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夥!妥妥的劍戟片套路,我又不是座頭市、拜一刀、眠狂四郎...一人團滅一個黑幫。”驊心裏暗道,但嘴上卻道:“上杉公高抬了!某隻略懂劍術罷了。但是為民除害,揚東照神君之仁勇,布高崎藩之恩德,吾願助公驅除此獠。”


    驊旋即收下五十兩小判金,麵不改色心不跳的竊喜:“白拿了再說,實在不行就跑路。”


    當夜無話,及其次日,驊假意借混入穀壽家搜集罪證,其實是為了跑路。


    驊出了上杉家,驅馬疾馳,為趕時間,轉下鄉路,抄近路往大驛道去,卻不妨今日又適逢五天一次的市集,走不多遠,便見前頭攤鋪占滿於道,人頭簇擁,人聲鼎沸。他撥轉馬頭,又從鄉路上轉到田間。田中夏麥鬱鬱,馬蹄過處,霎時伏亂一片。


    這動靜驚到了鄉民。集市上鄉民甚多,無不觀之。


    驊焦急之中,為了不惹不必要的麻煩,不忘細節,眾目睽睽中,當下一手挽韁,一手按住衣袍,筆直地坐在馬鞍上,轉過頭,衝著旁邊的集市叫道:“我乃鄉士上杉家門客,今有急事救人,萬不得已乃走田間。凡田麥被我踩壞者,傍晚時可去上杉家尋我要錢。”


    風馳電掣,幾個唿吸間,已過了集市。


    市集上嘈雜的聲音為之一靜,隨即又熱鬧起來。大部分的鄉民倒不關心被踩到的麥苗,一則驊單人匹馬從田上過,被踩倒的麥苗不多,二則,他們又不是麥田的主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們隻是對驊的這個匆忙舉動很是好奇。


    市集上有幾個消息靈通的人:“莫不是穀壽家的清水組要和上杉家開戰了?”


    鄉民議論紛紛暫且不說,隻說驊驅馬疾奔,過了市集,複又從田間轉迴路上,不顧風冷,迎著風,一個勁兒鞭打坐騎,催快速度,路邊的林木飛快倒退,連過了兩個村落,來到大驛道。


    驊張目眺望驛站,瞻顧遠近,田間野樹稀疏,遠處溪流丘山,四五個裏聚散落在道路兩邊,前頭兩三裏處,可不是正有一夥人圍聚?離得較遠,聽不清楚聲音,但觀其動作,看其舉動,定然是在吵鬧爭執不假。三兩個過路人小心翼翼地讓開,從他們旁邊繞過。


    驊叱馬續行,奔將過去。兩三裏地,一瞬即過。與那幾個過路的人交擦而過時,他們都好奇地仰頭看了看他。眼看就要趕到近前,那夥人的叫罵聲也已清晰入耳,也很清晰地看到了被圍在人堆裏的是個盲人,他準備揚聲說話之際,突見人堆外側盲人的身後有一人拔出了佩刀。


    驊心道不好,忙把佩刀連刀帶鞘一起從腰間拽出,取下刀鞘,高舉在手,猛地擲了出去。竭盡全力之下,隻見那刀鞘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翻了幾個滾,還是正中目標,端端正正地砸到了那人的肩膀上。


    那人猝不及防,一門心思都在盲人身上,哪裏能料到會有個刀鞘從天而降?“哎呀”一聲痛唿,手中不穩,剛拔出來的刀掉落地上。圍住盲人的那些人齊齊轉頭,看見了驊。


    驊奔到近前,勒住坐騎,不等停穩,提刀從馬上跳下。


    人堆中有人認識他,低聲說道:“這是上杉家的人。”


    眾人分開,讓出一人。隻見這人身長一米六二左右,膘肥體壯,絡腮胡,頷下蓄了兩寸短須,眼不大,蒜頭鼻,膚色極黑,腰挎長刀。


    這人聽了身邊人的話,打量了驊兩眼,排開諸人,大步出來,道:“莫要多管閑事。”


    驊下馬道:“請教足下尊姓大名?”


    “汝不知我麽?俺便是穀壽甚三郎。”


    驊心道:“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按照上杉謙章給的資料,穀壽家族人甚多,其中最出頭的有兩個人,一個叫穀壽兵太郎,是族長的長子,一個便是這個穀壽左衛門,這什麽三郎是幼弟。


    驊心中有數,臉上帶笑,先給那被他砸到的少年道歉,隨後對三郎說道:“原來是穀壽君,久聞大名,今幸得瞻見,果然人如其名,威武雄壯。”


    示意盲人過來。


    三郎反手將盲人拽住,橫眉立眼,怒道:“你作甚麽?想走?留下錢來!”


    驊說道:“這位盲人是我的朋友。你說‘留下錢來’,不知是何意思?”


    從德川家綱年間,這穀壽家初來本鄉開始,他們家便爭強鄉村、鬥狠閭裏,至今近一百五十年,中間也不知換過了多少的家主、經過了多少的鄉士、代官,雖說也有人因亂紀而伏法刀下,雖也有人因殺人而亡命江湖,可悍不畏死、僄輕亂法的習氣卻從未改變。


    也因此,從最初的為鄉人所輕,到現在的被鄉人所懼。最初時,他們被官寺壓製,到現在,卻反過來變成了官寺被他們藐視,一些軟弱的鄉士、代官反倒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三郎見驊是上杉門客,卻半步不肯相讓地說道:“這個瞎子從我裏前過時,對俺門吐唾沫,太也辱人!俺家世代英雄,豈能受此之辱?俺當即上前與之理論,他反動手打人,……。”他朝後頭招了招手,人堆裏擠出來兩個少年,皆鼻青臉腫。


    他接著說道:“你看,把俺們都打成什麽樣了?先辱人,又打人,怎能讓他輕巧過去?”


    驊蹙眉,心道:“‘吐唾沫辱人’雲雲,定是無稽之談。一個瞎子是個外地人,隻是路過他們裏前,與他們無冤無仇,又怎會辱他們?料來是隨便之舉,並無它意,怎知卻被這無賴抓住,借機生事。”


    果如驊的推測,盲人大怒,嗔目喝道:“你們這些無賴!還敢糊弄黑白,顛倒是非!我從爾等前過時,起了陣風,吃到塵土,將之吐出來怎麽了?‘打人’?是誰先動手打的人?我好言好語與你等分說,你等逼迫不讓,我道歉也不行,你們還先動手!我無奈反擊,你們打不過,又訛詐錢財……真豈有此理!你們連盲人都打不過?”


    驊眼中微光閃過,他做出決定,“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我本想等打聽清了這穀壽家的虛實再做打算,但以今日看來,也不必‘再做打算’了。”問道:“君之意,欲要如何?”


    “按武家法度:‘傷人當耐,償錢’。但是見你是盲人俺們也不詣官寺訴訟了,這耐刑就給他省了,隻管償錢就行了。”


    “你欲他償錢幾何?”


    “按律:‘贖耐,金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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