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河開往臨海市的k934列車的第八節車廂,車廂裏或坐或站擠滿了人。


    已經是淩晨兩點,車廂裏靜謐無聲,車輪滾滾向前摩擦鐵軌的噠噠聲在濃濃夜色裏孤獨演奏。


    彪子緊緊抱著懷裏的棕色皮箱,神色緊張。


    坐在他身邊的秦飛側頭靠在窗邊,正在熟睡。


    在裏麵蹲了三年,彪子胖了一些,看上去更壯實,規律的生活給了他健康的體魄。


    他心裏倒沒有什麽後悔的,江湖人就該有這種義氣,為兄弟兩肋插刀,蹲三年算什麽,江湖上但凡有名有姓的,誰沒進去過。


    更主要的,是他相信,刀哥和秦飛不會虧待他,不會讓他這三年白蹲。


    他想象過很多種可能,安排對象,給錢或者其他的什麽,倒是沒有想到,他出來不到一個星期,就跟著秦飛上了開往臨海的火車。


    刀哥跟他說的是,跟著秦飛去臨海做大生意,要他保護好秦飛。


    對於秦飛,也就是飛哥,彪子是佩服的。


    江湖人隻佩服兩種人,一種是比自個兒有本事的,還有一種就是比自個兒更狠的。


    飛哥是第一種,他有本事,還是大本事。


    “異地取款太麻煩,咱這次得帶著現金去。”


    彪子一開始聽這話,心說能帶多少現金,頂多三五萬,當裝滿整整五十萬現金的皮箱出現在他眼前,他腿有些軟。


    他出來後迴家給死去的老爹燒紙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盡管上了火車後,秦飛一再跟他強調說不用太緊張,越緊張越容易被賊惦記,可他還是一刻也不敢放鬆。


    這可是五十萬,整整五十萬!


    彪子下定決心,人在錢在,誰想拿走錢,先把他給弄死!


    同時他也很好奇,飛哥去臨海到底要做啥生意,竟然要帶這麽多現金。


    “臨海到了,臨海到了!”


    清晨五點半,列車員喚醒了沉睡的車廂,從臨海下車的人們紛紛揉開惺忪睡眼,拿起行李。


    “到了。”


    秦飛睜開眼,伸了個懶腰,注意到身邊的彪子像是打戰打輸了的鬥雞,雙眼通紅。


    “彪子,你一晚上沒合眼啊。”


    “不敢。”彪子連起身去倒杯水喝都不敢,喉嚨粘粘在一起,聲音沙啞。


    “都跟你說了別這麽緊張。”秦飛無奈地笑,“走吧,出了站帶你好好吃一頓,找家賓館,你好好睡一覺。”


    彪子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早春的清晨很冷,天也隻是蒙蒙亮。


    臨海市火車站站前人頭攢動,沿街的早點鋪都開了門,很是熱鬧。


    兩人找了一家包子鋪吃過早飯,就近住進了一家賓館,彪子終於放下防備,唿唿大睡。


    秦飛走出賓館,漫無目的沿著街道閑逛。


    1985年,臨海的繁華熱鬧是眼下其他城市無法比擬的,人們臉上的自信在其他地方也難得一見。


    “儂曉得伐,延中實業發行了,我家那位把家裏錢都拿去買了,說是能掙錢,現在呢,毛都麽得,賣也沒法賣,還不如當草紙咧!”


    “屋裏臨海人,要支持國家建設,新事物肯定要支持。”


    “支持,支持個鬼,賣給你要伐?”


    “不要不要,不能吃不能喝要弄啥。”


    秦飛聽到對話,會心一笑,在大多數人還不知道股票是什麽的時候,臨海人已經踏在了時代浪潮的最前端。


    延中實業是國家第二隻正式對公眾發行的股票,前世記憶沒有出錯的話,總共發行了十萬股,每股五十,臨海人對新鮮事物的敏感度和接受度是超前的,股票發售當天,數千人排隊搶購一空。


    但很快,很多人對手裏不能當錢花的股票券視如雞肋。


    要到明年,西康路101號那個交易櫃台才會成立。


    屆時,讓人醉生夢死,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的時代才會真正來臨。


    秦飛一直逛到中午,買了飯帶迴賓館,彪子抱著皮箱,窩在被窩裏,還在唿唿大睡。


    “彪子,起來了。”秦飛喊了一聲。


    “誰,誰敢動,我幹死你!”彪子一個鯉魚打挺彈了起來,緊緊抱著皮箱,如臨大敵。


    “幹啥呢,喊你吃飯。”秦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做夢了?”


    “飛哥,嚇死我了。”彪子長舒一口氣,“我剛才做夢有一夥人要搶劫,手裏全是家夥,我讓你拿著箱子先跑,結果你摔倒了......”


    “行了行了,夢都是反的,哪那麽容易被人搶劫。”秦飛把飯遞給彪子,“下午咱倆出去買衣服,置辦身行頭。”


    “為啥?”彪子打量了一下身上才穿第一次的新衣服,“我這不挺好的嗎?”


    “好啥好。”秦飛煞有其事說,“這裏是哪兒,是臨海,狗都得把毛理順了才能討著骨頭吃。”


    “哦。”彪子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下午,兩人從百貨公司出來,從頭到腳都換了一遍,彪子時不時扯下領帶,抖動肩膀,仿佛身上有蟲在爬。


    “幹啥呢?動來動去。”秦飛沒好氣地問,“衣服長刺了啊。”


    “飛哥,我,我不習慣,這輩子就沒這麽穿過。”彪子一臉為難,“我要是穿這身迴家,我媽都不敢認我。”


    “彪子,要學會習慣。”秦飛拍了拍彪子的肩膀,“從現在開始,你就不是彪子了。”


    “那我是啥?”彪子愣住了。


    “彪哥。”秦飛笑著說。


    “那不行......”


    “我話還沒說完,以後你不要叫我飛哥。”


    “那叫啥?”


    “飛總。”


    “飛總?為啥這麽叫?”


    “因為,這裏必須要留下關於飛總的傳奇。”秦飛眺望遠方,聲音低沉。


    “呃,啥意思?”彪子很是真誠地問,字他都聽明白了,可組合在一起他完全不知道秦飛在說什麽。


    “以後你就明白了。”秦飛笑了笑。


    “那飛...飛總,咱們現在去哪兒?”彪子問。


    “西康路。”


    說完,一身黑色筆挺西裝的秦飛大步流星當先一步往前。


    彪子不知道為什麽,可他就是覺得,此刻的飛哥哦不飛總,很酷,酷得快沒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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