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源西助迴顧之,見說話的卻是三繁佐修。


    三繁佐修奮聲說道:“郡代費心謀劃,詐死誘賊,叮囑山本君:‘隻許勝,不許敗’,而今賊至,箭已在弦上,汝等卻猶豫不欲擊!浦源君,泊村君至果勇,汝不擊,泊村君必擊。汝與泊村君設伏東、西,如我軍之兩臂,無君,是我軍自廢一臂,泊村君雖勇,斷難勝也。賊如遁逃,郡代問之,君何以答?”


    三繁佐修的話在理,浦源自知理虧,他在軍中也是向有勇名的,今卻被三繁指責,頗是訕訕,心中不喜,勉強說道:“正因主公叮囑山本君此戰必須勝,故此我才稍微猶豫。”


    “‘凡兵戰之場。立屍之地。必死則生,幸生則死。其善將者,如坐漏船之中,伏燒屋之下,使智者不及謀,勇者不及怒,受敵可也。’浦源君,賊將至,請下令吧!”三繁佐修請示道。


    浦源西助心道:“三繁君話粗理不粗。今天要是不出擊,迴去無顏麵見主公。罷了,狹路相逢勇者勝!”他很快就把心態調整了過來,下了決心,拔刃在手,令道,“諸曲備戰!等到賊至,三繁君率部先擊,汝等緊隨出戰,我在後頭督戰,敢有退者,斬!”


    島田部至浦源、泊村埋伏處。


    搶在泊村部前頭,浦源西助搶先擊響了戰鼓,傳令進擊,三繁佐修一馬當先,舞著薙刀率眾從丘崗中奔出。緊跟著,對麵林中亦傳出鼓聲,卻與浦源西助在後督陣不同,泊村佐陣身先士卒,親帶部眾從林中殺出。


    島田部從昨晚到現在,隻在早上休息了兩個時辰,出山渡水,走了五六十裏地的路,早就疲憊。浦源、泊村二部養精蓄銳多時,以逸擊勞,以備擊不備,隻一個衝鋒就把島田部打懵了。


    浦源西助在後邊為本部掠陣,看得清楚,卻見島田部哪裏有四五千人?頂天三千人。這三千人裏,還有至少一半是老弱婦孺,——這卻是島田新佐出穀之後沿途擄掠來的鄉中百姓。至於為何三千人能做出五千人的聲勢?卻是島田采用了那個謀士的計策,虛張聲勢,騙住了浦源西助。


    此刻,島田新佐萬萬沒有想到驊乃是詐死,落入了埋伏。


    他部眾隻有千五百餘人,便不說是不是浦源西助、泊村佐陣的對手,隻他沿路擄掠來的那千餘鄉民一亂,這仗他就打不下去了。外有強敵,內有亂民,兵卒疲憊,陷入絕境。在數十個親兵的拚死護衛下,他邊戰邊向來路退去,試圖逃出包圍。退未及遠,北邊的兵卒大亂,遙見一猛男率眾從南殺來,此將身著甲胄,雄壯健碩,提一把豪野太刀勇猛奮擊,橫衝直撞,無人能擋。


    島田新佐驚道:“太刀猛將?!”


    他知能使用太刀者皆猛將也,當即轉變方向,又在亂軍中往南奔逃。他的親兵驅逐前邊擋路的人,擁著他向南沒多遠,又見前頭西邊的丘崗中殺出一彪人馬,又是一豪野太刀之將居中指揮——山本重國。


    前有山本重國,後有泊村佐陣,兩邊受圍,無路可逃。這個時候,他想起了他的軍師,急問道:“先生在哪兒?”


    一個親兵答道:“剛與官軍交戰,先生就被一支冷箭射死了。”


    島田的這個軍師頗有謀略,若驊真死,依其計劃,島田新佐還真有可能稱霸多摩,隻可惜生不逢時,又未能投得明主,時運不濟,默默無名,死在箭下,倒於群屍裏,無聲無息。


    島田新佐在一幹親兵的護衛下,北突南逃,引起了藍染右介的注意。他就近召攏過來了十餘人,指著遠處的島田新佐,慷慨說道:“吾輩受主公寬厚仁愛,待我等推衣衣之,推食食之。今日就是報效之際!那個披精甲的人,扈從者眾,肯定就是賊帥島田新佐!汝等可敢從我去斬了他麽?”


    眾人皆道:“願從君!”


    藍染右介即率此十餘人穿行亂軍中,揮刀奮戰,接連殺散四五股賊兵,漸近島田等人。


    島田新佐畏懼太刀將,因此雖然泊村帶的人少,山本帶的人多,他卻不敢再往北邊逃,而是拚命地往南邊殺去。既已陷入埋伏,謀士又死了,無計可施,再不死戰,必死無疑。然死戰之下,卻也被他帶親兵連著衝破了浦源西助部的數次攔截。


    正往前衝,他身邊一個親兵忽然駭然說道:“主公小心!”


    迎麵一人大唿高喊,帶著數人從亂軍中衝殺出,疾奔舞矛,擊散他的親兵,揚矛劈頭直刺。他躲閃不及,被擊中腦門,登時腦漿迸裂,哼也沒哼一聲便就栽倒,屍橫當場。


    島田新佐被藍染右介斬殺後那股賊兵群龍無首,登無鬥誌,四散逃跑,被山本重國、浦源西助、泊村佐陣、藍染右介四麵截殺,傷亡大半。隻用了半個時辰,山本重國就結束了戰鬥。戰後檢點戰果,斃、傷、俘獲敵人千三百餘人。一千五百多人的賊寇隻逃出去了不到二百人。


    己方因以逸待勞,占據地形之優,甲兵之利,五百人隻折損了五六十人。


    這逃出去的一二百賊兵大多逃進了高地山,因為對此處的山形尚不太熟悉,為避免無謂的折損,山本重國沒有追擊,整頓了下隊伍,掩埋掉死者之屍體,放走了那些被賊裹挾的老弱婦孺,全軍即轉迴多摩城。這個小鄉裏正在迴去多摩的路上,卻是路經此地。——昨晚他們就路過過這裏,但當時行軍隱秘,沒打火把,鄉民時又都在裏中,所以竟是無人知曉。


    獨自指揮部隊打了一個勝仗,山本重國的心情輕鬆很多。


    來之前他是很有壓力的。這是受驊招募後的第一戰,驊又特別交代他:隻許勝,不許負,他怎能不壓力重重?好在仗打得很順利,沒有出什麽紕漏,圓滿地完成了任務。


    他受《孫子兵法》的影響,治軍寬嚴相濟,待兵如子,與兵卒同甘共苦,行軍的時候從來不騎馬,這會兒徒步走在部隊中,瞧見了遠處野上的婦人、孩童。他扭頭往後邊瞧了眼,令道:“把車子往外邊挪一挪,把我等的斬獲都露出來,給鄉民們看看。”


    親兵接令,飛奔向後去傳達他的軍命。很快,後頭的輜車被移到了隊伍的兩邊。三十多輛車上滿載人頭和繳獲的鎧甲兵械。


    山本重國又令道:“告訴三繁君,叫他帶人走在最前。”


    三繁部的浪士組乃是驊募之死士,是猛勇敢戰,悍不畏死的,別的部曲在戰後都是把斬獲的首級放到車上,他的部卒卻是或將首級提在手裏,或將首級掛到腰上,看起來甚是嚇人。何為兵威?從某種方麵理解,威就是嚇人。越能令人害怕就越有威。得了山本重國命令,三繁佐修帶本部兵卒趕到了部隊的最前邊。


    藍染右介在邊兒上聽到了山本重國的這兩個命令,笑道:“總隊長,你的這兩個命令甚妙。從今天起,高地山自多摩城五十裏地間,將無人不知郡代之威矣!”


    山本重國笑了一笑。


    島田新佐其部兵卒共有千五百餘人,騎數十,除掉逃走的一二百人,餘下的或陣亡或被俘,陣亡的不多,不到五百人,被俘的多,差不多八百來人。


    山本重國問諸位軍官,這些俘虜如何處置?


    藍染右介毫不猶豫地迴答說道:“郡中賊多,主公初至,難以促除,當此之際,不可懷柔,當示以誅罰。可盡斬之,以威懾餘賊。”


    該懷柔示恩的時候懷柔示恩,該雷霆誅罰的時候就要雷霆誅罰。


    浦源西助道:“物極必反!首惡殺之,罪孽重者殺之,老弱者遣散之,精壯者收為兵卒。”


    山本重國接受了浦源的建議,簡單地甄別後:斬了三百,遣散了二百老弱,獲得了三百壯丁。


    裝載斬獲的三十餘輛車上,其中有十輛裝的都是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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