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他們走過的路一路向下,越是靠下,風雪便小了許多,直到他們再次看到分別時的岔路口,葉景天忽然停住了腳步———他們來時所掩蓋好的“提示”被人撕扯開來


    藤曼碎了一地,露出那雕刻的山石


    “看來有人比我們先迴來了。”韓芸道:“冰日恐是見不到了,我們先去找顧晨他們。”


    葉景天皺眉道:“這就意味著玄天的那條路是錯的。”


    “還聯係不上他們嗎?”韓芸問道


    葉景天搖搖頭,玄天他們那組人多,出現爭吵和分歧的幾率越大,自然打道迴府的人就越多


    那麽這山石也定是他們複又發現的


    二人順著顧晨他們走過的路一路向上,風雪遮人眼,腳下的路更加崎嶇和危險,比他們當時的那條路更加陡峭,延邊還見到斑斑血跡,滲透在潔白的雪地之中觸目驚心


    韓芸看了看天空,雖說是時間的遊戲,但天卻並未有變亮的趨勢,難不成打碎的冰日,就是雪山的日光?


    不過不等她多想,雪山的確給出了他們答案


    隻見風雪交加中,站著一個人


    韓芸揉了揉眼睛,總覺得這人眼熟,下意識望向葉景天,他卻是比她還要愣上三愣,整個人呆若木雞般不肯向前走了


    “你認識那人?”韓芸問道


    半晌,葉景天道:“你會不認識?”


    韓芸走近了去看,盡量不要驚動此人,此人立在風雪之中,儼然像一雕塑,無論風雪多大,此人也不會挪動分毫,隻是這樣背對著她們,望向雪山之上。此人一襲紅衣,相當紮眼的很,如墨長發落在腰間,一紅一黑出現在白雪中


    韓芸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她很疲憊


    是那人從周身發出的疲憊感,好像年末老矣,垂暮之年,看著遠方迴憶往事,想要在風雪中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從上到下打量著此人,直到視線下移,落在了這人腰間的佩劍,瞳孔微縮———那正是入塵!


    韓芸腳下一沉坐在了雪中,麵前的紅衣人聽聞動靜轉過身來,她這才真正看清此人的模樣,此人眉間一點金紋閃爍著,超凡之美與她平淡的唇角,看似在笑,眼眸卻是空的


    這恐怕就是這個世界的韓淩芸本人了!


    韓芸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眼睛,她在現實世界裏眼角處有一道淡疤,除此之外,兩人的長相幾乎一模一樣


    不!是完全一模一樣


    韓芸站起身來,麵前的人看似年長許多,並不是從麵容上看出的,而是從氣質


    夢中的韓淩芸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可氣質卻與之不同,不夠沉穩,不夠內斂,更不夠悲哀,她是意氣風發、少年心氣的年紀


    而麵前的韓淩芸,臉上並沒有笑意,反而處處透著衰敗感,仿佛……


    仿佛知道自己的死期,那般無所謂和無奈……


    “你是誰?”


    韓芸目視著她,迴答道:“韓淩芸。”


    她垂落的睫毛上掛著冰晶,聽聞此話抖動雙睫,像是雪中的精靈。她懷中似乎揣著什麽,在不停的挪動著,從領口中鑽出一對毛茸茸的兔耳朵


    韓芸被那雙忽地冒出的耳朵嚇了一跳,可還是被這等奇異景象所震撼———她的麵前站著一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並且抱著一隻雪白的兔子


    “你是我?”她開口道:“那我是誰?”


    韓芸想了想:“你是未來的我。”


    那人肩上已然落滿了雪,她搖了搖頭,紅衣將她的肌膚襯如雪白,仿若與這冰雪融為一體:“不,你不是我。”


    “不。”韓芸堅持道:“我們一模一樣。”


    其實她心裏清楚,她並不是韓淩芸,隻是一個莫名穿到她體內的女高中生。她要迴到現實世界,擺脫與這個世界的聯係,然而在搞清楚這裏的一切之前,她不允許自己死


    韓淩芸又像個雕塑般立在雪裏,仿佛剛剛並未說過話,若非韓芸真的與其對話了,不然還真以為她隻是個屹立在風雪中的美雕


    她不說話的時候樣子和韓之尹實在太像了,幾縷發絲飄在眼前,可她眸子是空的,不像是觀察對方,像是在迴憶。韓芸注意到,她的手腕上仍然掛著夢裏的朽古,隻是那朽古上存了裂紋,看上去一碰就碎了


    “那場天雷後,你去哪裏了?”終於,韓芸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她的夢境在天雷劈下不久便消失了,那份刻骨銘心的痛楚仍留存在她心裏。是日夜都無法忘記的痛楚,不僅是肉體上,更是心靈精神上的毀滅


    因為她聽見了自己靈根的碎裂,以及全身經脈的泯滅,她逐漸變的平凡和平庸,在這場戰爭中她失去了一切。當從大夢中醒來,再次看見韓淩芸時,她心裏其實是興奮的———這證明著,韓淩芸再次重返仙路,變的更加強大


    半晌,那人伸出手,將韓芸眼前的碎發撩到耳後去,她的眸子迴了神色,手上冰冷無比:“忘了。”


    她的手似在雪中凍了許久,溫度卻比冰還要寒,當她的手指碰到韓芸臉的時候,韓芸忍不住被這份冰冷凍的瑟縮了下


    韓淩芸眯了眯好看的眸子:“原來你不是我。”


    此言一出,韓芸即便是再偽裝也無法掩蓋眼中的震撼,她緩慢的抬起眸子,對上那雙與其一模一樣的眼睛,後退了兩步:“我的確不是你。”


    “我們出身,眼界,所曆都不同。”韓芸道:“我不會是你,也永遠不是你。”


    “但我現在確實占據著你的身體,所以必須要幫你,既然你在這兒,不妨告訴我,我要做什麽?”韓芸期待著望著她,卻忽聽耳邊一陣摔落聲,她猛然迴頭,發現葉景天不知何時已經暈了過去,重重的砸在雪地裏


    “你要對他做什麽?”韓芸問道


    冰冷的手指貼上她的唇,輕輕的摩挲了兩下,韓淩芸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細細的察看了一番才鬆了手


    她的眼睛緩緩移動到韓芸身後,看向了被風雪掩埋的葉景天道:“跟我來雪山的不是他。”


    “不是他?”


    韓淩芸繼續道:“所以這裏不是過去,這裏是未來。”


    “未來…我的身體會被你占據……”她歪著腦袋,像是想了很久,想著一個極其複雜的問題:“要上雪山,我的神武隻有入塵了嗎?”


    韓芸還未開口,身旁的入塵忽地震動起來,片刻便從腰間飛出,而對麵的韓淩芸隻是動了動手指,便將其按迴了腰間


    韓芸連忙捂住失而複得的入塵,幸好韓淩芸隻是逗她玩,不然失了入塵,她難以離開雪山


    她這一想法剛剛落實就察覺到不對———她為何這麽確定韓淩芸就是在逗她玩?


    “你是我的心魔?”韓芸捂住臉笑了一下:“我分明是過了這一層,為何還會出現個你?”


    “山主真是怪癖,收集那麽多屍骨不說,還要利用人的欲望精神折磨著,我想不管是我還是他,都承受著同樣的痛苦吧?”韓芸笑道


    韓淩芸看著她,思緒似乎又飄遠了,因為她的雙眸又空了,而她懷中的小兔忽然冒出個頭來,掙紮著要從領口中出來


    鬼使神差下,韓芸接過要從領口中掉出的小兔,一把抱在懷裏輕輕撫摸著


    說來奇怪,或許是因為占據人家的身體,又或許是總是夢見她,所以自己對這個韓淩芸並沒有精神上的排斥,相反還有些心理上的依賴


    小兔身毛如白雪,姑且叫它雪兔,一想到這樣冷淡人還要喂養雪兔,隨時隨地帶著它,就覺得……可愛極了!


    韓芸摸著雪兔的軟毛,雪兔也從不掙紮,像是把她人成了主人———看來動物並識別不出靈魂的區別


    不知過了多久,韓淩芸迴過神來,看到她懷中的雪兔,竟然彎了彎唇角,韓芸見狀趕緊將雪兔歸還給了她,隻是再接過雪兔的一瞬,韓淩芸的整個身體都在冒血


    從眼角,鼻腔,耳朵,最後是口,七竅流血,鮮血染紅了兔毛,可雪兔渾然不覺,依舊朝她懷裏蹭去


    這番場景讓韓芸瞬間記起夢中的天雷,她身軀一震,竟也感同身受般跪倒在地,夢中的疼痛連接著精神,仿佛她的眼耳口鼻也在流血,她擦一把臉,手上並非是血,而是汗水


    她竟是被直接嚇出了一身冷汗!


    “把三生石還給阿月,他等了很久。”韓淩芸道,沾著血的手在韓芸額間一點,疼痛瞬間煙消雲散,直到意識清明,麵前的人早已化作血水,消匿在風雪之中


    連同那隻毛茸雪兔


    韓芸震驚的望著地上的血水,雙手撫上額間,竟真的從額上摸出一道血痕


    阿月......應該是山主的名字


    為什麽是未來?韓淩芸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韓芸掙紮著站起身來,身後忽然傳來葉景天的聲音:“......我剛剛怎麽昏過去了?”


    韓芸無從解釋,隻得將其拉起來,拍落他身上的雪。葉景天屬風,剛剛失去意識的那一凍,險些凍僵了,隻有靈力才能讓他緩過來


    有了靈力的加持,他這才好轉些,原先凍的發紫的唇也迴了溫,葉景天忽然道:“你身上有血。”


    韓芸順手擦去了額間血跡,道:“剛剛和她說了些話,她幫了我一個小忙。”


    葉景天定神看著她額間道:“你額間的金紋是怎麽迴事?”


    韓芸觸了觸額間,她並看不到那裏有什麽,隻是覺得額間發燙———她以為是血燙


    “不知道。”她實話實說,但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韓淩芸母親是上山間的人,她自身遺傳到仙紋的概率極大,剛剛韓淩芸那一指,竟是將她的仙紋給點出來了


    韓芸苦笑一聲,她占據這身體那麽久,卻是一點也未摸清


    “走吧。”


    二人一路向上而去,風雪漸小了,她們也如願見到了“事與願違”


    韓芸將腿從雪地裏拔出來,在這裏每走一步都萬分艱難,這條路甚至比她們走過的那條還要難行


    不過這裏的景色也完全與之不同,長柳漫漫,從山這頭延伸到山上,還有一條結著冰的河流———看來這就是傳說中從山頂延到山下的河


    “這裏有人。”葉景天忽然道,他用劍撥開雪堆,雪下出現一張凍的發白的臉


    這正是當時與他們一同上山玄天那夥人之一,韓芸他們將人從雪中拖了出來,卻發現他早已僵了,身體已經處在發紫狀態,葉景天探上他脈搏,搖了搖頭,這已經迴天乏術了


    他麵露驚恐,眼睛死死的望著前方,不知生前見到了什麽可怖的東西,韓芸發現他指尖有凝固的血和冰,大概是刨過什麽東西


    “逝者安息。”韓芸道,伸手將其眼睛蓋上。凍死的人眼皮是僵硬的,可靈力是溫暖的,她將人眼睛閉上,讓那雙充滿驚恐與不甘的眼睛藏於地下


    “你和那個東西聊了什麽?”葉景天忽然道


    韓芸看著那人出神,玄天那組的人太多了,不知有多人留在了雪山:“沒說什麽,她問我是誰。”


    葉景天挑了挑眉,繼續問道:“就這些?”


    “她問我這是哪。”韓芸道:“要我把三生石還給山主。”


    “三生石在哪?”


    “是我父母親的劍,他們百年前曾來過雪山,山主給了他們三生石。”韓芸站起身來,看著凍結的河流,她踏入冰麵,奇怪的是,她感受到了腳下的河流正湍急湧動著


    “你參賽的目的就是歸還三生石嗎?”


    韓芸俯身觸碰冰麵,她看到了冰麵下湍急的河流,完全沒有受到雪山的影響,甚至她還看見了幾隻躲在石縫裏的小蝦


    “不止,我還想和你一較高下。”韓芸麵不改色迴道


    葉景天笑了一下:“騙子。”


    韓芸一劍刺穿冰麵,驚動了河中的小蝦,但觸感並非是水的質感,而是更深更深的冰


    “看來時間不一樣。”韓芸道:“我知道冰日的作用是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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