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李相夷打著哈欠坐在桌邊,與笛飛聲落子對弈。


    笛飛聲一手撐著下顎,一手執子,眉頭深鎖舉棋不定。


    李蓮花進廚房準備早飯去了,但棋下到一半,便叫李相夷過來替他。


    他看了百無聊賴的李相夷一眼,將手中棋子撂迴棋簍中。


    “不下了。”


    李相夷不明所以,這人怎麽下個棋還下出脾氣來了?


    “怎麽,認輸了?”


    笛飛聲冷哼一聲,起身離去。


    他跟李蓮花下棋論輸贏,是因為李蓮花如今不能運功提劍。


    李相夷完好無損的一個人就站在這,自己跟他下什麽勁?


    李相夷越發覺得這人莫名其妙,抬眼看向一邊守著的無顏,壓聲問他。


    “他一向這麽難伺候嗎?”


    要不是李蓮花開口,他才懶得陪這臭棋簍子玩呢,耽誤他練劍的功夫。


    無顏沒說話,剛才離去的笛飛聲已經迴來了,刀鞘往李相夷麵前一橫。


    “你我當以武道論高低。”


    李蓮花正好端著兩碗麵出來,一聽這話隻覺得頭疼,“論什麽高低?吃飯。”


    李相夷樂得他替自己應付這個武夫腦子,撐膝起身去廚房端麵去了。


    笛飛聲放下橫刀的手,邁步走迴桌邊坐下,衣袍一撩震得輕響。


    這麽大氣性,怎麽了這是?


    李蓮花疑惑的看向無顏,無顏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放下麵碗,給笛飛聲了一雙筷子,又伸手去端那桌上的棋盤。


    目光往那棋盤上一掃,大約明白過來怎麽迴事了。


    笛飛聲初窺門徑,這棋藝確實一般,他的棋溫和從容,不斷領著笛飛聲循序漸進。


    兩人慢慢下得有來有迴,也算讓他能體驗棋局上廝殺的快意。


    李相夷可沒這麽多耐心陪他慢慢耗,棋路步步緊逼,都是殺招,不過幾個迴合就讓他束手無策。


    但笛飛聲又是唯一知道李相夷與李蓮花真正關係的人,自然清楚,自己也能如李相夷那般輕易打得他毫無還手之力,卻陪他迂迴許久,有意讓著他。


    照著笛飛聲的性子,這不來氣才怪呢。


    他抬指撥掃了一下前額,低咳一聲,沒說話。


    追根究底,李相夷給他氣受,也怪自己。


    吃飯的時候,把碗裏燉的軟爛的牛肉夾了一塊到笛飛聲碗裏,朝他笑了笑。


    笛飛聲冷峻的眉鋒一挑,看他一眼看,將那塊牛肉夾迴他碗裏。


    就在李蓮花以為,笛大盟主對他的示好不為所動之時,那邊又夾過來一塊。


    “你身子骨差,多吃點。”


    早早把碗裏牛肉炫幹淨了的李相夷頓住筷子:“……”


    “我說你倆酸什麽呢?”


    李蓮花輕笑一聲,“謝了老笛。”


    吃過飯後,李相夷提著劍就出了門。


    那日郭正山開的方子如今尋得七七八八,還差兩味藥,今日去這一趟應該能湊齊。


    李蓮花目送他走遠,轉身看向笛飛聲。


    “這棋,還下嗎?”


    笛飛聲頷首,“下。”


    他總會嬴。


    李蓮花眉角一彎,折身找棋盤去了。


    樓上的郭正山正在為風明蕭施針化解淤血,屋裏熏香嫋嫋,父子二人都沒有說話。


    角麗譙路過,從門縫裏瞥了一眼,邁步繼續往前。


    走過一條長廊,便見下方庭院裏兩人執子對弈,時不時聊上兩句。


    陽光灑落下來,驅散晨間的寒氣,她裹緊身上的冬衣,手肘撐在欄杆上往下看。


    一片安穩祥和,歲月靜好。


    冬衣是前兩日李蓮花給她送來的,是城中時新的款式,不算多上等的料子,但也不算差。


    這幾日,她除了功力被封,不能提氣運功,過得比在外頭還舒坦。


    無論是今早的那碗牛肉麵,還是身上這件冬衣,都讓她覺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溫暖。


    平心而論,角麗譙不屑這種暖意。


    但她也不覺得討厭。


    金鴛盟盟主,四顧門門主,都對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趨之若鶩。


    如今連她都覺得,這樣的日子過著,好像也不錯。


    李蓮花,真有意思。


    他的身上,好像有一種說不出的力量,讓人不自覺的遠離俗世喧囂,靜下心來。


    棋下了兩局,金鴛盟便來了人。


    笛飛聲起身去會見,這棋自然是下不了了,李蓮花便倒了一杯茶翻起書來。


    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這麽過去,李相夷迴來的時候,手裏拎著兩包藥。


    他推開門便見庭院中隻有李蓮花一人,逆著暖陽渾身盛滿了光。


    他倚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目光在李蓮花的臉上轉了又轉。


    像,很像。


    以前說不出來哪裏像,現在看著,處處都與他相似。


    眉眼輪廓,偶然間的神態氣度,都很相似。


    相似,卻又全然不同。


    兄弟二人,當真能像到這樣的地步嗎?


    李蓮花修長的手指翻動書頁,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卻知道他迴來了。


    “看什麽呢。”


    李相夷這才提步進門,將兩包藥放在桌上,繞到他身後去。


    “你看什麽呢?”


    李蓮花反手將那書遞給他,“南胤秘術。”


    李相夷抬手接書的動作頓了一下,“這,我能看嗎?”


    這也太不把他當外人了。


    李蓮花聳了聳肩,一副你隨意的神色。


    李相夷在手裏翻了兩下,沒什麽興趣,將那羊皮書卷放迴桌上,一撩衣擺在他對麵坐下。


    “你與這南胤,究竟是什麽關係?”


    李蓮花將那書掉了個個,轉迴自己麵前,朝他彎唇笑了笑。


    “李某的私事,就不勞李門主費心了。”


    李相夷嘁了一聲,目光落在桌麵上,搖了搖頭。


    從棋路來看,“你倆還真是半斤八兩。”


    “爛的旗鼓相當。”


    李蓮花抬眸瞟他一眼,這小子,口氣不小。


    “來一局?”


    李相夷抬手撚子收棋,眉鋒微挑瞧他一眼。


    “輸了不會發火吧。”


    “別跟老笛似的,玩不起。”


    他說這話的時候,笛飛聲正好從外頭進來。


    “李門主編排我什麽呢?”


    聽了這話也不惱,看起來頗有些愉悅。


    李蓮花聳聳肩,給了李相夷一個眼神。


    【看吧,不能背後說人壞話,這剛起個頭,就被撞個正著。】


    李相夷低笑一聲搖了搖頭,迴身去看笛飛聲。


    “難得看你心情這麽好,有什麽好事?”


    笛飛聲轉向李蓮花,眸底泛光。


    “忘川花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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