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未婚夫歸來的喜悅裏,聽到對方叫自己新娘,伊爾娜什麽也來不及細想了。


    然而她將頭探出窗外,看了看這夜色籠罩大地,還是有些遲疑地說道,


    “此時上路,恐怕天色已晚,不如明天我們再走吧。”


    伊爾娜並沒有問傑克會將自己帶到什麽地方,無論是什麽地方,隻要有愛人在身旁,就算是黃泉地獄也如鮮花盛開的原野般讓人感到溫馨。


    “哈哈哈!還遲疑什麽呢?現在的月色剛剛好,親愛的,不要猶豫,我們立刻出發。”


    傑克咧開嘴發出了一聲怪笑,兩隻手扯著伊爾娜,徑直的就將她扯了出去。


    伊爾娜輕聲的一個驚唿就被傑克拽出了窗外,但是她並沒有驚慌,而是愉悅地依偎在愛人懷裏,又跟隨對方的腳步蹦跳著離開。


    在離開房屋之後她甚至沒有迴頭看一眼,而是不時的與傑克對視,又環顧著夜色中的叢林,隻覺得今夜一切都籠罩上了一層浪漫的色彩。


    “在這樣靜謐的夜晚,


    死亡從大地的各處升起。”


    “我親愛的愛人呦!你是否會感到懼怕呢?”


    傑克就像是在唱詩一樣帶著節奏話語在兩人的奔跑跳躍中顯得尤其寫意,一旁拉著手的愛人也高聲的用一種如同歌頌聖母恩德的聲調迴應,


    “有你在我的身邊,親愛的,我什麽都不怕!”


    伊爾娜幾乎不做思考就迴答了傑克的這個問題。


    現在有什麽好怕的呢?


    明月朗照,花草樹木靜謐而芬芳,又有心心念念的愛人在身側,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傑克對於伊爾娜的這個迴答顯然也是非常滿意,於是他笑得更開心,帶著伊爾娜在樹林中穿行的腳步也越加輕快。


    “我真是太感激了!感激聖母讓我們再次相遇,讓你能夠在今夜迴到我的身邊。”


    伊爾娜情不自禁,一邊感謝著聖母,一邊從懷中探出了經書,高高舉起,虔誠侍奉。


    “主的眼睛仍在注視著我嗎?”


    然而一旁的傑克看到這樣東西卻是嚇了一跳。


    “親愛的,這樣東西太過沉重,丟下它我們才能更輕快的上路。”


    還不等伊爾娜說些什麽,原本小心翼翼將手緩緩伸向經書的傑克雙手速度猛然加快,隨後就將經書一揚丟到了一旁的草地上。


    伊爾娜被傑克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是對上他那朝思暮想的臉龐時卻又立刻沉浸在即將隨愛人返迴家鄉完婚的喜悅之中。


    傑克在丟掉伊爾娜手上的經書之後就在留心觀察她的身上,很快就在其脖子上看到了一串掛著十字架的項鏈。


    於是趁著伊爾娜不注意,他又迅速的將這串項鏈扯下丟到一旁。


    隨著身上得到賜福的神物一件件的失去,伊爾娜也從再見的狂熱欣喜中迴過味來。


    此時再看向未婚夫的麵龐,哪裏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此時的傑克臉色蒼白,皮膚幹枯,眼窩深陷,一頭原本柔亮順滑的頭發此時也變得幹枯,笑著咧開的大嘴裏隱約可以聞到難聞的腐臭。


    這哪裏還是她記憶中的那個未婚夫呢?


    傑克的笑聲越加放蕩恣意,而兩人此時已經幾乎很少觸及地麵,每一次跳躍都可以在空中前行數十米的距離。


    “親愛的!從今以後我們兩個將永遠在一起,再也沒有誰能夠將彼此分開。”


    傑克開心的對著伊爾娜說道,絲毫沒有顧及到對方臉上神情的變化,或者說根本不在意對方是否對真相已經察覺。


    在一片茫然的穿梭後,兩人在一片墓地降落。


    看著圍繞著自己轉圈圈,手舞足蹈的愛人,伊爾娜此時心中已經百分百的確定對方已經死亡。


    而一旁躲在遠處觀察的堂吉科德先生看到這一幕,隻覺得無比的合適。


    一個熱情開朗又活潑的小夥子,圍繞著他文靜內斂,亭亭玉立文靜素雅的新娘轉動。


    與那位毛頭小子的年少輕狂不同,從這位新娘猶豫而沉靜的神態中可以看出這位女士想得更遠。


    她或許已經想到兩人組建家庭之後可能遇到的一些生活中的風浪,並從而為此發愁。


    不過如果她願意向通情達理而又德高望重的堂吉科德先生傾訴心中的苦悶的話,尊敬的唐吉訶德一定會用一句充滿哲理的話語迴應她:


    “不要傷心,也不要難過,生命中苦難沒有盡頭。”


    新郎正在打開他們婚房的大門。


    可以看出,這扇門還挺新,但是新郎或許在外麵已經有了外遇,連夜趕迴,力氣都沒有多少,硬是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將黑漆漆的門板打開。


    然而正當他滿懷高興的伸手向後邀請新娘子進屋一起共度良宵之時他卻愣住了。


    因為他的手無法觸摸到那熟悉的倩影,佳人早就趁他不注意的時候逃離。


    此時的伊爾娜正躲在墓園的祈禱室中瑟瑟發抖。


    她哪裏還不清楚,自己的愛人早已死去,眼前歸來的不過是他的魂靈附身在屍體上罷了。


    而所謂的向下老家,他們的新房子自然就是此時正在墓園裏大敞開著的那座墳墓了。


    她縮在角落裏祈禱,眼淚不自覺的不斷滑落,她痛恨自己的信口發誓,不應該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唿喚愛人的魂靈。


    當他沒有到來的時候,當他沒有變成現在這副可怕的模樣的時候,她以為是他可以給自己無盡的勇氣。


    隻要和他在一起,不論生老病死,他們彼此之間也可以緊緊的相擁,因為他們愛著的都是對方軀殼之下那真真切切的靈魂。


    愛情可以超脫生死。


    然而伊爾娜卻發現當一切成真,死亡到來,她看著幾乎已經認不清的傑克,並不能坦然的與對方共赴黃泉。


    “生和死本來就不應該相互依偎,聖母啊!請饒恕我的狂言,我為過去不假思索的發誓和承諾懺悔。”


    屋外的傑克麵對自己妻子的臨陣退縮顯然十分不滿意。


    自己精心布置的婚房,聖母好不容易給予的相聚的機會,她怎麽能夠在這時候任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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