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情況?!這些人當街就這麽幹?!”


    突如其來的的變故讓齊小飛很難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那實實在在的血花四濺可一點也不像在夢裏。


    他也沒少參與到真槍實彈的行動之中,可是,一直行事於暗中的他們,何曾有過親見如此慘烈狀況的機會?


    那哀嚎與尖叫,混雜在槍彈與爆炸聲中不斷侵襲著齊小飛的耳朵,震撼著他的心靈,幾近呆滯。


    “別愣著!救人!”


    古月的咆哮停止了齊小飛的愣神,“是!可是,少爺,我倆這……這麽多人,怎麽救啊?”


    “救影佐。”


    “啊?!”


    古月的答案讓齊小飛目瞪口呆,這下連自己的耳朵也懷疑上了。


    “他不趕緊滾蛋,這些人都得死在他前麵!”


    古月的決斷不由分說,他已經打開車門蹲伏在了車外,同時大聲疾唿“趴下,都快趴下,別傻站著!也別站著跑!快趴下!”


    可惜,如此混亂的狀況之下,古月的聲音很快便被其他浪潮吞噬殆盡,幾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可惡~!少爺,我們能做什麽?”


    “把那輛小攤販的推車弄過來,我去讓影佐坐我的車離開!”


    不再質疑古月的命令,齊小飛身手矯健地壓低身子同時迅捷移動,很快便來到了古月所說的那輛攤位旁。


    “啊~!”


    一邊呐喊一邊卯足全力,齊小飛開始用攤位當掩護,讓通向轎車的道路上有了一點點阻隔槍彈的屏障。


    “影佐閣下!是我,古月,別開槍!”


    古月和齊小飛的動靜也引來了影佐和小田原的注意,尤其是小田原,下意識已經將手槍對準了古月,並大喊著勒令他不要靠近的日語。


    不過影佐製止了他這個舉動,並且保持著鎮靜,“原來是古公子,這裏太混亂了,你是有什麽打算嗎?”


    “我的車就在這,您趕緊駕車離開吧!”


    看了看古月的指引,又看了看齊小飛推來的攤位車,影佐不由有些猶豫,而小田原很想直接拒絕,“閣下、うそをつきますように、酒樓の中へはいりましょう。(閣下,小心有詐,我們還是進到酒樓裏麵吧!)”


    影佐卻更加遲疑,因為他今日實在有點看不懂對麵這幫人的態度。


    以自己為目標自然毋庸置疑,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幫人竟會公然在大街上行刺,而且,說是行刺都很不準確了,這根本就是直接火拚。


    這裏的中國人對他們而言都一文不值嗎?


    恰恰是沒有預料到對方居然可以如此不管不顧,不然在防範措施上隻會更加嚴格,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有這一次的宴會。


    而眼下,影佐不得不重新審視對麵這群人,他們既然可以有如此無視這些平民的性命,那麽,如此雷霆一擊之下,他們是否更加希望自己進入酒樓裏躲避?


    沒錯,如果他們的目標是暗殺,那應該準備狙擊手一槍斃命,而當他們發現狙擊範圍內的高點都有人看守之後,應該安排貼身刺殺才是……如此聲勢浩大的做法,應該還有別的意圖,雖然無法立刻洞悉,但是在火力壓製之下,影佐進入酒樓裏避難應該是沒多少選擇中的最優解。


    可此時的酒樓之內,已經無法掌握全盤情況了,會不會存在最後的必殺一擊?


    影佐是個習慣了深思熟慮的人,所以遇到如此突然的狀況,他反倒會有些瞻前顧後,一時間搖擺不定。


    至於古月,影佐雖然清楚這人來此不是偶然,但是,他會那麽好心救自己嗎?別說小田原不信,影佐自己也根本不信,因為古月依舊是個中國人。


    “影佐閣下!萬會長需要及時救治!隻能拜托您了!”


    這句話倒是“點醒了”影佐,因為這才是古月的“目的”。


    古家和萬家的關係,影佐自然有一整套的資料記載,雖然近年來兩家人之間的走動並不算密切,但是,古月作為上海商界的一員,他可從未避開過和萬寶來之間的關係,公眾場合裏那一個“世伯”一個“賢侄”顯得十分親熱,而萬馨怡的存在自然也是影佐考慮範圍之內的事情。


    眼下,古月真實目的是想救自己的“未來老丈人”,但是他自己可沒辦法直接衝到一群正在和敵人激戰的日軍中間。


    “與其說古月是要救我,不如說,他是必須要我去救他的嶽父?嗯,這麽說就通了。”


    心裏有了這個基調的影佐,不再遲疑,拉著小田原就來到了依舊躺在地上呻吟的萬寶來身邊,而且影佐親自將萬寶來扶起,架在了自己身旁。


    很快,在日軍的掩護下,影佐和小田原已經來到了古月所在的攤位車。


    “多謝古公子相救,你放心,萬會長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一定讓最好的醫生給他救治。”


    “那就有勞閣下了,鑰匙在車上,您快離開吧。”


    無需多言,影佐繼續扛著萬寶來往古月的轎車處移動,他身後小田原對古月點頭示意之後,立即安排了幾名士兵負責開車和跟車,而他自己已經做好了衝鋒的準備。


    “不好,影佐要跑!”


    街對麵的掩體後,雅麗大聲提醒著陸傑。


    “集中火力!把那輛車也炸了!”


    可惜,這一次他們的目標難以實現,一個是沒有最開始奇襲的先手優勢,另一個便是古月的車停的較遠。


    “不好辦,頭,鬼子的火力越來越猛了!”


    想要放著和自己對峙的敵人不顧而去專注於殺死影佐,陸傑的隊員們都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倒不是說他們怕死,畢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真怕死,也不會跟來了。


    但是,恰恰因為他們訓練有素,所以身心都會明白,此時無視眼前的敵人是絕對致命的,唯一的選擇,是分兵掩護和追擊。


    “張鬼趙猛追過去,殺了影佐!其他人火力掩護!”


    “是!”


    被喊到的兩名隊員沒有任何遲疑,擺開架勢,隻待隊友的掩護。


    “打!”


    陸傑的命令是絕對的,同一時間特遣隊其他成員奮力將自己的彈藥傾瀉向對麵的鬼子,而張鬼趙猛已經如離弦之箭開始飛馳,穿梭於街道旁的各種掩體間閃轉騰挪,一步步拉近了和影佐之間的距離。


    可惜,小田原時刻觀察著對麵的動向並且做出了極為迅速的反應,隻見他親自帶人直接迎上了張鬼和趙猛,那份憾不畏死和特遣隊員相較也不遑多讓。


    “頭,他倆也被壓製了!”


    “可惡~!那輛車是誰的,給我查出來!撤!”


    “是!”


    眼看影佐揚長而去,陸傑等人隻能吞下無盡的憋屈再次撤退,但是這一次,小田原沒有給他們來去自如的機會,尤其是槍戰引來了更多小鬼子部隊的合圍。


    “頭,他倆危險了!”


    “邊退邊掩護!你倆快撤!”


    命令如此,可整個特遣隊的人都清楚,此時對陸傑而言撤退才是最主要的,那兩人的性命相當於已經被放棄了……


    “老張,快走!”


    “老趙~!”


    被火力壓製的二人其實早在越眾而出的那一刻起便能夠預見自己的命運,區別隻在於能否完成任務罷了,但是他們沒有猶疑和後悔,他們是鐵骨錚錚的硬漢,是不畏生死的軍人!


    此時,與其兩人攜手黃泉,趙猛選擇了舍己,給張鬼一絲生還的希望。


    “小鬼子們!你趙爺爺來了~!”


    一聲呐喊,主動放棄了掩體的遮蔽,趙猛無視槍林彈雨,朝著小田原的方向奮力奔跑,手中的衝鋒槍沒有任何停歇的征兆,即使是它的主人已經遍體鱗傷。


    “啊~!”


    膝蓋中槍不支倒地,趙猛依然用自身那無匹的意誌力重新爬起,單膝跪地,而他的槍口始終向前,這份威勢讓所有小鬼子不由膽寒,小田原的命令已經被拋諸腦後,現在他們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讓這地獄惡鬼般的敵人立刻斃命。


    正是這樣的“集中注意力”讓張鬼有了稍縱即逝的逃生機會,含著熱淚,將戰友拋在了身後,此時的張鬼心中無比痛苦,但是他不能讓自己戰友的犧牲付諸東流!


    呐喊聲驟停,趙猛手中的衝鋒槍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指揮部隊繼續追擊的小田原不忘特地走到趙猛的屍體旁,對著他的眉心又開了一槍。


    不遠處,古月和齊小飛的心中如驚濤駭浪翻騰不息。


    作為一個中國人,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男兒,齊小飛的雙眼瞪得碩大幾近血紅,可他動彈不得,因為古月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將他牢牢鎖住。


    而古月自己,眼淚更多的是流在心底……


    古月對齊小飛厲聲道,“忍住,不要有任何過激的行為,此時此刻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地上躺著的那些傷者有機會得到救治!”


    看著自己少爺眼中的怒火,齊小飛心裏清楚,古月的隱忍需要背負更多的荊棘,尤其是這一次,他做出的決定,恐怕會讓他以後的人生裏始終有一個噩夢伴隨。


    “我一會去和小田原交涉,希望他們能盡快找來救護車,不過調查之類的事情免不了,所以不要有任何可能引起他注意的舉動,聽明白了嗎?”


    齊小飛重重點了點頭。


    略微平複下心情,古月帶著齊小飛從小推車後麵站起身。


    “碰~”


    一聲毫無征兆的槍彈碰撞讓古月和齊小飛嚇了一個激靈,本能地反應又躲迴了小推車之後。


    “狙擊手?!”


    “應該是的,目標好像是咱們,但是警告意味明顯,不然我們已經倒了一個了。”


    迴答齊小飛的震驚,古月第一時間有了自己的判斷,但是,這個判斷讓他自己又有了新的疑惑。


    “那我們現在?”


    “沒事,那人應該走了,而且不想引起太大反應,不然他肯定會瞄準小田原,這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齊小飛再次重重地點頭,因為他始終堅信古月的想法從未有任何錯漏,即使是現在。


    戰鬥終於結束,那名狙擊手也沒有再開第二槍。


    帶人迴來的小田原無功而返,特遣隊裏除了趙猛的犧牲以外悉數成功撤離。


    古月可沒功夫去關心小田原此時是不是一肚子窩火,第一時間跑上去用日語和他交流了一番,力求小田原能夠盡快喊來救護車並且給傷員放行。


    對於古月,小田原此時也沒了那麽多戒備,畢竟剛剛影佐的撤離古月是出過力的,不然誰也保不準敵人會不會魚死網破。


    但是,這些傷員對他而言又算什麽呢?此時他最想要弄明白的是這些人以及躲到酒樓裏的人裏,到底有沒有敵人的同夥。


    不過,早就料到小田原心思的古月,第一時間表示理解,並且願意再出一份力,畢竟有他在,訊問時也方便很多,而他的目的隻是希望盡快給傷員救治,同時,古月沒有忘記特地提一句,這些人對於上海商界和輿論界是有舉足輕重的作用的。


    詢問有序進行著,同時醫療隊伍也已經陸續到達,小田原並沒有對傷員尤其是即將喪命的重傷員多做幹擾,畢竟這些人如果是敵人的內應多半不至於會落到如此下場。


    相對而言,那些沒受傷的人變成了重大嫌疑的一群。


    這裏麵自然也包括了古月和齊小飛。


    在小田原看來,古月的出現時機太過巧合,明明是受邀前來,卻偏偏在影佐閣下到達之後才出現,更巧的是中間這段時間就有敵人發動了突襲。


    不過,小田原沒有弄明白萬一古月真有問題那他又為何要冒著槍林彈雨做出剛剛那些舉動。


    演戲?這就投入的過分了。


    而且,目的何在?


    對於這個問題的思考,小田原自知很難有任何說服自己的解釋,所以他也沒有太過分的舉動,尤其是古月正在幫他詢問剩下的人。


    在沒受傷的人群裏,數目最大的一撥自然是酒樓裏的工作人員,不過,酒樓掌櫃剛剛就在合照的人群裏,隻是沒有和影佐靠很近,據他供訴原本在酒樓內指揮忙碌,等影佐到達之後有了拍照環節他才湊近去。


    或許,正是因為在隊伍靠後的位置,尤其是離酒樓大門很近,所以突襲發生之時,酒樓掌櫃第一時間躲進了酒樓裏,故而沒有受傷。


    這個說法沒有太多值得懷疑的地方,作為酒館掌櫃,遇到剛剛那種情況,第一時間選擇逃進自己的酒樓也算合情合理。


    而其餘酒樓工作人員剛剛基本都在酒樓內忙碌,這裏也沒有迎賓的女服務員。


    除開這些人以外,還有幾個沒受傷的人,他們並不屬於酒樓。


    對於這些人,小田原又打上了重點懷疑對象的標簽。


    但是這些人異口同聲地說剛剛是跟著酒樓掌櫃一起逃進了酒樓,若非和掌櫃站的近,恐怕現在也很難完好無缺。


    這樣的說辭,小田原也很難第一時間反駁,不過這並不能打消他的懷疑。


    而這時,古月又給出了新的建議,他讓小田原最好先去看一看拍下的那張照片,這裏麵不僅僅可以看到當時的站位情況,還有什麽人本該在卻離開了,又有什麽人表情或者動作上有些值得懷疑的地方。


    小田原聽後很快會意,不管是誰,如果出現在了當時的照片上,而且這人很清楚接下來即將發生什麽事情,縱然再有定力,恐怕從表情和動作上也會露出不少馬腳。


    不過,他不清楚的是,古月如此“上心”到底為何,隻能權當古月想要表現的積極點以便洗刷他自己的嫌疑。


    其實,古月在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


    剛剛那群人很顯然就是那晚遇到的一群,猜想中他們是國民黨人員,而且很可能來自軍統。


    而那群人,選擇了當街強攻,的確有兩種可能的意圖。


    一是打影佐一個措手不及,而且險些奏效,若非有人提醒,恐怕影佐早就倒在了萬寶來身旁。


    二是這些人是打算讓影佐退進酒樓裏,並且讓埋伏好的後手一擊必殺。


    這種設計可能性不小,畢竟要做到孤注一擲並且萬無一失,還是需要一個更縝密的計劃。


    但是,縱然真的有後手,也並不太可能是事先安排進酒館裏,因為古月認為這幫人突然對影佐下手並非長時間蓄謀已久,不然他們也不會就在兩天前去打那個倉庫的主意,尤其是在險些被圍堵之後。


    所以,古月認為埋伏的後手最可能是趁亂突然從其他門路闖進了酒樓裏,這也符合突襲所造成的效果。


    可惜,古月自己的舉動讓影佐根本沒有進到酒樓裏,而且直接開車逃離,這就讓可能埋伏的人員不得不做出選擇,要麽從反方向衝出來,再來個措手不及,但是這樣無論結果如何,埋伏人員自己肯定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另一種選擇,就是果斷撤離,尤其是在那隊人撤離之後。


    更何況,古月還不得不想起那名狙擊手的存在,雖然這裏麵有更大的疑問,但是,至少他能想清楚,這名狙擊手絕對不是日軍提前埋伏的人,而且他的目標不是自己。


    有了這些思量,古月便可以放心讓小田原隨意去查,同時不吝惜給出絕對中肯的建議。


    因為這樣既能更快地讓傷員放行,又能借機給自己“親日”的標簽做點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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