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陳敬文單獨找上的時候,陳焱章就清楚這小子一定對現在發生的事情有了一些眉目,不過他還需要更多的情報,而自己,就被他列為了情報來源。


    “你們的人培養你的時候沒跟你說過麽?哪有共黨的情報員想要情報時特地找一個國民黨軍統的?”


    在麵對陳敬文之時,陳焱章的“無賴”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一旁的陳沁心感覺自己越來越能見怪不怪。


    “我迴來那會,已經國共合作了啊,還真沒人這麽跟我說過。”


    自然,論臉皮厚,陳敬文也不會輸給自己的叔叔,而且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


    如果讓旁人看到一個共黨地下黨的王牌特工和一個國民黨軍統上海站站長之間是這麽對話的,一定會對抗戰前景大為擔憂了……


    好在陳沁心已經對此免疫,她感覺自己哥哥能想到找義父幫忙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對她而言,到底還是自家人,如果能放下一些政見不合,不說精誠團結,就是單單共享有無,也能爆發出一加一大於二的能量。


    “李世群?你已經確定是他了?又是誰找的他呢?”


    “鬼島涼子。”


    這個名字可從未出現在陳焱章的案前,至少這次事件裏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可陳敬文說的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前綴和修飾,想來多半很值得懷疑了。


    “應該是不愧是共黨的王牌麽?竟然在日本人那都有你的釘子?”


    “彼此彼此。”


    知道陳敬文不會透露太多,陳焱章也不打算刨根問底,不過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就多半會有後續的打算。


    而此時此刻,他也願意提供一些更準確的東西,因為他清楚陳敬文特地跑來的原因是因為無論是李世群還是鬼島涼子,這兩人在陳敬文迴國之前做的事情都可能沒有被陳敬文知曉。


    “所以,當年推動那些日本商人,雇傭那些江洋大盜去燒殺搶掠的,就是這個鬼島涼子了?你是想知道她和李世群之間有什麽關聯?畢竟當年日本人進來之前,李世群還沒有明著當狗,對吧?”


    “我隻知道他在淞滬會戰後跑到了香港,也是在那投靠的日本人,隨即拉著丁默邨跟了汪精衛,之後就迴到上海糾結了一幫散兵遊勇,組建七十六號,和你們打了一次大的。”


    被勾起了一些很不好的迴憶,陳焱章不由陷入了沉思。


    “事關你父親,你也的確有權利知道一些,就跟你講講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吧。”


    原來,淞滬會戰之後,日本人正式入駐上海,國民黨方麵卻並沒有放棄這個情報離散的兵家必爭之地。


    可是,由於李世群和丁默邨的背叛,再加上他們不斷的威逼利誘,當年有不少國民黨中統在上海的潛伏人員被揪出來並且倒戈。


    對此,陳果夫和陳立夫相當不滿,可他們在上海的力量日漸勢微,隻能和軍統合作。


    當時,戴笠親自坐鎮,在上海搞了各種鋤奸活動,成功消滅大漢奸十二人,普通漢奸三十餘人,其中就包括李世群的老師季雲卿。


    為了給季雲卿報仇,李世群不顧一切地和戴笠在上海街頭來了一場硬碰硬的大戰。


    不僅僅是正麵交火,李世群還暗地裏破壞了重慶那邊在上海的地下產業,同時血洗了各大銀行,直接殺害的無辜銀行職員就多達五十二人,傷者更是數不勝數。


    而這些肆無忌憚的殺戮,直接把重慶方麵的地下資金鏈逃出來肥了上海這邊的大戶,這也讓李世群的行動得到了更多的支持和便利,尤其是在日本人和汪偽的示意下,李世群開始變本加厲。


    也就在那時,陳森段的事件爆發了。


    國民黨軍統上海站的精銳再一次遭受重創。


    戴笠不得不忍下這口氣,請出杜月笙做調停。


    當時,汪精衛認可了停戰的必要性,便同意了休戰。


    到那時,李世群才終於消停,不過他也因為那次的“功績”,得到了汪精衛的進一步賞識,越來越進入了汪偽政權的核心圈子。


    不過,戴笠離開之時,陳焱章親自製定了軍統上海站日後的方針並做出建言。


    戴笠清楚,陳焱章心中有國仇家恨,能讓他都壓下這股怨氣做出休養生息的決定,一定十分艱難,卻也肯定不會真的讓軍統上海站完全衰敗下去。


    所以,真正允許軍統上海站這些年寸功未立的,其實是戴笠。


    若不是有後台大老板的充分信任,陳焱章想要一直隱忍到今時今日,多半是辦不到的。


    而陸傑等人,也不會直到這當口才出現了。


    聽了這麽一段軍統秘辛,陳敬文不禁有點恍惚,他可以想象當年自己父親被捕之時的憤怒和痛苦,可他似乎也能理解陳焱章一直隱忍的這份憋屈與難能可貴。


    “我從不後悔留下了陳淼篇和那個女人的這兩條命,因為我要在他們身上榨幹最後一點價值,你父親當年的血債,要讓他們連本帶利全部歸還!


    這一次陳淼篇的表現,你應該也很清楚,我多年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可他能這麽好用,也僅此一次罷了,下一次,多半會困難無比。


    不過,我還能把那個女人拉下水……”


    陳焱章的眼中其實沒有怒火,更沒有憤恨與惡毒,因為對他而言,這兩人早就是一個工具,一個需要養肥了再殺的羔羊!


    隻是陳敬文心中依舊有那麽一絲絲矛盾與別扭,因為那是他的親生母親。


    偏偏也是那個女人,出賣了他的親生父親。


    “好吧,這事我也算知道了,你想怎麽繼續我都不會過問,不過這裏麵有鬼島涼子的戲份麽?”


    陳敬文盡全力表現出來了一種不在乎的態度,不過一旁的陳沁心都能看出,自己哥哥平靜的外表下,內心那道傷口又撕裂了,正在滴血。


    “還真的可能有,當年上海淪陷後,李世群又奉命潛伏南京,可那時他已經開始給自己的後路做打算了。


    ‘三姓家奴’的本性暴露無遺,他看到了一些漢奸的下場,也看到了被日本人揪出來的特工又是什麽下場。


    所以後來我們才知道,那時候他就開始給自己的以後鋪路,用出賣中統潛伏上海的人員來當他的投名狀!


    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為和李世群取得聯係的應該是影佐,畢竟那時他已經在上海主事了。


    而我們那時得到的事關特高課內部消息並不多。


    可是,事後‘七十六號’真正掛牌的時候,我才發現影佐這人對丁默邨和李世群這兩人,其實都不喜歡。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可如果李世群的投名狀是交到了影佐的手上,他應該不至於人李世群一開始就處在丁默邨之下。


    縱然丁默邨一直都是李世群的上級,可這人膽小怕事貪生怕死,作為一個日本人,影佐怎麽會沒有權力去左右汪偽的決定?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根本沒有打算去左右。


    所以當年李世群幹的投名狀,多半是交給了特高課裏的其他人。


    而且我覺得,當年那麽熱衷於從李世群手裏搞到情報的人,應該是更想表現一番,隻是這人或許是因為別的理由,而始終被影佐壓了一頭。


    隻可惜中統那邊也沒有把更多的消息和我們共享,那些家夥現在真的形不成什麽戰鬥力了。


    不過你現在提到了鬼島涼子的名字,我忽然有了一個猜想。


    當年為什麽是影佐更勝一籌呢?如果從淞滬會戰之前鬼島涼子就潛伏在上海了,並且完成了一係列破壞任務?更是和李世群等人有了聯係,抓到了不少中統特工?


    想來,或許隻因為她是個女人……”


    這個論斷,陳敬文有些難以接受,可他知道,自己叔叔一向老奸巨猾,不太可能用這種似是而非的論調糊弄人。


    “難以想象對吧?其實吧,特高課裏有不少女特工,而她們沒少利用自己的身體來腐蝕一些黨國的叛徒!


    可是啊,在日本人自己眼裏,即使是他們自己國家的女人,更多的也隻是一個工具而已,大部分都沒有地位更可能沒有人權,所以他們對待其他國家的女性,也是如此,總之畜生不如。


    也正因為如此,即使是再有作為再強力的特高課女特工,多半也不會真的被安排坐鎮一方的重任了,就算是鬼島涼子這樣算得上功績卓著的,應該也同樣會找個男人來壓她一頭,想來這個人就是影佐了。”


    這說法似乎更加牽強,不過陳敬文還是選擇相信了,因為也隻有如此,才能更好地解釋當下的情況。


    想來,鬼島涼子心中一定對影佐憤恨不已,這些年裏也不會消停吧?


    “鬼島涼子這個人,其實一直很低調,不過她之前也和其他特高課的女特工一樣,腐蝕了不少黨國叛徒,當年上海的亂局裏少不了她和特高課的身影。


    影佐正式主事之後,這人就仿佛消失一般,就連我也沒有得到有關她更多的消息。


    可你突然提起,一定不是無中生有,想來,這個在暗中磨牙的母老虎準備露出血盆大口了。”


    陳敬文忽然覺得這個鬼島涼子和陳焱章有些共同之處,至少有可能一樣的隱忍。


    而這樣隱忍不發的人,多半都在等待一擊即中的必殺!


    “如果這個人真的一直低調,這一次為何會突然把李世群調迴來呢?而且搞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我之所以知道這個名字,其實是影佐開始查她了。


    那麽問題來了,她就沒想過影佐會查她麽?”


    陳焱章當然願意多聽一下陳敬文到底是怎麽得到這個名字的,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老狐狸,陳敬文就是小狐狸。


    “問題或許就在這裏,為何她明明猜到自己會被影佐懷疑,還要鋌而走險呢?因為那些秘密對她太不利了?


    在我看來,就算古月手裏掌握的當年那些東西,也肯定不會真的出現‘鬼島涼子’這幾個字,頂多是牽扯出幾個日本商人。


    這個特務卻花了大量的時間精力來確保這些證據不會公之於眾,是不是有點太過於小題大做?


    就算那幾個日本商人都被公開了,可那些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又有什麽事情會牽扯出鬼島涼子自己呢?”


    陳焱章有些不太理解鬼島涼子的做法,因為她似乎有些急躁,這個有點不符合她一貫的低調和隱忍。


    所以一定有什麽事讓她不得不一改往日作風?


    到底會是什麽呢?


    “你還記不記得,古月提到過,當時的半個月後,也就是距離現在隻有十天了,會有一個日本的大人物出現?”


    在陳敬文的提醒下,陳焱章似乎有些豁然開朗,“沒錯!那小子確實說了這事,我還很好奇他的情報網到底鋪開的有多大?這消息可是我都沒法查到的!”


    “別說你了,我也沒收到任何消息。”


    陳敬文的這個說法就有點“不客氣”了,讓一旁的陳沁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畢竟這是對義父的很不禮貌。


    “咳咳,我是說,那小子應該也不是特地搜集了這方麵的情報,所以他能得到這個消息應該有偶然的成分。


    可我知道一點,那就是他有一個據點是那座茶樓‘且聽風吟’。”


    這個消息陳焱章也同樣掌握了,不過陳敬文此時特地提出來,就是意有所指。


    “你是說,他的茶樓裏得到了事關那個大人物的消息?偶然……那就可能是有人安排了大型的演出?!”


    “沒錯,多半就是如此了!


    或許這個日本的大人物對戲劇有興趣吧,又或者,想要體現出所謂中日親善,畢竟‘大東亞共榮’嘛。


    可如果我們是影佐,我們負責了這個大人物的安保工作,會特地提前這麽多天去一個茶樓預約麽?這事裏麵會不會有所顧忌?萬一走漏風聲了呢?


    從結果而言,這不就是已經走漏了麽?”


    陳焱章會意了,他聽懂了陳敬文想要表達的意思。


    “所以,特地跑去預約戲曲演出的,其實是鬼島涼子?她想好好表現一番?


    嗯,這就是了,這人似乎很在意自己的表現和她自己在日軍內部的名聲,這次能巴結一下那個大人物,也算是一種投資了,她應該是想著萬一影佐出了紕漏或者被人給幹掉了,她就可以排著隊上位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們犧牲的,會是自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眼子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眼子劍並收藏我們犧牲的,會是自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