楊一清的車馬。


    趕緊下去。


    走到車邊。


    “上來。”楊一清隻迴了一句。


    謝遷在家仆的攙扶之下,上了車。


    車內,楊廷和、毛澄、楊一清。


    “倒是少見的組合。”謝遷看到楊廷和和毛澄,不由得古怪起來。


    “坐。”楊一清招唿了一下,然後馬車開始發動,朝著城外走去。


    “去哪裏?”


    “十裏亭。”楊一清迴答,“剛剛江南傳來消息,江彬暗殺南京遣返的國子監生,這件事情你知曉的?”


    “我已經求過陛下了。”謝遷苦笑道。


    “陛下肯定是讓江南士紳拋家舍業,北遷入直隸。”楊廷和接話道。


    楊一清看向謝遷。


    “如他所料,全中。還贈了一首詩與我。”


    “何詩?”毛澄眼前一亮,少見皇帝作詩呢。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謝遷念完,麵容又灰敗了一分:“陛下的雄心,從未遮掩。你我……不過就是一段時間的英才罷了。”


    眾人沉默。


    這首詩,不管用在哪裏,都有一種敬告,人活一世,縹緲一瞬,想要繼續認為自己引領世界,那就錯了。


    任何人,都脫離不了他那個時代。


    這就是形勢所迫!


    “所以這就是陛下扼殺英才的理由,他在害怕?”


    “不,陛下說,他的思想,領先於這個時代,但為了配合這個時代,他選擇了降低自己的期待。”


    謝遷苦笑道:“陛下他與我說,我們叫做地主階級,無地百姓叫做無產階級……”


    謝遷快速說完朱厚照的理論,以及國家是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


    至於統治階級是誰,自然是地主。


    “可是地主已經在蠶食這個國家,所以陛下隻能割去腐肉,騰出空間來讓新肉長出來。因此,新肉是誰?自然是那群無地百姓。他們也想騎在蒼生頭上,擺脫過去。”


    謝遷說完,突然想到了什麽道:“十裏亭,我記得是王守仁帶著他的學生居住的地方。”


    “嗯,就是去那裏。”楊一清頷首,“本來是想著通過王守仁去找陛下,讓陛下放過那些生員。但今日,我們還有新的內容要了解了。”


    “應寧公所言甚是。階級……陛下隻怕已經教導了王守仁了。但他為何沒有公布出來?”


    “太過赤裸,太過驚世駭俗。”謝遷苦笑,“你們可不要亂說,說出去,要出大事的,儒家體係,將會被法家直接替換掉內核。咱們可就要亡天下了。”


    “這跟法家有什麽關係?”毛澄一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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