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入下水道之後,沈隊長依舊保持著警惕。


    這還是他第一次行走在上海的地底下,這裏似乎並非想象中那樣臭不可聞,而且走道裏也並不肮髒。


    各處路邊排水口投下的陽光讓這昏暗的地下總算不至於摸黑。


    沈隊長不由有些好奇,因為在下水道裏走過的這段路很顯然是經常有人清理,或許是市政環衛的人,可這樣的地方,若是有心人特地藏在下麵呢?


    隻要帶上足夠的食物和水,恐怕三五天都未必會被人察覺。


    不過,沈隊長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所以不能心存僥幸。


    更何況他也沒有食物和水帶在身邊。


    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趁著光亮好好在這裏探索一遍,同時可以從路邊排水口嚐試看看外麵都是什麽地方。


    就在沈隊長這番探索中,他不經意間觸發了一個很細小的機關。


    這是一根陽光下都很難看清的絲線,在下水道的昏暗中更是如同隱形。


    而絲線的另一頭,係著一個小鈴鐺。


    此時,這一個鈴鐺已經由於絲線的斷裂而下落,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原來這樣的鈴鐺有足足一排超過十個,每一個下麵都有標記,寫著某種編號。


    而這鈴鐺所在,就是秦海他們的密室。


    自從上次被陳敬文突然“造訪”之後,古月便給秦海等人設計了這種可以示警的機關,避免有其他人闖入下水道時秦海等人依舊無法察覺。


    眼下,他們已經開始了警惕。


    根據前後兩個鈴鐺的示警順序,他們判斷出了這次“入侵者”的行進路線,秦海便帶著他四弟出去“歡迎”一番,老二老三現在正在“四行倉庫”那看著季通海。


    剛剛經過一個拐角,不遠處似乎有個黑影一閃而過,這讓沈隊長不由更加緊張起來。


    是人?是鬼?


    是追兵?是埋伏?


    沈隊長有些猶豫,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繼續前進還是原路折返,可就在這遲疑間,突然感覺有人從身後的高處落下,警察的本能讓他下意識掏槍轉身。


    這反應已經無比之快,可惜,他也隻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壯碩人影,還沒來得及開槍便被人灑了一臉不知名的白色粉末。


    恍惚間手裏的槍第一時間被人繳了,而他想要掙紮卻又被人從身後伸出一張手帕類的布給捂住了口鼻。


    “搜身,看看他是什麽人。”


    很快,秦海等人便找出了那幾個信封,可惜,他們中唯一識字的小五並不在此。


    “這人是個送信的?”


    “這上麵可沒有郵戳,多半是用信封保存了某種很重要的信件。


    還有別的麽?”


    秦海有些懷念自己的弟弟,也不知道小五現在過的如何,到沒到延安。


    “大哥,這玩意我們都見過……”


    秦海定睛一看,果然他自己也見過,因為這是一本警官證。


    “警察?跑這裏麵來幹嘛?而且他這衣服,好像還沒幹透,是隨手順的吧?!”


    這事裏透著詭異,一個警察莫名其妙地闖入下水道裏,而且在這裏走了不短的距離,很顯然不是一個不小心掉下來的。


    而這人到底是不是警察呢?如果是的話,他幹嘛不穿警服?更是為何自己跑去偷別人衣架上的衣服?


    “比對一下照片。”


    經過比較,這警官證上的照片的確是本人無疑,那麽這個警察就更有問題了。


    “帶迴去關著,我去找少爺。”


    秦海知道這裏麵恐怕有很複雜的問題,他們自己是沒法判斷的,隻能請古月定奪,畢竟古月一看到警官證多半就能知道這人的身份了。


    可惜,古月現在並不在家。


    秦海想到這兩天接連出的事情,恐怕古月一時半會也不會出現了。


    正在猶豫之際,通往古月房間的石門突然打開了。


    秦海很好奇,難道少爺剛好迴來那東西?


    可是,等他從暗門進入古月房間之時,第一眼並沒看到任何人影。


    感到不明所以,可當他下意識進入之後,一個堅硬的圓筒狀物體抵住了他的後背。


    “別動!


    你是誰?你怎麽知道這裏的?老實交代!”


    這是個女人的聲音,秦海卻並不熟悉,他現在也一頭霧水,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


    可屋內的擺設讓他不再疑惑,很確定這就是少爺的房間。


    “你知道暗道的開關在哪,是少爺交代你的麽?你又是誰?至少你的聲音我從未聽過。”


    秦海倒是很配合地舉起雙手,也沒有做轉身或者迴頭的舉動。


    身後之人一聽這話,感覺不像是外來者隨意闖入,不過這人還是問出了一個類似接頭暗號的問題,“你們兄弟一共幾人?”


    秦海有些詫異,不過他意識到這個問題或許是少爺設下的一種保險?畢竟身後之人的聲音他沒聽過,恐怕自己到底是誰長什麽樣子,身後之人也是不清楚的。


    “我們兄弟五個,我是老大。”


    似乎收到了滿意的答案,這人收起了自己的手槍,原來她是林玲。


    “秦海對吧?我是目前在古月家裏假扮他妹妹秦雨涵的林玲,他告訴我這裏有個密道直通下水道,關鍵時刻讓我方便離開。


    不過這幾天他也擔心你們會不會找他有事便讓我留意這裏了。”


    秦海倒是聽古月提到過這人,因為真的秦雨涵已經和小五一起去了延安。


    “林隊長你好,你有辦法聯係到少爺麽?我這裏有個突發狀況需要告訴他。”


    雖然眼前這個壯漢一身黑衣,甚至戴著同樣黑色的麵具,感覺不知道哪裏有點別扭。


    可這人似乎並不像他這五大三粗的外觀一樣似乎還很通情達理,至少沒有因為剛剛被自己用槍指著而生氣。


    “我也隻能打電話去警局,可他未必就在那,要不你先說說你們遇到了什麽事情吧?”


    略微思考,秦海還是拿出了那張警官證,並且說明了自己並不識字。


    “沈冰?這人還是上海警察總局二大隊大隊長。


    他的警官證怎麽在你手上?”


    秦海很慶幸林玲是識字的,原本他心裏也有點懸,畢竟知道這人是遊擊隊隊長,還是個女的,不曾想至少在讀書識字上比自己就強了太多,不由有些佩服。


    “這人不知出於什麽目的獨自一人在下水道裏遊蕩,而且走了不小一段路程,我和四弟發現後覺得不對勁,就把他迷暈了現在關在我們那的地牢裏,雖然我們不識字,可這警官證我們認識,也比對了照片,是這人自己的。


    然後他身上除了一把手槍以外還搜出了這幾個信封,裏麵有信件,可信封上沒有郵戳,想來是特地保存的重要信件,就想著讓少爺看看這些到底說了什麽。”


    接過信封之後,林玲仔細地讀了第一封,表情瞬間凝重了。


    “有什麽問題嗎?”


    秦海有些不解,不過他也能看出林玲的心境變化。


    “這裏麵……恐怕問題大了去了!


    我……我不敢隨便獨斷,這事太大!


    這樣,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把大夫人她們三人叫來,這事和她們也有關,她們有權知道。”


    一聽林玲要去找來幾位夫人,秦海趕忙提醒,“幾位夫人並不知道這密道和我們兄弟的事,你最好提醒一下別讓她們太過意外。”


    林玲不由更加佩服古月的謹慎,想來古月是不想自己家人牽連其中。


    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種信任,這個密道可是古月的後手,他卻毫無表裏地直接允許自己作為逃生手段使用。


    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很快,林玲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告知了大夫人。


    白夜月立刻叫上了兩個妹妹,並且特地讓老齊守在門口。


    古月的房裏果然有一個一身黑衣的魁梧壯漢,而他那麵具有點保不住整張臉,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看上去有些滑稽。


    “三位夫人,又見麵了,我是當年的秦海,那次之後一直跟著少爺在做事。”


    “還真是好久不見了呢!小月月給我們坦白了你們的事,不過他倒是沒說自己房裏還有這麽一個密道,這小子真有想法!


    話說,你當年可是在我一指之下還能站著,倒是不錯!”


    那晚的痛苦迴憶又被喚起,秦海不由有些尷尬,“是三夫人手下留情了,不然秦海恐怕早就倒地不起。”


    話音未落,秦海又和葉雲瑤對視了一下,耳邊莫名有一股刺痛,讓他下意識伸手去摸。


    這個舉動可把段玉環給逗樂了,就連冷若冰霜的葉雲瑤也不由苦笑搖頭,畢竟那一槍她是真沒有猶豫。


    林玲有點好奇,這些人之間一定有故事,不過她知道現在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時候,還是正事要緊。


    “好了,有機會再敘舊,秦壯士把你手裏的東西給我們好好看看吧。”


    “啊,是!請大夫人過目!”


    為了加快時間,白夜月接過信封之後特地給兩個妹妹還有林玲一人分了一個,而她自己讀到的是葉雲天當年的獨白。


    “這位朋友,你好。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封信會不會始終在我朋友的手裏,可我希望讀到這封信的你,也是一個抗日同道,是四萬萬五千萬同胞的朋友。


    我是原上海警局局長葉雲天,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離世了……


    不過這些東西很重要,希望朋友你能將它們交到有能力為這一切做些事的人手上,如果您並不知道該給誰,那就請交給我兒子吧,他叫葉振鴻,是一名警察。


    這些東西,其實是一個案子的關鍵罪證,這個案子就是一個江洋大盜團夥接連燒殺搶掠了多家商行,甚至屠戮了那些商人全家。


    這些商人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或多或少都給上海的重工業提供一些關鍵原料。


    經過核實,由上海商會原會長古老爺子提供的更確切賬目,這些人也是日本商人在上海原料市場裏唯一還沒拿下的幾家了。


    所以我意識到,這群江洋大盜的背後,很可能是那群日本商人。


    而當案子破獲之後,給這個團夥量刑的時候,他們的頭目竟然豁免了死罪。


    我的猜測得到了證實,所以我沒有提出質疑,而是親自到牢裏和這名犯罪團夥的頭目麵對麵做了一次交流。


    這次交流,可以算得上是成功的,因為他把自己的保命符,也就是當年受雇於那群日本商人的契約交給了我保管。


    我答應那名犯人,隻要他還活著並且還在牢裏,他的保命符就不會被公開。


    這點也是因為當年上海迎來了戰亂,城破之時這些東西都不可能有任何意義。


    可是,在我死後,這些東西都被保管在我一幫生死弟兄手上,他們聽從我的安排,等待讓這些罪證被公開的時機。


    這位朋友,如果你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這些東西,並沒有從我那幫兄弟口中聽說什麽,那麽他們,很可能也為了這個秘密而付出了生命。


    所以我得告訴你,如果日本人真的占領了上海,並且經過了幾年的治理,在上海周邊也安排了一個類似東三省的偽政府,屆時,這些東西就能發揮一定作用了。


    能不能讓天下人確確實實看清小鬼子的嘴臉,這位朋友,就看你的決定了。


    葉雲天絕筆。”


    讀完這些之後,白夜月的眼眶濕潤了,而葉雲瑤更是哭成了淚人。


    即使總覺得自己應該流血不流淚的段玉環,也沒法掩藏住自己泛紅的雙眸。


    “他是位真正的大英雄……”


    林玲不由感歎道。


    秦海更是直接朝著這幾封信跪下了,好好磕了三個響頭。


    “恩公在天之靈請看好了,我秦海一定會幫助少爺一起完成您的遺誌!”


    這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已經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稀裏嘩啦,若不是白夜月提醒他不要動靜太大,恐怕他會嚎啕大哭一場。


    另幾個信封裏,裝的分別是案子的關鍵線索,古老爺子提供的商會賬本幾頁存根以及那名刀疤男和日本人簽下的契約。


    “此事非同小可,你們都克製一點。


    三妹,你和小玲一起給我們打下掩護,我和二妹跟著秦壯士去聽一聽沈隊長有什麽想說的。”


    “是!”段玉環鄭重其事地如同接受命令一般,隨即又轉向了葉雲瑤,“二姐,大姐的安危就靠你了。”


    “嗯!”


    已經收斂心神的葉雲瑤一撩裙擺瞬間拔出了自己的小手槍,好好檢查了一遍子彈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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