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遍地的屍骸,鮮紅的血漿在地上積成小窪,在月色下,反射猩紅的血光。


    奎宿半跪,以劍撐住身體。大口大口的喘息聲在他的耳朵裏如雷聲。


    得到釋放的真氣在體內漸漸的平息下去。他有一種大開殺戒之後快感。無止盡的殺戮讓他感到莫名的興奮和激動。就像一頭饑腸轆轆的野獸在飽餐之後露出一臉饜足。


    九百生仿佛是被人捏著人中醒來。一陣銳痛,仿佛一雙大手把他從黑暗的深淵裏撈起來。


    天色正處於夜晚和白天轉換的時刻。雲團後麵有金黃閃閃,仿佛有霞光噴薄欲出。


    昨夜的記憶像一根鐵釘鍥入九百生的大腦,他猛然起來。仿佛昨夜經曆生死就在剛才,觸感真實,五官真實。


    “你醒了?”


    唐雲意趴在桌上打盹,聽到九百生的動靜之後,他起身,像鳥兒一樣,展開雙臂,活動筋骨。他的骨頭爆出連串的爆鳴聲,仿佛一台年久維修的機器,突然轉動,發出了巨大的響聲。


    唐雲意的眼睛下有一層青黑,整張臉傳遞出濃重的疲憊。


    九百生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一樣,死死的抓住唐雲意的肩膀,雙眼凸出,背後猶如爬了一隻鬼魅,“裴思玄呢?”


    “九百生,你昨夜發生什麽事了?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正躺在血泊當中”


    九百生緩緩的放開唐雲意,嘴巴蠕動,“昨夜,我見到了血丹案的幕後黑手”


    “未必吧”,唐雲意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刻做了一個縫住嘴巴的姿勢。


    “雲意,真是血丹。他們把所有高手都抓起來,放幹他們的血,用他們的血來煉製血丹”,他差一點也要被放幹血。他甚至能感受到冰涼的刀刃切割大動脈那種刺骨的寒意。


    “煉製血丹,並不一定要高手的血?”,唐雲意突然意識到,他特意向李京墨請教了。


    “鐵銅血不純,就得要高手的血”,九百生露出一種驚魂未定的表情。他似乎在追殺的名單上了。雖然脫離危險,迴想起來,一陣後怕。


    “原來如此”,唐雲意給九百生倒了一杯茶。九百生的嘴唇幹涸得泛白了,兩眼凹進去,與昨日的放浪不羈大相徑庭。


    “對了”,唐雲意突然想起九百生此等高手,作夜如此反常,“以你的身手,應該能抵擋一二。為何你像被人抽了魂魄一樣?”,九百生差點成為傀儡,任人擺布。


    “我中毒了……”,九百生自嘲,他這種在刀口上走過的人已經小心翼翼,沒想到……“就是你所查的香氣”


    唐雲意突然不爽,甚至還有一股邪火升起。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中。這幫人難不成連他一天蹲幾次茅廁都一清二楚?


    “展開說說……”,或許與他所猜測的一樣。


    “彼岸花的香氣濃度深到一定程度時,就是一種可以麻痹的毒藥。讓人的身體被控製,但軀體卻活生生的”


    破曉了。光線照射,屋內的亮度提高,襯得唐雲意那張臉更加疲憊。


    唐雲意坐在光線裏,光束裏的塵糜圍繞他旋轉,仿佛是他身上散發出了點點金光。九百生一陣恍惚,唐雲意在某一時刻,身上散發出堪比神隻的華貴。


    “我猜……”,唐雲意翹起二郎腿,雙手搭在膝蓋上。從九百生說出彼岸花的作用後,他大概已經猜出來了,“煉製血丹必須活血,不能是死血。彼岸花麻痹人的意識,實則對身體沒有任何異樣。彼岸花的香氣還有一種作用……”


    九百生抬頭,等待唐雲意的下一句話。


    “正因為彼岸花能麻痹人的意識,所以它能療傷,讓人短暫失去痛覺”,他的推斷變得有理有據了。他懷疑並不是空穴來風,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唐雲意的思緒迴到了一年以前。那時候,他似乎已經聞到了這種味道。東伯侯世子對這味道特別敏感,或許他曾深受此香氣的毒害。而背後的真相讓他毛骨悚然,血丹計劃已經在一年以前啟動。


    九百生捂住胸口,疼痛撕裂他的意識,他眼前一黑,差點往後倒下去。再次昏迷之際,他不斷提醒唐雲意,裴思玄很危險。相比於他與裴思玄,裴思玄的危險是他的一百倍。他有替代品,而裴思玄是獨一無二。


    門外的裴思玄悄悄隱去身影,來到屋簷下的台階坐下。


    天高地闊,蒼穹開闊,連一縷浮雲都沒有。但吹來的風裏已經帶了一絲刀刃般的感覺。


    裴思玄抬頭看向天空,飛鳥的身影在藍色的天空下變成一個小黑點。褐色的眼眸籠罩在纖細的睫毛下,盛滿了滄然、絕望、悲傷……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變成了一張僵硬的臉。


    一雙沾了些許泥土的黑靴出現在他的身後。裴思玄露出一抹淡淡無奈的苦笑。


    “雲意,我多想迴到草原,在蜿蜒的小河邊騎馬牧羊,在波紋般的沙漠裏看長河落日圓。你知道……沙漠的黃昏很美麗又淒涼,一條青煙筆直升到很高的天空才消,禿鷹突然從雲層裏掏出腦袋,對羊群伺機而動……”,裴思玄的聲線哽咽了起來。他沒有想到來京都,是為了給他人送人頭。他迴不去了,他看不到自己的親人了。


    唐雲意歎了一口氣,坐到他的身邊。雙手交疊往後倒在地上,地板上傳來的涼意讓他清醒。廊簷遮蓋了部分視角,在他的視線範圍裏,是一片蔚藍色的天空,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裴思玄,我不會讓你死的”,他不懂,他為何生出了一種名為“共情”的東西。


    裴思玄無聲的笑了。


    “我不是開玩笑的。既然你可能知道來京都是一個陰謀,你為何非得來送死?”


    這句話處理到了裴思玄心底處的傷口,他垂下頭,聲音低啞起來,“唯有鐵銅血,方能震我族興威。所以……前麵即便是刀山火海,我們必須來”


    唐雲意忍不住嘲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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