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書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世上多的是薄情寡義的男人。


    他的小爹曾是湖州第一美人,隻可惜,這名氣並不是什麽好事。


    因為他小爹是湖州第一青樓裏的第一美人。


    小爹和一個進京趕考的書生癡情纏綿,不僅給了身子,還交了真心。


    隻可惜書生多是薄情寡義之輩,一去便再也沒有迴來。


    蘭書十歲那年,小爹鬱鬱而終。


    蘭書生在青樓,長在青樓,失去了小爹的庇護,多的是豺狼虎豹。


    十二歲那年,他迷暈了高價買了他的恩客,盜走了他身上的錢,逃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他就沿著無定河漫無目的地走著,遇到了和他年歲相仿的一個少年。


    少年也有淒苦的身世,小爹死後,後小爹想將他賣去黑礦窯。


    他逃了。


    蘭書想,原來他不是唯一的可憐蟲。


    竟然還有人與他一樣可憐。


    兩人結伴同行,錢花光之後就坑蒙拐騙,就偷就搶。


    少年人,善惡都那麽極致。


    蘭書覺得自己該是爛進了泥土裏。


    直到他們在越州時,遇見了一對善良的夫夫。


    這對善良的夫夫悉心教會他們道理,照顧他們的是起居,將他們引往正道。


    這夫君是書院的山長,曾也是名滿天下的大儒。


    蘭書十八歲時,那張臉徹底長開了,就算是閉門不出,也會引得書院裏其他郎君紛紛紅臉。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完全繼承了小爹的容貌。


    他想要的東西,都無需多言,自有人雙手奉上。


    他輕而易舉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讓書院的學生們為他大打出手。


    其中有位狀元苗子更甚,他為了蘭書甚至放棄了與他相伴多年的青梅竹馬。


    蘭書不屑與他糾纏,從不理會此人的諂媚討好。


    可這世間之事,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


    後來有一日,也不知是從哪裏傳出的流言,說書院收留這麽一個狐媚子,每天勾得這些學生也不認真做學問了,一心隻想著他。


    也不知是想便宜誰。


    少年與蘭書感情深厚,怎能見蘭書被人如此編排。


    為此,他還與人打過好幾迴。


    後來流言蜚語愈演愈烈。


    或是:蘭書其實是山長的外室,兩人在書院這麽神聖的地方苟且。


    亦或是:蘭書與書院多人有染,根本就是山裏的狐狸精下山吸人精氣來了。


    蘭書不願給山長夫夫帶來麻煩,在一個寂靜的夜色裏,留了書信,頭也不迴的走了。


    陪伴在他身邊的,始終是那個與他同甘共苦的少年。


    他從不信那些流言蜚語,也從不懼外麵的風風雨雨。


    他說他會永遠保護蘭書。


    蘭書信了。


    就在蘭書以為,這世間的男人也並非都是薄情寡義之輩時,現實便就再次給了他一巴掌。


    蘭書在越州樺縣時,遇到了大名鼎鼎的呈王殿下。


    彼此呈王殿下正一腳踩在樺縣縣令的腦袋上,“老子那麽多軍餉,過你這裏就少了一半,你說跟你沒關係?”


    縣衙的銅門大大開著,蘭書抱臂在一旁看了會兒熱鬧。


    尋常百姓哪裏敢看縣令的笑話,也隻有蘭書,不僅敢看,還敢插話。


    “他一個小小的縣令,肯定沒有那麽大的權力私吞軍餉。”


    殷呈抬起頭來,就看到一個紅衣美人翩翩然立在門口,好整以暇地看著公堂上的熱鬧。


    縣令見狀,急忙道:“是啊王爺,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啊!”


    “嗬。”蘭書嗤笑一聲,“你是不敢,不代表你的上司不敢。我猜,現在那批軍餉,應該還在清水山的古刹之中藏著的吧?”


    殷呈眯起眼睛,“你怎麽知道?”


    “押送軍餉必定要從清水山腳下的官道路過,既然上一個關口軍餉無誤,勢必就是在清水山附近丟失的。”蘭書道,“軍餉不是小數目,勢必不會放在身邊引人懷疑。唯一的可能,隻能是那座古刹。”


    殷呈吩咐身邊的一個將領,“去清水山找。”


    蘭書挑眉。


    這便是世人聞之色變的兇神殷呈?


    瞧著殺氣甚重,卻沒多少戾氣。


    蘭書頭一次見這樣的人,難免好奇起來。


    而那縣令一聽清水山古刹時,便已經麵如死灰了。


    自古官員克扣軍餉都成常態了,俗話說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上頭的人層層吃下來,最後再漏一些油水給他們地方官員。


    這麽多年了,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


    誰曾想這位呈王殿下不按常理出牌。


    試問,這天下還有誰敢一紙八百裏加急去問皇帝到底發了多少軍餉?


    隻有呈王。


    他要來了押送軍餉的路線圖,正挨個算賬呢。


    這人手握重兵,完全不講道理,更不會管什麽律法規矩。


    他拿著各地官員的交接書,隻按上麵的名字找人。


    你若是閉門不出,他直接打上府來。


    你若是虛與委蛇,他喊人搬你私庫。


    總之,非常不講道理。


    也不是沒有刺頭官員說要上報朝廷,請陛下做主。


    他直接拔刀清理門戶。


    都死了,就不會告狀了。


    每年朝廷那麽多進士等不到官職,正好給朝廷人員迭代。


    這名聲,誰聽了不打個寒顫?


    蘭書見沒好戲看了,正欲離開,卻被殷呈叫住了。


    殷呈說:“你挺厲害的啊。”


    “你的人這才剛去,就這麽篤定我說的是對的?”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殷呈說,“你來給我做軍師吧。”


    蘭書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我一個哥兒,如何做軍師?”


    殷呈說:“少說那些沒用的,就問你願不願意。”


    蘭書想了想,問:“給你當軍師,有什麽好處?”


    “你要什麽?”殷呈問。


    蘭書些稍顯遲疑,“我要你腰上的那塊龍紋玉佩。”


    殷呈二話不說就取下玉佩扔給他,“拿去,夠嗎?不夠我家裏還有幾十塊。”


    蘭書輕笑,“你知不知道郎君把玉佩交給一個哥兒,是什麽意思?”


    “我管你什麽意思,就問你,來不來北境軍做軍師?”殷呈說,“工資任你開。”


    蘭書將玉佩扔迴去還給他,“好,我同意了。不過我有個要求。”


    “你說。”


    “我得帶個人同行。”


    殷呈說:“沒問題。”


    那時蘭書從未想過,他帶去的人,竟然是炎汝很早以前就埋下的暗樁。


    從一開始的初遇,便都是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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