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簿新村衛黃搔首愁歎,說道:“畫餅不能充饑,憑空不能變糧。唉,這糧食卻是不好得也。……不知郡代可有良策?”


    驊心道:“我初來乍到,雖得一小勝,然也隻能算是剛在多摩站住了腳,問豪強、大姓要糧的話卻是萬不能說出。就算說,這話也不能出自他口。”他暗歎了口氣,複又想道:“唉,空見糧庫卻不能取之,可恨可惱。罷了罷了,我且先集中精力解決了郡兵、城防諸事,再徐思良策來解決此事吧。”


    驊肅容迴答說道:“致穀糧、撫恤百姓,這是民事。目前郡中要事,擊賊也。”


    井伊直監笑對驊說道,“一防疫,二備糧,確實要緊。可《易》雲:‘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防患於未然,此固應當,可君卻為何半字不及平賊的具體方略呢?”


    “吾以為,郡中隻要能把防疫、備糧這兩件事做好,那麽山中的盜賊雖多,卻也不必過慮。”


    “不錯,可正如君言,諸山穀裏的諸賊群盜差不多得萬人上下,多摩地狹民少,郡中的人口總共也才不過十萬戶出頭,這還是在前年檢地之前的人口,現在恐怕至多八萬戶。這上萬乃至萬餘名的盜賊卻也不可不重視啊!不知君打算如何平定?”


    “八個字:及早進擊,徐徐圖之。”


    井伊直監莫名其妙,完全沒聽懂,說道:“及早進擊、徐徐圖之?既然要‘及早進擊’,又怎麽‘徐徐圖之’?”


    “及早”、“徐徐”,這是一對反義詞。、


    諸人亦愕然不解。


    驊不慌不忙,笑道:“山中的群盜分為兩類,一是本郡舊有的盜寇,如鬆井賊,一是後來之流寇,如島田賊、朝香賊。此些賊是新賊,剛到山中,與鬆井等舊寇尚不熟識。既不熟識,他們彼此間就難以聯合,這就給了我郡趁此分而擊之的機會……”


    井伊直監聽到這裏,明白了驊所說之“及早進擊”的意思,插口說道:“我明白了!現在新賊方至,所以與鬆井等舊寇不熟,可要是時間一長,他們同在山中,就有可能會熟識,乃至聯合,等到那個時候我郡就擊之不易了,故此君說需要‘及早進擊’。”


    “正是。”


    成田隆孝沉吟說道:“所謂賊者,無義之徒,利則聚,無利則散,非有仗義死節者也。若郡代分而擊之,舊寇與新賊間大概不會互相援助,可新賊中如島田賊般有脫藩浪士,武家子弟必懂兵法,若單擊其一支,會不會引起別支智謀浪士的援救?適才講說山中諸賊情況,山中諸賊是舊寇少,新賊多,其各部各支加到一塊兒有五六千人,我郡兵隻有千許,郡代的部曲也不多,當擊賊時,還得留下部分守城,如果被新賊諸支數千人圍擊之,會不會很危險?”


    驊說道:“山中的諸賊哪怕有脫藩浪士,怎可能彼此盡皆認識?他們群龍無首,互相間又多不熟識,於是不得不各自為戰,就像是一盤散沙,雖我單擊其中一支時,別支卻不見得會跑來相救。”


    浪士其實和渡世人一樣就是混口飯吃,誰會以命相搏。


    井伊直監細細思忖,覺得驊說得對——遂讚道:“君心思縝密,聰明察微,對諸賊的分析說得太好了!”略頓了一下,又說道:“‘及早進擊’我已知矣,何為‘徐徐圖之’?”


    驊心道:“重頭戲來了。”


    先前說的“平賊二策:防疫、備糧”,以及剛才說的“及早進擊”,這幾條都隻是引子,“徐徐圖之”才是他的重點。


    他說道:“群盜諸賊都是藏身在山穀裏。吾之部曲多是周遊浪士,既不知本郡地理,又沒有經曆過山戰,倉促進擊,必將大敗。所以,我說得‘徐徐圖之’。”


    井伊直監說道:“君部固多為浪士,不識山戰,然郡中的郡兵卻皆為本地人,知地理,會山戰,何不以郡兵為主,進擊山賊?如君所言:若是耽擱過久,山中的新賊與舊寇很可能會聯合起來,待到那時再擊,豈不晚矣?”


    驊笑道:“為將者,如果不知道兵卒的能力,不熟悉兵卒的脾性,那麽就打不了勝仗,這是兵家的大忌啊。郡兵皆本地勇健,熟知山形,日後擊山破賊,自然要以他們為主,可在此之前,我卻也得先熟悉一下他們的才能和脾性。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也。”


    井伊直監歎服,說道:“君真知兵者也!”


    成田隆孝不由點了點頭,說道:“郡代所言甚是,卻是我操之過急了。”頓了下,又說道,“郡兵不多,隻千許人,以郡代之才幹,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熟悉他們的能力了。”複又問驊,“不知郡代打算怎麽了解郡兵?可需要我做些什麽麽?”


    話到此處,門卒通報:“多摩家督求見!”


    驊很納悶:我沒叫他啊!


    “是我請他來的。”井伊直監道:“多摩家督是井伊家故吏。”


    議事堂門開,門下立了一人,年約五旬,撫須含笑:“原來諸君是在說大事,卻是我莽撞了。我自退下,就不打擾了。”


    多摩郡大的武家士族有三個,多摩氏是其一。多摩相澤是多摩氏的族長。成田隆孝心道:“若是中山君領兵出城作戰,守城必是我。日後平賊守城,少不了需要借助郡中諸家。他又是井伊家的故吏,無人挽留已,也許會引他不快,若因此生了嫌隙,卻不利我日後保郡守境。”


    成田隆孝笑道,“公父是故同心筆頭,公應亦知兵事,現今郡中賊寇日多,郡代正欲借重公之才能,滅賊安民。公何必退下去?”


    “吾召卿來亦是為此事。”井伊直監道。


    驊笑道:“多摩公謙虛了,吾正欲和郡內諸公商議,公卻先來,所謂擇日不如撞日,公且坐之。”


    這話正合多摩相澤之意,他笑道:“我有何才?又有何能?郡代有用的著我的地方,盡管吩咐就是。”


    成田隆孝簡單地複述了一下驊之前說的那些話,“平賊二策、及早進擊、徐徐圖之”,說完,對多摩相澤說道:“公進前,我正在請教郡代打算如何熟悉郡兵。”


    多摩相澤笑對驊說道:“郡代請說,吾恭聞之。”


    驊和多摩相耀見過,但是沒和多摩相澤見過,這是初識,他微笑著說道:“前數日,吾嚐與公之子見於相樂次簿家中。公之子聰明秀出,穎異非常。有子如此,父當更佳。公之父,故幕府同心筆頭,治巡有能績,吾素聞之,本不該在公前妄言,今試言之,如有謬錯,請公指教。”


    多摩相澤笑道:“請說。”


    諸人催促:“郡代快說,快說。”


    驊說道:“要想盡快地熟悉郡兵,隻有一個辦法。”


    “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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