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有為震驚的目光中,那名軍統特工毫不猶豫地徑直衝向了那兩輛防彈車所在的位置。


    這一路可沒有什麽遮擋,有的隻是槍林彈雨。


    “掩護他!”


    依舊愣在原地的黃有為忘記了這個最關鍵的命令,不過陳沁心不會忽略這一點。


    一時間軍統特工們的火力更加密集,就連陳沁心和另一名狙擊手也暫時放棄了自己的阻擊方向而同時開始壓製防彈車附近的鬼子。


    看清楚軍統的人這些動向的陳敬文也給予了巨大的支持,同時,他意識到了一個關鍵地方,那就是最終點火的人恐怕還得是他自己。


    一步,兩步,那名軍統特工飛一般接近了防彈車的位置,可他並沒有幸運到子彈能夠繞著他走的地步。


    左肩,左腹,左臂,左手……他用自己左半邊身軀將炸藥護住,此時已經千瘡百孔,可他前進的腳步沒有片刻停歇!


    近了,更近了,隻剩下最後三步的距離!


    “唔啊~!”


    他的左腿和右腳幾乎同時中彈,繼續奔跑再無可能,就是想要站立也已經成為奢望。


    黃有為依舊愣在那裏,可他的眼睛裏已經全是淚水,因為他甚至都不清楚這名同僚到底叫什麽名字!


    而此時此刻,若不是他,倒在那裏的自然是自己了,可自己又能有多麽接近呢?


    “我去!”


    又一名軍統特工在向陳沁心請命,因為黃有為依舊在那不知所措地愣著。


    “我……能行!”


    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嘶吼響徹雲霄。


    那名軍統特工即使趴在了地上也沒有停止向前的決心!


    右腳不能動了,他還有左腳,縱然左腿上的鮮血已經從彈孔噴湧而出,卻依然卯足了勁在幫助他自己向前,再向前!


    左臂整個廢掉了,可他還有右臂還有右手!


    將炸藥咬在嘴邊,這名特工用上了最後的力氣,僅僅用右手和半殘的左腳完成了最後兩米距離的爬行!


    防彈車裏,隻剩下藤田三郎一人還坐著,兩名司機和另一名偽裝人員都投入了戰鬥之中。


    原本認為這車足夠保護他的安全,尤其是“乒乒乓乓”的敲擊聲並沒有給車體造成多大的震動,讓藤田三郎越發慶幸自己坐的這輛車實在是堅固。


    可是,一名死神般的男人一步步向他靠近了,那捆炸藥他看的清清楚楚。


    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藤田三郎完全不知所措,可那名男人終於倒下了,而且距離自己還有一小段距離。


    突然放肆大笑起來,藤田三郎從後窗看向趴在地上的那名男人,用最惡毒的語言進行了無數詛咒,似乎他認為自己就是勝利者。


    可是,冷汗又一次包圍了藤田三郎周身,因為那名男人即使已經趴在了地上,卻依舊在朝著自己靠近!


    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藤田三郎隻能對著車外的日軍士兵們大吼大叫,似乎在讓他們趕緊朝著這個趴著的混蛋開槍。


    就在這時,那名特工完成了他人生中最後也是最艱難的一段路程,他用近乎脫力的右手將嘴邊叼著的炸藥推向了車底。


    “開槍~!”


    又是發自靈魂的嘶吼,陳敬文清楚,這是在對自己說的信號。


    沒有遲疑,一顆子彈激射而出,穩穩命中了露在外麵的一小段炸藥。


    隨著一聲巨響,放在車底的炸藥被徹底引爆,巨大的衝力席卷了兩輛防彈車,直接將它們掀翻。


    而那名軍統特工,已經消逝在風中。


    重重砸到地上的防彈車,終於開始起火,即使它再厚實,也沒法杜絕自己即將爆炸的命運。


    而車裏的藤田三郎已經暈頭轉向,可他求生的欲望始終沒有斷絕,也讓他依舊保持著最基本的清醒。


    可這份清醒並沒能讓他獲救,反倒是在他生命中最後時刻裏“享受”了一番炙烤。


    這名臭名昭著的日本帝國主義爪牙,名為七三幺部隊的所謂科學家,實際上就是披著人皮的魔鬼,終於在上海迎來了他的末日!


    就在防彈車爆炸之時,周邊的鬼子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尤其是他們的任務徹底宣告失敗,這樣的雙重打擊之下,即使是這群嗜血無度的鬼子也依舊出現了遲疑。


    而就是這片刻的遲疑,讓他們付出了最後的代價。


    “衝!”


    這一次,黃有為終於發出了怒吼,他不願意就在這裏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這條命剛剛被人拯救!


    他也不願意再看到任何一個同僚倒在自己麵前,而自己卻始終無能為力……


    很快,在三名狙擊手的通力配合之下,敵人的防線被撕扯出一條豁口,軍統特工們如同利刃一般直插而入,沒有給這群鬼子生還的可能。


    結果了這群鬼子之後,他們快速撤離的同時還不忘把剩下的車輛引爆以作為僅有的阻擋手段。


    離開前,陳沁心特地又看了一眼那個樓頂,剛剛還在這裏的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也沒有遲疑,立刻帶領著剩下的人消失在火光之中。


    至此,由軍統上海站站長陳焱章所製定的“滅鼠”行動已經全部完成。


    這個不眠的夜晚終於歸於平靜,不過曙光即將出現在海平麵上。


    得到匯報的時候,影佐直接把他的電話扔出了窗外。


    “(日語)小田原呢?還是沒有消息?”


    “(日語)抱歉,閣下……還是沒有小田原大人的消息……”


    影佐意識到這裏麵肯定還有更壞的消息。


    這一次,他當真是應了中國人的老話“賠了夫人又折兵”。


    其實他的中文還是沒有學到位,因為這一切隻能說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提心吊膽一整晚的百姓們,慶幸自己還能看到新一天的太陽。


    而起早貪黑的人們,也適當放緩了自己的腳步。


    “葉警官?!您就在這待了一整晚啊?!”


    生活還得繼續,感覺街麵上恢複平靜後,一個麵攤老板張羅著還是準備出攤了。


    可他意外地發現自己麵攤旁的長凳上坐著一個人,赫然是葉振鴻。


    “終於到早上了……”伸了伸懶腰,葉振鴻一臉疲態,“沒辦法啊,街上那麽熱鬧我們也擔心你們會受到牽連啊,雖然做不了什麽大事,總歸也得盡職盡責……先別說了,老板來碗麵,多下點哈,怪餓的。”


    “來了,這就來!哦,您瞧我這……今天出來的晚,現在還得先燒水……”


    “也是,不急,我趴一會,您弄好了叫我一聲。”


    很快準備就緒之後,心中無比感動的麵攤老板沒少給葉振鴻的麵裏多加料,雖然實在不忍心打攪,卻也還是把葉振鴻喚醒,不然麵就不好吃了。


    看著葉振鴻在那大快朵頤,麵攤老板無比欣慰。


    不曾想,這一景象勾起了不少人的饞蟲,尤其是隻敢打開窗口向外張望的人們,一時間麵攤的生意絡繹不絕。


    “葉警官!您這給的太多了!”


    “吃多少給多少,別讓我犯原則性錯誤,走了。”放下足量的麵錢之後,葉振鴻向警局走去。


    正是這樣的點點滴滴,上海的街頭又恢複了活力。


    一夜未歸的古絕淵看上去並沒有太過疲憊的樣子,舉手投足間依舊彰顯著他自己的精氣神。


    不過一家人都沒有睡一直在等他迴來,看到這個場麵之後即使是他也不由覺得心中很暖,隻是不說出口罷了。


    “老爺~!你可算迴了!想死我了,看不到你我一晚上都沒睡覺!”


    段玉環第一個衝到了古絕淵的身邊,一把挽住古絕淵的胳膊,將自己整個人當成了掛件,不過她這個小九九並沒有逃過古絕淵的法眼。


    “又輸光了對吧?別找我,找我也沒用,我又不管錢!”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母親和父親之間的“友好互動”,本來已經疲憊不堪的古星凰一時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來,隨即一家人都樂開了花。


    “嘿嘿,還是老爺你慧眼如炬,”明明被當麵揭穿,段玉環卻沒有任何惱意,甚至也跟著一起笑得很開心,“不過咱剛把錢輸給了大姐,又伸手找她要,是不是很沒麵子?雖然你不管錢吧,但是小月月有錢啊,你就讓他孝敬孝敬自己三娘就好了,對吧?”


    這時候古月是不會作聲的,他也清楚三娘單純隻是想活躍一下氣氛,畢竟一整晚的擔憂犯在誰身上都不是一個輕鬆的事情。


    “瞧你那賴皮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克扣你夥食了!”白夜月自然也清楚這些人的心事,所以她有一萬種方法讓這份“歡樂”延續下去,“不過你也真是沒長進,還不如老四這個新手呢!要不是凰兒在旁邊,你這錢盒子裏麵肯定一個子都沒有了!”


    “老爺你看吧,你看吧!她們一個個賊精賊精的,這老四也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二姐,別看她平時文文靜靜的,一打起牌來,那就和真槍實彈一樣寸土不讓啊!結果她們就合起夥來欺負我這個老實人,你可得評評理啊!”


    “好啦好啦,我是真的又餓又困,趕緊吃點讓我去趴著了。”


    招架不住的古絕淵隻好開始求饒,不過一家人突然又“正經起來”。


    “老爺,歡迎迴家。”


    在白夜月的帶領下,所有人都將自己的擔心匯成了這最平凡最普通的一句話。


    “嗯,我迴來了。”


    躲在房門邊,將一切看在眼裏的林玲莫名有些羨慕這樣的其樂融融,不過她的視線很快便被古絕淵捕捉。


    不明所以,每次在古絕淵麵前林玲都有些心裏發虛,明明她自己都經曆過槍林彈雨的洗禮,或許,是因為此時此刻的身份代入,讓她不自覺地對自己“義父”有些害怕。


    “雨涵肯定也沒休息好吧?一會讓人送點吃的給你,再睡會,你現在還是需要多休息。”


    點點頭,也不敢多言避免露出馬腳,林玲合上房門後重新迴到了床上。


    不得不說,昨晚她是真的很憋屈,因為外麵那樣大的動靜,她卻隻能躺在床上置身事外……


    無獨有偶,同樣的場景在陳府也同樣上演,隻是被等待的人是陳沁心。


    “歡迎迴來,乖女兒。”


    陳焱章親自站在門口硬接,讓陳沁心受寵若驚,不過一夜的陰霾在這一刻至少能夠撥開了,“我迴來了,義父……敬文哥?”


    “嗯?怎麽,看到我很奇怪?”


    原來陳敬文已經先一步迴到了家裏,當然是提前卸下了偽裝。


    和陳沁心不同,陳敬文並不需要去接觸組織其他人,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所以他還沒有了解到更多,不過迴來後可沒少對陳焱章倒苦水,因為陳焱章對共產黨人做的實在是太狠了。


    可他一個人發脾氣也沒多大意思,畢竟,軍統的人也不乏熱血男兒,這一點他是親自看在眼裏。


    隻是看慣了生死的陳焱章並沒有對此表態,卻給了陳敬文一篇草稿。


    “由軍統上海站發起並執行,在共黨上海地下組織的傾力配合下,‘滅鼠’行動不僅在消滅藤田三郎這個任務上圓滿成功,而且取得了包括但不限於炸掉了偽軍大營和七十六號總部在內的輝煌成果。”


    看著陳敬文疑惑的眼神,陳焱章難得耐心解釋了一番,“你們那邊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幫我問問,這個會出現在明天一早的各大頭版頭條裏。”


    意識到這才是這次行動最後的句號,陳敬文也同意去聯係看看,不過這事問古月似乎更快一點,前提是齊書記已經迴到了古府。


    不過他也知道不能急於一時。


    至於陳沁心,她必須把剩下的同僚們安頓好,尤其是整理出陣亡名單,一起上報給陳焱章知道,不然沒法給他們追授烈士稱號。


    隻是張鬼始終沒有出現,陳沁心已經在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可黃有為還存著一絲僥幸,堅持要去張鬼最後和其他人分開的地方再看看。


    囑咐黃有為一切小心之後,陳沁心才終於可以迴家了。


    至於始終跟著她的那名狙擊手,其實早就迴去了,因為她家裏管的還蠻嚴,如果不是有人在偽裝她給她打掩護,恐怕都出不了門的。


    一夜過後,這些當事人也重新迴到了自己的日常裏,隻是有些人,已經永遠沒機會繼續了。


    不過,所有活著的人都清楚,即使是在他們生命的最後,他們也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後悔,因為他們和所有人一樣,骨子裏的炎黃血脈始終覺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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