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飛在沉默。


    宋援朝能看出來,自己的這個女婿心中有情緒,既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也是不想說話。


    可哪怕如此,他也必須這樣要求,他絕不能讓任何人影響清河商業廣場這個項目。


    “爸,我理解。”秦飛沉默良久,淡淡開口,“有些事情,站在你這個位置,是迫不得已。”


    “你理解就好。”宋援朝又點了一根煙,“秦飛,我以前跟你說過的,想做事,很難,把事做成,更難。”


    他話音剛落,電話響了。


    “問到了,人在川鋪采沙場。”宋援朝放下電話,幹脆說,“接到人,勸勸他,讓他別再鬧了,有什麽訴求,可以通過正規渠道反映。”


    “爸,那我過去了。”秦飛點了點頭,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在去川鋪采沙場之前,秦飛給呂亭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刀哥人已經找到。宋援朝打了電話,他是肯定能把楊解放帶走的,這一點不用懷疑。


    坐在出租車上,秦飛看著窗外主色調還是土色的城市,奔忙的人群,心中忍不住地泛酸。


    方才和老丈人的對話,他有很多話忍住沒說。


    比如為什麽為了把事情壓下去,野蠻地把人直接燒了,又野蠻地把楊宏遠一個老人還有江晴一個孕婦直接綁上車。


    比如為什麽都到下班時間了,他還和招商局的程心在辦公室裏談工作。


    再比如,為什麽要強調注意影響。


    他是理解宋援朝的,宋援朝也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再看他們的關係,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心平氣和地好好說的呢,何必,要擺書記的架子?


    秦飛是想過會有這麽一天的,就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


    到了川鋪采沙場,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雖然早有預料,但真的看到二哥秦輝站在他麵前,表情乖戾,秦飛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我就知道,我的好弟弟沒那麽容易死。”秦輝陰笑,“你果然沒讓我失望,看到你還活著,我很高興。”


    “別廢話了,人呢。”麵對秦輝的陰陽怪氣,他實在沒什麽耐性。


    “著什麽急,來都來了,坐一會兒,聊聊天。”秦輝指了指沙發,“我剛得了一包好茶,嚐嚐。”


    “在你大哥那喝飽了。”秦飛冷冷拒絕,“家裏等著我迴去吃飯,別耽誤時間。”


    “急也沒有用,人在送過來的路上。”秦輝自己坐了下來,開始泡茶,“估摸著還要個半小時吧,實在著急的話,要麽你迴去吃個飯,再過來?”


    秦飛看了秦輝一眼,坐了下來,麵無表情看著他拙劣的茶道表演,或者說模仿,對張亮的模仿。


    “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喝茶了?”秦飛問,“打小你都沒這個習慣,小時候說太苦,比藥還難喝。”


    “人嘛,都是會變的。”秦輝甕聲甕氣說,“你打小還是個愛哭鬼呢。”


    “沈迎娣現在怎麽樣了?”秦飛沒來由地問,存心是在惡心人。


    “精神病院住著,怎麽,好好想起你還有一個二嫂了。”秦輝十分平靜,對此不以為意。


    “我連二哥都沒了,何來的二嫂。”秦飛淡淡說,“算是個故人吧,有機會,該去看一看她。”


    “去的話別的都不用帶,多帶點香蕉,她喜歡吃。”秦輝說。


    “你還能記著這個,挺難得。”秦飛忍不住笑了笑。


    “夫妻一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更難得了。”


    “你我兄弟一場,成了今天這樣,是不是更難得?”秦輝揚起頭,盯著秦飛說。


    “確實難得。”秦飛點了點頭,“說出去,恐怕都沒人信。”


    “嗬嗬,信不信的,不重要。”秦輝很是隨意地說,“你來接楊解放,是準備管到底了?”


    “怎麽,你有什麽建議?”


    “要說建議的話,還真有,好好勸勸那個老家夥,別鬧了。”


    “怎麽都這麽說,我就搞不懂了,你們是有多害怕楊解放鬧事,都說楊宏遠的死是意外,這樣來看不是啊。”秦飛說。


    “隨你怎麽想。”秦輝無所謂的樣子,“楊解放鬧下去,麻煩的會是誰,不用我說,說到底,是為你好。”


    “嗬嗬,為我好。”秦飛冷笑一聲,“我消受不起。”


    “嗬嗬,消受不起?”秦輝笑出聲來,“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就消受得起了,當初你可也是口口聲聲是為了我好。”


    “我很好奇。”秦飛打量了一圈稍顯雜亂的辦公室,“你現在做的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證明你有出息,做人上人?還是說,想要報應在我身上?”


    “你覺得呢?”秦輝笑吟吟看了秦飛一眼,“我現在可還談不上有出息,更談不上什麽人上人,一個狗腿子罷了。”


    秦飛從這話裏聽出了不甘,忍辱負重,類似越王勾踐臥薪嚐膽的不屈。


    “沙場都交給你管了,張亮待你算不薄。”秦飛說,“這裏麵,恐怕有幾分是看在我的麵子上,這一點,你得感謝我。”


    “這話不假,他存的什麽心思,我明白,你也明白不是嗎?”秦輝沉吟著看向秦飛。


    “我怎麽感覺,你好像不服你這個大哥呀。”秦飛笑著說。


    “大哥?”秦輝輕哼一聲,“還記得那個去家裏要賬逼我下跪的家夥嗎,我當初還叫他大哥呢,現在,他在沙場,幹得是最累的活。”


    秦飛愣了一下。


    秦輝毫不避諱地表現出了他的雄心壯誌,難道他真的,在韜光養晦,準備厚積薄發,取代張亮?


    “輝哥,人帶到了。”進來一人說。


    “走吧。”秦輝站起身,當先一步走了,秦飛連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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