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看著憤怒的蔣冕,歎了一聲說:“維之,是被陛下,直接帶走的。北宗衍聖公的一脈的滅亡,能保證山東士紳們土地不被收走,五萬士庶性命得以存活。他們,充滿了妥協,麵對陛下為了自己的利益,選擇了犧牲北宗衍聖公。”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楊廷和說完,再看向那公告:“陛下說,他本來打算明年動手。但今年若是不解決掉一個大問題,敲山震虎,遼東就不安寧,今年遼東要改土歸流,設為布政司。寧藩宗親萬餘北上奴兒幹。能帶走流民十餘萬,北直隸、山東、河南也能因此受益。再加上三萬多人的北宗衍聖公,遼東都司的人口,足夠設立遼寧布政司。”


    “布政司設立。下一個目標,就是奴兒幹。而在這之前,要解決大寧的問題。”


    “想要解決大寧,就要解決晉商。”


    “山西布政司,江南籍的官員,陛下親口讓我點的。”


    楊廷和看向蔣冕:“看看這幾日毛憲清的嘴臉,他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與陛下對著幹嗎?晉商元氣大傷,陛下能獲得足夠開發東北的資金,毛憲清他們能獲得足夠的市場,惠及兩淮和江南。”


    “衍聖公從北宗變成南宗,江南士大夫跟著抬頭,之前在淮安府,陛下設立的試點,還在立著,控製淮安的陛下,就會被淮商支持,或者被視而不見。因為隻要晉商的利益夠分,江南會反陛下嗎?”


    “罵兩句之後,就跟著陛下去吃肉喝湯了。”


    楊廷和淡淡的解釋。


    讓蔣冕眼中充滿了失望甚至絕望。


    “原來,原來從一開始,陛下都算計好了?”


    “若是一年之後執行,動蕩不會這麽大。”楊廷和不看蔣冕眼神,進而轉身看向出來發信的鎮國府文吏,“底層讀書人,也不見得會全部罵。這一次,錦衣衛大索牽連寧王的叛逆,江彬……嗯,江彬出發了,他現在出門往南去了,應該是要去江南處理後續。”


    蔣冕驚愕的站起來,一下就看到一群錦衣衛緹騎拱衛的江彬,帶著天使節杖,一路衝出京城。


    “快!快入宮阻止!”


    “阻止不了。江南那群士大夫,身上案子本就夠多,江彬一去,江南必然更亂,人人自危,誰管得了衍聖公的死活?等江彬處理完,遼寧布政司落地,為了彌補各地官員空缺,陛下隻要加恩正科詔令一發,江南讀書人們紛紛入京。”


    “然後聯袂叩闕,鬧江彬在江南為禍一方,接著陛下殺江彬以謝天下,你覺得讀書人會怎麽想?是不是認為,自己勝了?”


    楊廷和再出此等言論,蔣冕卻沒有了驚愕,隻剩下恐懼和顫抖:“為何!為何你能知道這般清楚?難不成,你給陛下提議的?”


    “不需要我提,因為讀書人的手段,無非就是以頭搶地,鬧一個天下聞名,換得一夕薄名。”楊廷和冷笑:“幕後站著的那群人,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站出來。”


    “他們是棋手,陛下也是棋手。大家都博弈,都在兌子。江彬是棋子,你我也是棋子,棋盤就在眼前。隻是陛下下棋風格暴戾,傲慢,但不可否認,陛下算得遠,南宗奉祀官北上,支持心學的一股力量就會崛起。”


    “王學或許會被排擠,心學……和理學差不多吧。隻希望那群心學的擁躉,能盡快用心學取代理學,擰成一股繩,不然麵對陛下的王學進攻,有可能被吸納潰敗。王守仁,他是個大賢,陛下常對宮人說,大明要出半聖,他王守仁必然是第一個。”


    楊廷和看著江彬持節儀仗徹底離開視線,嗬嗬兩聲:“喝茶喝茶,明年,不,或許今年年底,咱們就要送江彬,赴死了!”


    說完,楊廷和喊來小二,準備了新茶。


    蔣冕聽著此言,遍體生寒。


    楊廷和不是想要太平,而是無力將下麵的所有人擰成一股繩對付大明皇帝。


    朱厚照不是朱厚熜,朱厚熜是小宗即位,沒有籌碼。


    但明武宗好歹混了十六年皇帝,要是一點籌碼都沒有,那他早年跟誰鬥那麽久?


    開什麽玩笑!


    皇帝對地方的控製力不一樣,魂穿過來的朱厚照,自然有著不同尋常雄厚的資本。


    這就是政治遺產的威力。


    所以,楊廷和在大禮議敗了,但朱厚熜也沒有能力完全控製地方。


    根本原因,就是朱厚熜沒有控製京營。


    等他反應過來,都嘉靖三年了。


    廢掉了三大營改組迴舊製又如何?


    他一個文弱道士,不通兵事,怎麽玩得起來?


    明武宗雖然愛玩,但他真的會搞軍隊,至少身邊義子一堆,再廢,也能控製不小的軍隊。


    這就是底牌的差距。


    所以,楊廷和麵對現在的朱厚照是無力對抗。


    朱厚照一口氣幹掉七成朝官,將他們困在內閣幹活八個月,就是要用這八個月,將北直隸梳理好做基本盤,然後開始以河北為根基,伸手四方。


    遼東、山西、山東、河南、淮北,就是朱厚照下一個階段目標。


    他的思路一直很清晰。


    並且不斷開始梳理地方主要破局問題。


    山西是晉商問題。


    山東是衍聖公問題。


    河南是藩王問題。


    淮北是淮商問題。


    那麽怎麽破局?


    拉淮商幹晉商,分潤利益給江南士大夫。


    親自下場幹掉衍聖公,挑起道統之爭,扶起心學對抗理學,依舊是分潤利益給江南士大夫。


    河南的藩王現在也不算大問題了,畢竟為了選嗣和皇位,寧藩整個被拔掉,就是警告。而寧藩一倒下,誰獲利?


    還他娘的是江南士大夫!


    你說朱厚照都這樣瘋狂給江南士大夫喂飯,讓他們眼前都是肉,他們能不趕緊去吃?


    用時間換空間的根本,是南北兩方體係形態差距,不僅體現在南北榜,更在階級軟弱性上。


    北方自然經濟還未完全被商品經濟壓過去,皇帝對北方的控製力,比南方更大!


    所以,要南方去幫著北方擋刀?


    想什麽呢?


    南方不趁機動手幹你這些北方人,就是他們這些江南士大夫仁慈了!


    著眼天下來看,楊廷和清晰認知到自己壓根沒有能力統合天下,來跟朱厚照刀刀見血的對拚。


    若是他成功統合了,那就不是內閣首輔,而是首相了!


    所以,太平閣老,也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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