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崖頂,謝景煥持劍指向秋慕白,不敢置信地叫道:“你做什麽?”


    蕭繚三人也站起身來,一臉緊張地看向秋慕白。


    就在剛才,一直對著崖底深淵發呆的秋慕白突然抽起崖壁上的寒鎖鏈,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力氣,硬是將那重若千斤的寒鎖鏈硬生生地拽出丈餘,頓時整個大月山都隱隱震動起來。


    若非他們已經站在崖頂,隻怕山上的落石都要砸破他們的腦袋。


    這人,是瘋了嗎?


    秋慕白死死拽著崖壁上的寒鎖鏈,手臂上青筋暴起,就連額間都隱隱爆出青筋來,這寒鎖鏈果然連著深淵裏的龐然大物。


    秋慕白看向謝景煥,冷冷說道:“還站著做什麽?這鎖鏈連接著大月國的入口。”


    謝景煥皺眉,收起手中的鐵劍,看了一眼病懨懨的昭和太子和手無寸雞之力的蕭繚,說道:“憑你我的力氣,根本就撼動不了這寒鎖鏈。”


    秋慕白鳳眼眯起:“不需要撼動,隻需要再拽出一些,然後讓淩雪桐找出陣法機關所在。”


    他看向一直被人忽視的空靈穀醫者,這十七八歲的小郎君可是他們一行人中最神秘也是最懂玄門陣法的人,況且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淩雪桐跟大月國關係匪淺,有淩雪桐在,大月國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陷入險境的。


    至於穀霽和蕭繚,兩個廢物而已,可以忽略不計。


    眾人齊刷刷看向淩雪桐。


    淩雪桐有些羞澀地撓了撓腦袋,說道:“我,我可以試一試,剛才秋郎君拽動這寒鎖鏈,好像確實觸動到了機關,聽這動靜,這機關可能連接著深淵鎖鏈、大月山,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隱藏的雲霧天宮了。”


    雲霧天宮?


    眾人眼底一震,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自古以來,帝王也隻修建帝宮,這大月國竟然修建了一座天宮嗎?怎麽可能?


    “雲霧天宮?”秋慕白鳳眼閃過一絲雪亮的光芒,低啞開口,“雲霧之上的天宮嗎?還不快過來幫忙。”


    謝景煥咬牙,上前去,兩人猶如老牛拉車一般,死死地拽動著鎖鏈,硬生生又將那鎖鏈拽出了寸許,隻見深淵中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機關齒輪轉動的聲音。


    淩雪桐皺緊眉頭,飛快地推算著方位,見月光清冷地照射在血月崖頂的石壁上,靈光一閃,失聲叫道:“海市蜃樓術,機關在石壁上。”


    他聽聞機關術中有一種傳說中的海市蜃樓術,可以將天地山川連接,寒鎖鏈、山頂石壁、深淵雲霧,這雲霧天宮就淩空而立,就在這萬丈深淵之上,而入口的機關,如果他沒有猜錯,應該就是在月光照亮的石壁上。


    淩雪桐大喜,應該沒有錯,不然明歌也不會說白日裏找不到大月國。


    秋慕白等人聽的雲裏霧裏,皺起眉頭,隻見癡迷醫術的小郎君爬上崖頂打坐的月石,去摸石壁,原本光潔一片的石壁突然如遊龍一般動了起來,片刻之間就浮現出一幅巨大的千裏江山堪輿圖。


    隻見山川河流,地勢走向皆與九洲相同,一彎新月冷冷地照射下來,照亮著這磅礴大氣的千裏江山圖,如同鑲嵌在其中一般。


    眾人內心大駭,震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能在這萬丈懸崖的石壁上雕刻出九洲地理堪輿,這是何等手段和心胸?


    “你們快看。”蕭繚臉色微變,飛快地指向被雲霧籠罩的深淵,隻見深淵之上,雲霧中突然亮起了一簇簇幽暗的亮光,夜色下,那一盞盞光芒猶如一道天梯青雲直上,不知道要通往何方。


    “可以鬆手了嗎?”謝景煥臉色漲得通紅,咬緊牙,一字一頓地蹦出字眼來,他要撐不住了。


    兩人陡然鬆開寒鎖鏈,渾身是汗地坐在地上,抬眼看著雲霧中的天梯,那哪裏是天梯,分明是浮在空中的雲梯,由一塊塊玉石組成,那玉石又發出幽暗的光芒,所以看起來就像是一道天梯。


    “這,這台階是懸空的?”蕭繚失聲叫道。


    昭和太子雙眼發亮地看著麵前的千裏江山堪輿,以及那浮在空中的雲梯,握緊拳頭,低聲叫道:“太不可思議了,難怪當年安寧王能從亂世中起勢,大夏朝的先祖簡直不是凡人,難怪他們能建立大月國,也不屑於盛京城裏的那把龍椅。”


    先祖的眼界和能力早就超出了紅塵俗世的普通人,昭和太子拍案叫絕,仿佛看到了一種新的希望,當皇族和世家還在勾心鬥角,爭權奪勢時,先祖卻早早就跳出了紅塵,在這深淵中建立了不該出現在俗世的雲霧天宮。


    先祖看的是天下江山和日月星辰,他好像也有了另一個選擇,另一條路。


    秋慕白抬眼看著雲霧中的雲梯,冷冷說道:“你們終於迴來了。”


    眾人看去,隻見明歌和風眠洲從山下匆匆趕來。


    明歌見他們竟然找到了大月國入口的機關,打開了雲梯,眼眸深邃,淡淡說道:“恭喜。”


    蕭繚興奮地叫道:“我們真的找到大月國入口了?”


    淩雪桐也有些激動,很快皺著眉頭說道:“為何沒有看到雲霧天宮?難道機關沒有完全打開?”


    謝景煥看著撿漏的風眠洲,按著還在發抖的手臂,啞聲說道:“風兄,我這手已經拿不起劍了,秋慕白比我好不了多少,你現在去殺了秋慕白。”


    眾人臉色一變。


    秋慕白嗤笑一聲,看向風眠洲,慢條斯理地冷笑:“師弟,你要殺我嗎?要殺也輪不到你先來吧,太子殿下應該排第一個,不對,明歌排第一個。我生父險些殺了大國主,還殺了她的生父。”


    秋慕白鳳眼通紅,目光幽暗地盯著明歌,神情透出一絲的冷酷來。


    眾人聞言大驚,下意識地看向明歌,氣氛更加古怪起來。


    殺了秋慕白嗎?秋慕白留下的邊境軍必會在南疆展開瘋狂的報複,跟那些見風使舵的世家不同,同袍之澤,又是生死與共的戰友,秋慕白的部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中洲依舊會陷入戰火中。


    明歌眼睫微顫,冷淡說道:“中洲之禍,並非死你一人能化解。無論你們之間有何仇恨,在大月國的土地上,禁止殺戮。否則你以為我大月國的雲霧大陣殺不了中洲來客嗎?


    秋慕白,我不會殺你。你的罪孽由你自己背負。”


    秋慕白死了,中洲的世家和皇族矛盾不會緩和,到時候風謝兩家就是皇室的頭號心腹大患,已經腐爛的王朝,無藥可救。


    她不會插手。


    冤有頭債有主,若是為了報殺父之仇,她也隻會找秋言喻!


    秋慕白鳳眼隱隱亮了起來,低低笑道:“希望你將來不會後悔。”


    謝景煥臉色鐵青,看向風眠洲,見他從雲霧大陣中出來,身上風雅溫潤的氣質中又多了一絲悲天憫人的氣息,一看就不是心狠手辣之徒,隻得看向昭和太子。


    “太子殿下,機會轉瞬即逝。”


    風家從來都是置身事外的,風眠洲可以不殺,但是昭和太子應該是最想秋慕白死的!


    昭和太子看著石壁上的千裏江山堪輿,眼底閃過一絲炙熱的光芒:“殺一人能解中洲之禍嗎?能讓大夏朝煥發出新的生機嗎?不能。


    今日有秋慕白,明日有李慕白,九洲從來就不缺乏野心之輩,可是缺的是求仙問道者。你們沒有看到新的可能和道路嗎?就在這千裏江山圖裏,在這雲霧之中?”


    昭和太子指著那幅山河圖,又指著雲霧中亮起的雲梯。他不想再被關在華麗的籠子裏了,他所求的從來就是自由。這天地之大,那龍椅皇位有什麽可值得留戀的,他想要像先祖安寧王那樣,一心修道,求大自在。


    蕭繚傻了眼,昭和太子是得了失心瘋嗎?說的什麽玩意?他怎麽一句都聽不懂呢?


    謝景煥心裏憋屈,見這些人一個個都不接地氣,眼見大好時機就在眼前,竟然無人去殺秋慕白,低低歎了一口氣。罷了,這天下終究與謝氏無關,與他無關,他們都不肯登上九五之位,他也不操那個閑心了。


    也是,也並非人人都如秋慕白那樣野心勃勃,他們心中都有更好的追求。


    秋慕白見無人殺他,眼底閃過一絲失望,從地上翻身而起,冷冷說道:“可惜了,還以為能在進大月國之前解決掉一兩個對手呢。”


    謝景煥見他竟然還有餘力,臉色鐵青,心頭隱隱忌憚,這廝,竟然是在演他!


    秋慕白:“師弟,我很好奇,你在天道陣內到底看到了什麽,出來後竟然變化這麽大?”


    風眠洲應當知曉,風家主的毒就是晉國公府下的,於情於理,他都想他死才對。還有,穀霽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要求仙問道?不然他今夜就有理由殺穀霽了。


    秋慕白鳳眼閃過一絲猩紅的暗光,暗暗可惜。


    風眠洲看向雲霧中的雲梯,淡淡說道:“師兄,既然找到了大月國的入口,我們也該登雲梯了,去拜訪一下大月國國主了。”


    蕭繚臉色發白:“這雲梯怎麽登?懸空的,踩上去,估計直接摔成了肉泥,要去,你們去,我是死都不會去的。”


    蕭繚話音未落,就見風眠洲率先登上了雲梯,頎長峻拔的清俊郎君,直接登上了雲梯,踩在那懸空的玉石上。


    見風眠洲踩上雲梯,眾人瞳孔一縮,然而預想中的畫麵並沒有發生,原本隻是微光的雲梯台階陡然亮了一個度,在雲霧中和天上柔和的月光遙相唿應。


    風眠洲踩上雲梯之後,才驚覺周身的氣場有了細微的變化,明明他還在血月崖頂,但是又好似並不在血月崖,好似身處另一個玄妙的空間。


    見識過大月國陣法的奇妙,他立刻醒悟過來,或許整個大月山都在一座巨大的陣法內,血月崖、新月潭,還有這萬丈深淵乃至天地都是陣法的一部分。


    他抬眼看去,深濃的雲霧好似散了一些,雲霧中好似有一座龐然大物無聲地蟄伏著,令人心生敬畏。


    蕭繚見風眠洲竟然沒有摔下山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天惹,他眼睛出現問題了?還是在做夢?


    自從進了山門陣法,他從小到大認知的世界被無情地碾碎,像是進入了一個玄而又玄的世界,大月國像是一個和九洲格格不入的另類世界。


    蕭繚:“明歌,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明歌步履輕盈地踩上雲梯,並且在空中隨意地走了幾步,頓時整個雲霧深淵上都是亮起來的好幾道雲梯,像是可摘星辰的台階。


    她站在風眠洲身邊,看著穀霽等人,彎眼淡淡笑道:“這是浮雲石,踩了掉不下去的,走吧,我帶你們進雲霧天宮。”


    他們已經通過了第二道考驗。


    蕭繚和穀霽臉色都隱隱發白。


    “可是,我恐高。太子殿下,你恐高嗎?”


    昭和太子:“……”


    他本來不恐高的,但是被蕭繚這麽一說,感覺有些恐高了。


    淩雪桐倒是十分歡喜,少年郎飛快地就踩上了浮雲石,然後還很驚奇地踩了踩,然後歡喜叫道:“真的掉不下去。”


    其他人一言難盡。他踩著沒事,不代表別人沒事。誰不知道他跟大月國是親戚呀。


    謝景煥:“來都來了,諸位,先走一步了。”


    謝景煥緊跟著踩上雲梯,發現這浮雲石穩的很,而且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讓他能穩穩地站立,不至於被崖頂的大風吹落到崖底去。


    秋慕白見他們憑風而立,衣袖被大風鼓鼓地吹起來,卻穩如磐石,鳳眼眯起,沒說話,徑自踩上了雲梯。


    數人都踩上了雲梯,隻見雲霧漸漸消散,月光照亮一座精美絕倫的空中殿宇,恍若天上宮闕。


    蕭繚揉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頭頂的雲霧天宮,叫道:“你們看見了嗎?我不是在做夢吧?真的有天宮。”


    眾人看著雲梯上方的雲霧天宮,內心震撼無法言語,原來真的有這樣美如幻境的天宮,建立在雲霧之上,遠離俗世紅塵,簡直是鬼斧神工。


    “是機關術。”秋慕白心頭狠狠跳動了一下,他猜到了大月國的機關術天下無雙,但是沒有想到神奇到這種地步,這座雲霧天宮放到九洲都是神跡。


    明歌:“確實是機關術,不過天底下最會有這一座雲霧天宮,因為九洲的浮雲石都在這裏了。”


    她看向穀霽和蕭繚:“走吧,阿娘和長老們應該在等著了。”


    蕭繚看著空中那座如夢似幻的殿宇,此刻也顧不上恐高,拉著穀霽,就踩上了雲梯,對雲霧天宮的好奇早已戰勝了內心的恐懼。


    若是不走這一遭,他大概會終生遺憾吧。


    一行人隨著明歌登上雲梯,一步步走向雲霧天宮,隻見月光籠罩下的雲霧天宮,宮門大開,身穿月白月袍的大月國長老們已經靜候在宮門前,神情嚴肅,仿佛是諸神的使者。


    秋慕白一行人看著麵前的殿宇,再看著腳下的萬丈深淵,忽而生出一種敬畏感,人生在世,就如同這雲梯,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複,可隻要走過荊棘,前方也會有最美好的果實再等待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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