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的突然廣播,造成了巨大的反響,因為全頻段所有電台都在同時播出,更何況還有那公共區域的喇叭。


    再加上原本就有大多數百姓們十分關注這件事情本身,他們聽到古月親自出馬,立刻意識到事情很不簡單,於是聽的很認真。


    好在,結果令他們滿意,甚至,竟然有意外之喜。


    而不同人,對於古月的這通廣播,觀感也是不同的。


    影佐聽的很認真,他想看看古月到底能不能好好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務,而且他很好奇,古月到底是怎麽做才能“睜著眼說瞎話”卻又能標榜自己不說謊。


    結果令他略微意外,卻也不得不佩服一二。


    古月說謊了嗎?整體而言,本來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他能算沒有說謊?


    可事實就是,他並沒有提到自己也清楚昨晚發生的任何事情。


    命令是古家人下的,不是他古月下的,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因為可以有足夠的迴轉餘地。


    而如此煞有介事的廣播,可是史無前例,他偏偏想到了一個不錯的方法來掩蓋,那就是宣布古家商鋪會打折促銷。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畢竟古家商鋪可是數不勝數,而且牽扯了各行各業,如果真的都能打折,這事勢必對整個市場造成衝擊,所以古月親自跑到電台來宣布,也算情理之中了。


    至於古月的真實目的,以及被影佐要求這麽做,都完全不被提及。


    不清楚內情的人,又怎會清楚?


    影佐不得不佩服這個家夥果然很有語言天賦,在“唬弄人”這一塊十分有建樹。


    不過,古月又提到了警局乃至日軍,這事是不是刻意?


    應該不可能不是刻意,但是的確合情合理。


    影佐猜想應該是沿路的兵力投入給了他靈感,就事論事借題發揮罷了。


    至少,整件事古月都算很給麵子,而且辦的不壞,接下來就看敵人到底會不會還有後手了,他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畢竟,現在影佐最為被動。


    要讓上海真的平靜,可不隻是按下一個個礙事的家夥,還有他自己也不能搞出大動作。


    這點很憋屈,這點很無奈,影佐卻不得不熬過去,在他秋後算賬的名單裏,一個個名字都記的清清楚楚。


    李世群,自然在列。


    恐怕,包括鬼島涼子也不算意外。


    但是現在得繼續忍耐,而且必須寄希望於某些人能夠不要把他逼急了。


    否則,可就沒有任何餘地,影佐可不是會束手待斃的人,不讓他好過的每一個人,他不介意讓這些人都別過了……


    親日高等學府裏還在上課,校長室裏的陳焱章正在喝茶,而陪他喝茶的人,是陳敬文。


    自從這叔侄倆攤牌之後,這樣麵對麵的喝茶已經成為曆史,不曾想此時此刻竟然還能再來一次。


    而且並不是陳焱章邀約的,這讓他很意外,卻也知道陳敬文一定有什麽想法。


    “是不是很好奇,街麵上那些事,到底是誰做的?”


    “你做的?”


    陳焱章的確很好奇,因為他能看出來第二次流言一定不是丁默邨自己散布,也能判斷安排人砸古家商鋪的多半還是李世群,可這一切都是被人算計,而算計這兩人的,應該不是古月才對,畢竟,古月不太可能允許有人拿他家的商鋪和那些掌櫃夥計做文章。


    而眼下,陳敬文主動問出口,自然就是這家夥安排了一切。


    “的確,是我設計的,那李世群也是真的配合。”


    陳敬文自己提出來,自然不可能再賣關子,他是帶著目的來的。


    “警局裏有你們的人?還是古月幫你安排的?”


    “別嚐試打聽我們組織內部的事,當然,我也不會跑去問沁心她手底下還有幾人。”


    陳敬文可不是愣頭青了,而且這種紀律性和嚴肅性他是很講究的,從來不會拿組織開玩笑。


    不過陳焱章能一語道破,這事並不讓他意外,畢竟這可是軍統上海站站長!


    “說一點你不知道的,其實李世群派出來搞事情的那個手下,叫潘時的,是他帶過來的小頭目,這人奉命去找人對古家商鋪打砸搶燒。


    或許,這人實在是太過飯桶了,他竟然一頭紮進了段常青的場子,然後被段常青控製住了。


    段常青那可是老江湖了,他可不是什麽善茬,不過他能聞出味,卻拿不定主意,便專程跑了一趟古家,借著探望他女兒的名義,找了白夜月商量。


    這位大姐可就真的不是省油的燈了……”


    “大姐?!”


    陳焱章差點嗆到,那白夜月雖然看著年輕,好歹也三十多了,而且他兒子都二十出頭,陳敬文這家夥喊她大姐?那自己不是還算她的長輩?古絕淵能答應麽?


    “她是古月的生母嘛,我是古月的老師,自然算是一輩的?”


    “少扯這些有的沒的,你讓古月叫你叔你看他答應不!


    再說了,你妹妹的事,你可別給我扯後腿!”


    其實陳敬文就是特地挖苦一句,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這個叔叔的打算,恐怕古月很難逃出他的魔掌了。


    隻是,用自己妹妹做籌碼,陳敬文覺得這樣實在有些過分。


    偏偏,陳沁心自己卻有點模棱兩可,她到底怎麽想的呢?


    陳敬文判斷不了,也沒聽陳沁心自己好好說說,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好吧好吧,你說了算,誰叫你是沁心的爹呢?


    說迴白夜月這人,的確不簡單,她很快就看出來了端倪,而且不僅知道這事不是李世群和丁默邨能搞出來的,也知道了不是她親兒子做的,因為她太了解古月了,畢竟是當媽的不是麽?


    可她就會想,這事有事誰弄的呢?


    似乎有點把古月架在火上烤的意味,至少也是扯虎皮拉大旗,當成了一種掩護。


    如果是尋常母親,知道自己兒子被人利用,恐怕會選擇生氣,甚至會歇斯底裏。


    而她不一樣,她當機立斷,讓段常青繼續按照李世群的意思去辦,真的找了一些不相幹的人把古家名下的店子給砸了,而且挑的偏偏就是那幾個和李世群那名死掉的手下有關的店子,這麽做很明顯,這麽做也很意味深長。


    當然,她不會真的讓古家的人受到牽連,所以提前通知下去,全上海古家名下的店子一起打烊。


    這動靜可不小啊,一時間弄得滿大街人心惶惶!


    恐怕,這就是她的目的之一,因為她猜到了幕後安排這一切的人到底想要幹什麽!”


    陳敬文說的有聲有色,其實他也是聽葉振鴻和慕容婷說的,因為這是他特地拜托的。


    陳焱章就聽著很意外了,不僅僅是意外這個不簡單的女人,似乎比傳聞中更加厲害,同時也好奇,陳敬文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所以,你到底要幹嘛?想要挖坑讓李世群跳?讓影佐對他恨之入骨,準備借刀殺人?”


    “應該是不愧是您麽?一語道破!


    不過,這也隻是其一!”


    不得不說,這個混小子在陳焱章眼裏越來越欠揍,可惜,他從未真的揍過。


    而眼下這笑容,讓人有些忍不了了。


    “與虎謀皮可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影佐是易與之輩麽?你的道行未必夠啊!”


    很顯然,陳焱章這話是說給“藏鋒”聽的,在他看來,就算是中共地下黨的王牌特工,也未必擅長這種大棋局。


    而言語間的擔心,雖然想要掩飾,卻也難以藏住。


    陳敬文清楚,叔叔自然還是叔叔,所以他並不會生氣,反倒略微收斂。


    “的確,影佐這人很難對付,不然您肯定早就把他做掉了。


    就比方說眼下吧,他一定已經看出來了幕後之人的所思所想,‘借刀殺人’這事已經在他的判斷之中。


    所以,他不會輕易就範的。


    而且,李世群也不是真的愣頭青了,他可以一時不給影佐和鬼島涼子麵子,卻不能真的在他們的地盤上撒野,不然,李世群就會真的離死不遠了。


    但是,讓李世群死,對我目前想要做的事情而言,又有多少幹係呢?


    他死了,也不會真的少一個阻力,他不死,也沒有太大區別,畢竟,他現在一心想要找迴場子,不然他這次迴來之後的局麵就會很困難了。


    可惜,今非昔比,他也有些過時了!


    而我真正要做的,就是讓他們繼續以為有人想要對李世群下手,尤其是攪動風雨,讓李世群和古月死磕,誰都別閑著。


    這樣一來,您說說看,鬼島涼子如果遇到更棘手的事情,還會安排給李世群麽?”


    陳焱章越發意外,自己還是把這個共黨地下黨的王牌看太輕了,雖然這家夥的確年紀不大,可這些心思早就算成熟了?


    “所以,你真正想要動的,還是鬼島涼子?這就是你們書記的安排?”


    “當然不是,書記有書記的計劃,我有我的行動,我們總體目標一致,但是具體步驟可以不同,這一點,您這位站長沒有體驗過對吧?想來,您的部下如果不按照您的一步步刻意到死板,您都不會答應的!


    不然,那天夜裏,也不會出現什麽廣播了……”


    正在叔侄倆提到廣播的時候,恰好古月的聲音開始在外麵迴蕩。


    “古月?這小子不上課整天到處亂跑,您這個當校長的也不管管啊?”


    陳焱章用狠狠一瞪來迴應陳敬文的挖苦,二人便認真聽了聽古月到底在幹嘛。


    聽完之後,叔侄倆各有心思,似乎都在迴味其中的門道。


    “他在提醒你,影佐加派了巡查力度對吧?”


    “聽您這麽一提醒,還真是啊!不錯,不愧是我學生,沒白疼他!”


    這小子還是欠揍,陳焱章依舊是這個感覺,不過古月會這樣,至少說明,他自己是清楚陳敬文到底在做什麽,也就是說,陳敬文拿古月當擋箭牌這事,古月是知情的?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於公,古月能更加助力抗日大業,這自然是好事。


    於私,陳敬文也不是外人,古月能幫一幫這個大舅哥,自然也是好事……


    隻可惜,陳敬文是共黨地下黨!


    從這個角度來考慮問題,就又不一樣了。


    古月會因為陳敬文是他的老師而特地幫忙麽?又會不會扛在陳沁心的麵子上呢?


    很顯然,都不會。


    古月會這麽做,隻可能因為陳敬文是“藏鋒”而已。


    誠然,從一個抗日大業裏的質樸一員的角度而言,“藏鋒”都算得上令人向往和崇敬的存在,畢竟他手底下的實戰經曆任誰都無法忽略,就是戴老板都說過,“‘藏鋒’要是我們的人,那該多好!’”


    隻是戴老板緊接著還說過,“可惜了”。


    但是,陳焱章很清楚,古月之所以會願意對陳敬文助力,更多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他自己有抗日的決心和主觀動力,而是因為他認識陳敬文這個人本身!


    陳敬文是誰?一個親日高等學校的老師。


    偏偏,這個漢奸性質的學校裏當老師的男人,每天下班後唯一想去的地方,竟然是夜總會!


    古月可沒少去過“萬象乾坤”夜總會,他自然早就在那看到了他自己的國文老師,這會不會很尷尬?


    以古月的性子,陳焱章很確定,他不會主動打招唿的,甚至都不會去有所交流。


    可他不可能不去注意。


    在古月的判斷力,恐怕陳敬文這人,根本沒救了。


    漢奸、花花公子、斯文敗類……


    諸如此類的詞,恐怕都被古月安在了陳敬文身上。


    可是呢?


    “藏鋒”突然出現在了古月的麵前,而當這位大英雄的麵具被揭開的那一刻,古月又是怎樣的表情?


    陳焱章其實很好奇,雖然他沒聽過具體的故事,但是他能想象,古月當時一定一萬個難以置信,甚至想要逃離。


    是不是有點偶像幻滅的情懷?


    不,古月不會這麽單純,他一定立刻聯想到了陳敬文這人過往的種種,曆曆在目,而那些被唾棄,都是一種誤解,因為那些僅僅是為了“藏鋒”而做的偽裝罷了。


    古月自己就這麽“唾棄”過一個他心目中的大英雄,他又怎能好受?


    更何況,他應該找到了很多共鳴,因為他自己,又何嚐不是被很多人“誤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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