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意在大理寺的案牘庫一待就是一個午。等他起身活動筋骨的時候,外麵的黑幕已經籠罩下來了。外頭的燈已經亮起,他趕忙把案牘庫裏的燈點上。


    昏黃的光線看得他腦袋發脹,視線逐漸模糊起來。他揉了揉內心,歎了長氣。他今天一個下午,把案牘庫最新的案件都看得差不多了。他好像遺漏了什麽,他又說不上來。


    “我到底是哪個案件沒看過。好像來查走蛟案的時候,還有一件失蹤案……”,唐雲意抓著腦袋,頭發被他薅亂,下嘴唇被他咬出一排牙印。


    唐雲意東翻西找,架上卷宗被他搬下來又搬迴原處。一套流程,他熱得汗流浹背,被汗水淋濕的衣服,緊緊的貼在他的前胸跟後背,依稀可辨線條優美的肌肉輪廓。


    風從窗縫裏吹進來,桌上的燈光搖曳,明滅不定,仿佛風燭殘年的老人。唐雲意趕緊掏出匕首去挑燈芯,屋內的光度陡然提亮。


    唐雲意的頭疼得仿佛有無數根鋼針在紮他的血管,太陽穴下的血管跳凸不停。


    “找不到就算了”


    唐雲意扶著桌子起來。後背突然感覺一陣發涼,好似埋在衣服下的皮膚突然碰觸到冰冷,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層。


    唐雲意低頭,腳下不知何時覆滿了雪花。他嚇得一激靈,迅速轉身。心髒抓緊,瞳孔驟縮,好像有什麽東西扼住了他的喉嚨,他的臉窒息般的青紫起來。


    來人背著光,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恐懼在唐雲意的眼中放大,他仿佛被關在狹窄的暗室裏,氧氣即將耗盡時,突然被放出來,大口吸氣。


    “你……你來幹什麽?”,唐雲意清晰的聽見自己顫抖的聲線,還有恐懼滾過喉嚨裏的吞咽口水聲,“九門樓真是如影隨形,如蛆覆骨,鬼魅俯身”,陰魂不散的東西讓唐雲意麵上湧起怒潮。


    “這是你的地盤?”


    李京墨雙手背後,悠哉悠哉走進來。走到桌子一側,突然從寬袖裏扔出一套卷宗。


    “我們金靈衛與你們沒有任何瓜葛,你要是對我做了什麽……老子就嘣了你”,麵對天字高手,唐雲意生出一種不自信的感覺,說話也唯唯諾諾起來。


    李京墨坐到桌幾後麵的圈椅上,兩隻手臂隨意的搭在扶手上,神情懶散。昏黃的光線打在他那張冷峻如冰雕的臉上,泛出一股柔和清然的光線。似乎很難將他同殺人如麻的惡魔聯係起來。


    唐雲意突然心生嫉妒。這個惡貫滿盈的殺手竟然生了一副好相貌,真是暴殄天物。


    “你這麽看我,喜歡上我了?我可以當你太祖了”


    “咳咳……”,唐雲意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劇烈咳嗽起來,咳得臉色漲紅。好不容易止咳,胸口立刻傳來火辣辣的感覺。“你早自作多情了”,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夥子,想當太祖,口氣比腳氣大。


    “雲意,你這種疑神疑鬼,見人就緊張的毛病,該改一改了,不然殺不了人的”


    唐雲意有些納悶。九門樓這廝,每一次見他,劍拔弩張,今日怎麽又閑情逸致跟他聊天了。還是他殺人的樂趣之一,先是讓獵物放鬆,再一刀一刀淩遲。


    唐雲意弓起身子,猛虎般的死死盯著李京墨,“誰緊張了,誰殺人了?”


    李京墨往外瞟了一眼,唐雲意的身體立刻像緊繃拉滿的弓弦,手暗暗摸到腰間。


    李京墨譏笑一聲,“你以為我還會在你的手上折一次。沒有金靈衛在你身側,就算有金靈衛在場,我殺你依舊易如反掌”,李京墨頓了一下,臉上突然露出鬼魅般的笑容,“聽說金靈衛和朱翊衛水火不容。我又是個喜歡看戲的人,目前自然不會殺你了”


    唐雲意突然鬆了一口氣。繃起來的雙肩突然如小山一樣耷下去,“那你來幹嘛?你故意來嚇唬我?”


    李京墨眼神示意唐雲意看桌上,“你應該在找“少女失蹤案”的卷宗,給你送來了”


    唐雲意小心翼翼伸出去拿卷宗。隨意翻看幾眼,裏頭果真是少女失蹤案的卷宗。他把卷宗抱在懷裏,警惕的打量李京墨,“卷宗裏記錄的失蹤少女,是不是九門樓所為?”


    李京墨像個小孩子一樣搖頭,“我們不喜歡女人。反而喜歡粉雕玉琢的少年,玩弄起來……手感不錯”,李京墨看向唐雲意,“嘖嘖……”的搖頭,“不過你放心。你太醜了,我們玩不起來”


    “你……你才醜,你全家都醜”,他心靈美。


    李京墨忽然起身,指尖在桌上輕輕劃,發出輕微的尖刺聲。“唐雲意,我們很快會見麵的……”


    “誰願意跟你見麵,有病啊……”


    李京墨的黑色身影已經融入夜色當中。唐雲意氣得往地上狠狠跺了一臉。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而他因為不會武功,成為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戌時


    大理寺的人來催促唐雲意離開了。他把少女失蹤案又過了一遍之後,離開大理寺。單薄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顯得孤寂寥落。


    唐雲意又把水怪出現的那晚的情形捋了一遍。那一晚,台上有很多人,水怪第一次露出水麵是為了抓綰綰的腳踝。被阻攔之後,水怪又失手了幾次。但是水怪沒有抓黎王,也沒有傷東伯侯。如果說水怪是為了美人,那麽儀容漂亮,身姿窈窕,步伐輕盈的堂溪夫人為何不抓,偏偏去抓綰綰。


    綰綰姿若皎月,宛如天宮仙女。水怪幾次欲抓綰綰,目的何在?


    唐雲意的心中,濃霧密布,在漆黑翻滾的黑雲之中,仿佛有一雙手撕開了裂縫,一道光線直直射進來。唐雲意似乎有了點眉目。水怪的目的不是黎王,不是東伯侯,不是堂溪夫人,不是在場的世閥貴族,而是美人。


    唐雲意突然停在了熱鬧非凡的街道當中,人來人往,吆喝聲、猜拳聲……不斷充斥他的耳朵。他的思緒一下子全亂直到被人撞了一下,他茫然四顧,發現自己走到了一處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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