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明朗了。


    城牆上,李樂眺望東風的魚肚白,靜靜等待著天明。


    “可汗,她醒了。”


    塔娜穿著一襲薄紗,碎步溫柔,從身後走來。


    “安琪兒?”


    “是的,可汗。”


    “看看去。”


    李樂讓塔娜帶路。


    很快,進入了一棟簡陋的民宅。


    本來大月城內也有金碧輝煌的宮殿。


    但昨晚一戰後,整座大月城除了城牆,其他的建築物幾乎被夷為平地。


    還好人員傷亡不大。


    否則這一次雖然攻下了大月城。


    但後果未免也太慘重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還沒走近。


    房間裏就傳來了安琪兒大唿大叫的聲音。


    “女王稍安勿躁,我們已經通知可汗了。”


    “什麽可汗,哪有什麽可汗,我要見有卿,你們讓我去見有卿!”


    李樂走進房間,抬頭一看。


    隻見幾個侍女攔著安琪兒。


    昨晚過後。


    魘影被收入了鎮妖塔,安琪兒恢複了理智。


    看安琪兒的樣子,李樂覺得這女人似乎失憶了。


    “有卿是誰?”李樂停下腳步,問道。


    “你是誰?”


    安琪兒呆呆看著李樂。


    李樂身著酒紅色披風,一身精美戰甲,雄姿英發,容顏俊朗,像是凱旋歸來的將軍。


    “可汗,據我所知,有卿是大月國的駙馬,不過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塔娜小聲插嘴道。


    “十年前?”


    李樂看著安琪兒,眉頭微微一皺。


    這樣的話。


    意思是說。


    安琪兒的記憶,停留在了十年前?


    也對。


    所有被妖化的人,都會失去妖化期間的記憶。


    像是睡了一覺,醒來後,就什麽都忘記了。


    “我是大唐帝國的偵察兵,現在是荒蕪大漠上的可汗,你可知你是誰?”李樂問安琪兒。


    “可汗?”安琪兒嬌軀一震,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李樂。


    看了看塔娜還有幾個侍女,愣愣道:“這裏不是大月國嗎?”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李樂走到了桌子邊,拉開椅子,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又指了指另外一張椅子,給安琪兒示意。


    安琪兒小心走過來。


    看著李樂的臉頰,仔細打量著,又看了看塔娜等人。


    確信李樂不像是壞人。


    才說:“有卿不在了,是嗎?”


    “你父皇也不在了,或者說,你認識的人,都不在了。”


    李樂眼睛微微一眯。


    他想起了前幾天被安琪兒吃掉的那個男人。


    被安琪兒親自接見,然後一點點吃掉……


    那不是有卿,是誰?


    “怎麽會這樣?”安琪兒呆呆說道。


    李樂抿了一口茶水,輕聲道:“你可以理解為,在過去的十年時間裏,荒蕪大漠上天下大亂,妖魔荼毒人間,很多人淪為了妖魔的幫兇,也製造了大量的殺戮,最後很多人消失了,很多人失憶了,其中就包括你想知道的那些人和事。”


    “那我,怎麽還活著?”安琪兒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因為……”


    李樂想了想。


    他覺得,要是瞞著安琪兒,也許未必是好事。


    因為這十年來,安琪兒幹的事情,早晚也會真相大白。


    “活著的都是施暴者,受害者都死了。”


    李樂淡淡道。


    安琪兒渾身巨震。


    驚恐地看著李樂,一步步後退。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不是施暴者,我不是!”


    “你是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安琪兒突然撲向了李樂,抓住李樂的肩膀,瘋狂搖晃起來。


    搖著搖著,嚶嚶嚶,哭得稀裏嘩啦。


    “有卿死了?”


    “父皇也死了?”


    “是,是我幹的嗎?”


    塔娜等人對視一眼。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了,眼前的安琪兒,就是十年內,大月國內吃人不吐骨頭的妖女。


    無惡不作,為禍一方。


    哪怕現在把安琪兒碎屍萬段,也未必會平息民眾的怒火。


    “是的話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李樂淡淡道。


    啪!


    安琪兒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瞳孔渙散,表情空洞,像是一片失魂落魄的落葉。


    這時候。


    窗外。


    突然傳來了一陣陣怒吼聲。


    經過一夜,隨著大量普通老百姓恢複了理智,大月國內,開始漸漸煥發生機了。


    “妖女出來!妖女出來!”


    “殺了妖女,妖女死不足惜!”


    “燒死她,讓她下地獄去!”


    隔著很遠,都可以聽到老百姓狂怒不止的罵聲。


    “把他們趕走。”李樂無奈道。


    “不!”


    安琪兒站起身來,阻止了要出去的塔娜。


    走到窗口,看著外麵滿目瘡痍,斷壁殘垣,還有無數屍體。


    喃喃道:“他們說的是我,是嗎?”


    李樂沒有迴答。


    她覺得安琪兒並不笨。


    任何一個國家的公主,都是知書達理,明察秋毫的。


    所以他不說話,答案反而不說自明了。


    安琪兒嬌軀劇烈顫抖起來,抱住腦袋,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她的腿很長。


    蹲在地上的時候,膝蓋可以達到肩膀的位置。


    哭聲痛徹心扉。


    “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


    李樂站起身來。


    說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無法接受,但你早晚也會知道一切。我能告訴你的,就是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強大了,就算我說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信嗎?”


    “我……”


    安琪兒抬起頭來,茫然看著李樂。


    “嗯,你做不到。”


    李樂笑了笑。


    “這和你沒關係,當然,如果你真覺得和你有關係的話,你隨便。”


    李樂說完。


    搖搖頭。


    轉身就走了。


    他需要給時間,讓安琪兒自己消化。


    但前腳剛走。


    安琪兒一頭就朝著桌子角撞去。


    尖銳的桌子角,像是一把尖刀一般,正對安琪兒的額頭。


    刹那之間。


    安琪兒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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