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海上的風浪,和陸地上看見的絕對不一樣。


    黑色海水卷起的海浪,就像黑暗中伸出來的怪手,方舟被緊緊攥在怪手中,蹂躪、摧殘。


    方舟的建造技術一直掌握在漕門手中,不管武德如何介入,漕門就像鐵桶一般,滴水不漏。


    現在陸甲真切感受到方舟的堅固,即便如此,海水依舊如倒灌一般,唿嘯著衝上甲板,又退下。


    “嘔....”寺景在風雨中緊緊抱著陸甲。


    “你暈船?”陸甲不可思議,上船都十多天了,現在才暈?


    “.....不是....我暈海....”


    暴雨下,寺景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船又晃動的厲害,何況劉明明潔白的門牙,一直在寺景腦海盤旋。


    暈眩和惡心直衝腦門,要死的感覺!


    隨著一陣海浪撲上來,陸甲急忙抓住船邊,雲層中隱隱傳來的悶雷聲,寺景渾身發抖。


    從二等艙到物資艙,最近的距離就是從下等艙進去,這就不可避免的要和下等艙的人碰麵。


    如果要想不驚動下等艙的人,那麽就隻能按照秦泰和劉明明私會的路線。


    陸甲咬牙背起寺景,在傾盆暴雨中,往物資艙的小門走去。


    黑色的大海在怒吼,洶湧的海浪如同噩夢一般,緊緊跟隨著方舟。


    陸甲感覺背上的寺景,全身僵硬不說,指甲都已經嵌入了陸甲後背,陸甲略加疑慮,快步上前。


    走到二等艙末尾,有小樓梯可以下去,就到了物資艙另一側的小門。


    小門是為了取少量物資,不用繞道從下等艙中穿過,而專門設計的。


    小門上有延長出去的木板,可以稍微擋住一些風雨。


    陸甲放下寺景,寺景靠坐在小門邊。


    “......不要過來......來啊......嗬嗬......”寺景雙目緊閉,時而驚恐,時而發笑。


    “你說誰?”陸甲大聲問。


    寺景沒有反應,陸甲扭頭看看自己的肩膀,紅色的血跡滲透出來。


    一道閃電在船尾前劈開,陸甲看見寺景竟然在咬自己的舌頭?!


    “喂?!”陸甲急忙去掰寺景的嘴,這是抽的什麽瘋?


    失去意識的寺景咬合力驚人,陸甲沒辦法,隻能伸手去掰寺景的牙齒。


    “喂喂喂!要斷了!”劇痛從陸甲手指上傳來。


    “呃.....呃呃.....”


    寺景嘴裏發出怪異的聲音,雙手緊握,指甲嵌進他自己手掌,鮮血順著拳縫中流出來。


    陸甲皺眉,反手狠狠砍在寺景後肩,“咚”地一聲寺景腦袋撞在小門上,暈死過去。


    “不就是被死人磕了下嘴?至於....”陸甲上前查看寺景的嘴,嘴皮上有兩個細小的傷口?


    “真是麻煩!”


    陸甲甩甩手,上麵同樣有兩個細小的傷口,有血跡滲出。


    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小刀,削水果的那種,很小、折疊的,這是懷柔給陸甲最後的紀念品。


    小心切開地在手指傷口上切了一刀,想想不夠,陸甲就著閃電帶來的光線又切了一刀,兩個米字形傷口,出現在陸甲手指上。


    擠了半天,也沒流多少血,陸甲猶豫要不要直接把這根手指剁掉?


    再看看自己的肩膀?


    還是算了吧.....


    沒有鑰匙,這個時候當然是破門而入了,“砰”地一聲,小門被陸甲踹出一個洞。


    接連三四腳,小門徹底成為幾塊兒木板。


    “還挺結實。”


    陸甲擦了一把臉的雨水,轉身把寺景拖進去。


    一陣電閃雷鳴,暼眼間,陸甲看見樓梯拐角處有個東西?


    是一隻鋼筆。


    這可是好東西,陸甲掂了掂,很趁手,是銀的。


    這東西在武德當鋪可是搶手貨,尋常人家可能見都沒見過,一艘跑海的方舟上,竟有一隻銀鋼筆?


    陸甲把鋼筆揣進口袋,寺景應該會喜歡這東西。


    唿唿的雨飄進物資艙,陸甲把寺景扔在一堆麻袋上,轉身取下牆上掛著的煤油燈。


    這種燈比火折子好用,也比較亮,但是有個不好的地方,那就是需要用火折子或者是火柴點燃......


    陸甲摸出滴水的火折子,沉思了一下,轉身去摸寺景。


    “火機?”陸甲驚歎。


    一陣摸索,火機上繁刻著“寺父”兩個字,邊角光滑無比,應該有些年頭了。


    要不是貼身保管的話,估計已經進水了。


    點燃煤油燈,陸甲皺眉看著寺景,片刻之後,把火機重新放迴去。


    寺景現在不咬舌頭了,可口水流的到處都是,是的,陸甲斷定那不是雨水,而是口水。


    因為沒有人嘴裏會噴雨水。


    陸甲急忙默默自己嘴邊,沒有口水,很好。


    昏黃的燈光,隻能照亮偏隅之地,不過夠了。


    陸甲轉身走到最後沒有被他翻過的地板前,一陣翻找。


    在最後一塊木地板下發現了一個盒子。


    陸甲唿吸有些沉重,他小心翼翼將盒子從下麵取出來,要是一開始他就倒著找的話,就不用委屈自己十天的時間。


    湊近放在地上的煤油燈,此刻所有的暴雨聲、雷鳴聲,還有巨大的海浪都和陸甲無關。


    因為這裏麵裝的是他自己,有什麽事情比這個更重要?


    打開盒子,裏麵還有油布,陸甲輕輕拿出裏麵的包裹,打開油布。


    有好幾樣東西......


    首先映入陸甲眼簾的是一塊兒令牌?


    黃金的,非常小,比寺景的火機還小,但非常精致。


    上書東甲門,背書上甲。


    “這比秦泰的好。”陸甲掛上脖子,塞進裏衣。


    接下來就是一把匕首,黑鹿角外殼,無紋刻無字。


    抽出來,鋥亮,輕吟聲悅耳,寒光閃動。


    刀背上陽刻“上甲”二字。


    陽刻工藝非常少見,至少在這把匕首上,精鐵鍛造,看不出任何的打磨痕跡,幾乎是一體成型。


    可伴隨著莫名熟悉感的,是陸甲疑惑的目光。


    都是他的東西,可怎麽什麽都想不起來?


    再看最後一樣東西,是一個鐵盒子,陸甲盯著這個盒子坐下來。


    他知道裏麵是什麽東西,這和他在懷柔城得到一樣,一模一樣的盒子裏麵,是一隻針管。


    針管裏麵有紅色不知名的液體,而紅色液體裏麵是陸甲的記憶。


    如果不是在懷柔得到第一支針管的話,陸甲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懷柔城,宗山寺三年的時光中,主持最終還是把東西給了陸甲,剩下的選擇就看陸甲自己了。


    而陸甲毫不猶豫,在第一時間注射了第一支。


    結果就是這東西有非常嚴重,且無法解釋的副作用。uu看書uukashu


    那就是陸甲在注射之後,他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現在的陸甲看上去二十出頭的樣子,但陸甲心裏知道,他是退迴到至少十年前了。


    雖然獲得了一部分記憶,但是這些記憶對於陸甲來說,遠遠不夠。


    很多事情,陸甲隻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還有一些零散的片段。


    終究還是沒有形成完整的記憶。


    比如說,他知道十年前他曾經無數次來過這艘方舟。


    比如他知道下等艙懷柔人,玩的博卡遊戲和十年前沒有區別。


    比如他看見秦泰周子門的令牌的時候,會莫名的覺得俗。


    比如他知道,他叫陸甲,根據主持交給他東西,他通過暗線向九十九安點名要了寺景。


    這都是他自己給自己留下的東西,還有安排的事情,可是......


    可他是誰?為什麽會在懷柔城的宗山寺?之前他又是做什麽的?


    他為什麽會失去記憶?


    不知道......


    煤油燈的光線,隨著方舟,搖曳在物資艙中,陸甲呆呆看著鐵盒子......


    “嘶”寺景捂著自己的脖子,陸甲竟然打他?下手太狠了!


    現在他的根本不能轉頭,他的脖子要斷了!


    摸索半天,才在麻袋上找到眼鏡,還好眼鏡沒有壞,寺景舒了一口氣。


    陸甲吸了吸鼻子,把針管從鐵盒中拿出來,裝進口袋,再把匕首插在後腰。


    剩下的油布、鐵盒子全部一股腦塞進木盒子,等下出去的時候,扔進海裏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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