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瞧了瞧鄧愈等人的臉色,發現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他也不說破,反而嗬嗬一笑,瀟灑接過另一把長槍。


    朱文正拿在手上顛了兩下,卻突然皺眉道:


    “槍腰太硬,槍頭太粗,這是把廢槍!”


    眾將神情大為驚訝,鄧愈和李繼先更是麵麵相覷,兩人皆從對方眼神中,看出不可思議來。


    槍乃百兵之王,製作自然極為講究,槍腰太硬則缺乏靈性,太軟則無力,槍頭要比槍根細,才靈活飄逸。


    這些都是懂行之人才知曉,朱文正一個浪蕩公子,又是怎麽明白的?


    眾將本以為隨便糊弄下,好讓都督出個醜,沒想到卻是失算了。


    李繼先主動上前,攬住此事:


    “都督息怒!是小人失誤,錯呈了兵士練習所用之梢棒。來人,給都督大人換槍!”


    新槍到手,這一次看起來跟那名千戶手中的一模一樣,朱文正又顛了顛:


    “這把還有點模樣,不過是合木製成,勉強堪用!”


    槍材優選是紅椆木,不易開裂,彈力很強,是製槍的上等材料。


    其次才是合木,材質比較堅密,比椆木輕,卻不如椆木結實,多為軍士所用,有條件的武將不會選。


    這句話讓周圍的將領們心中驚疑更甚,李繼先眼神開始變得慎重,他扭頭看向站立在旁的千戶道:


    “千戶張子明,都督大人統帥全軍,勇不可當,務必全力以赴!”


    “是!大人!”


    張子明重重一諾。


    …………


    按照友好切磋慣例,在不知對方底細的情況下,雙方一般會自報家門,做些演示。


    張子明隨即向朱文正拱了拱手道:


    “大人請看!小人所學乃前宋楊家槍法!”


    一聲言罷,張子明用力踏前一步,這一步勢大力沉,竟將沙場踏出一個肉眼可見的腳印。


    隨即,張子明大吼一聲“殺!”,隻見他雙腕一抖,槍頭帶起一股疾風,已如銀光般刺出。


    “白蛇吐信,好!”


    元帥牛海龍第一個喝彩。


    一槍未老,張子明緊接著又刺出第二槍,這一槍威猛無比,硬去硬迴,大有舍我其誰之勢。


    “好!鐵牛耕地!”


    黑熊趙德勝也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緊接著,第三槍,第四槍……張子明一口氣將楊家槍中的大花槍四十二式演練了個遍。


    這一套槍法在張子明手中如行雲流水,剛猛無比,引得眾將皆是交口稱讚,就連素來沉穩的鄧愈都頻頻點頭。


    等張千戶演示完畢,眾人都看向朱文正時,卻沒想,朱文正很光棍的攤了攤手:


    “我就不演示了,直接開始吧!”


    …………


    這句話要是換個人說,張子明一定覺得受到了侮辱,但對方是大都督,張子明不能也不敢怠慢,隻能稍稍錯愕後,持槍上前。


    眾將雖然覺得也很失禮,但想想朱文正平日裏的為人,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雙方對峙站定,卻見朱文正跨步沉腰,左手扶槍,右手持槍根,雙手將槍端平,不慌不忙的擺開了一個架勢。


    “中平勢,四夷賓服!”


    李繼先小聲念叨了一句。


    四夷賓服,被稱為萬用槍式,其他槍式皆可由此式演變而出,卻也是一個中規中矩的槍式,因為在應變以前,誰也看不出用槍者水平如何。


    張子明皺眉端詳片刻,隨即槍頭向下,也擺出一個槍式,下平勢——靈貓捉鼠。


    朱文正的四夷賓服雖然是萬用槍式,但作為中平勢,它還是有一個弱點,那就是懼怕下平勢暗藏的騰蛇槍。


    張子明本以為自己擺出靈貓捉鼠,都督大人一定會跟著調整自己的槍式,沒曾想,朱文正就像沒睡醒一樣,仍舊波瀾不驚的擺著他的四夷賓服。


    張子明試著往前探了探槍頭,又施展步法左右騰挪,朱文正依舊無動於衷,最多隻是衝著張子明調整了下方向。


    這讓張子明很犯難,完全看不出朱文正的深淺,局麵一時有些僵持。


    “男子漢大丈夫直管向前,有何懼載?”


    黑熊趙德勝性急如火,最見不得婆婆媽媽,忍不住出言相激道。


    張子明到底是上慣了沙場,受此一激,豪氣頓生,不再有半點猶豫,挺槍急步向前。


    眼見雙方距離飛速縮短,朱文正仍無半點動靜,張子明心頭不由火起,就算你是都督大人,這也未免太托大了吧?


    吃我雷霆一擊!


    “殺!”


    張子明大吼一聲,前手猛然上托,後手隨同下壓,本來處於低勢的槍頭如毒蛇抬頭一般突然竄起,旋出一朵臉盆大的槍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前飛速紮去。


    這一招,正是下平勢暗藏的騰蛇槍。


    雙方雖說是切磋,槍頭都換了鈍頭,可這一槍來勢甚猛,一旦紮實,不死也夠嗆,可見張千戶是動了真怒。


    鄧愈一看不好,急忙大唿:


    “住手!”


    可時間卻根本來不及,就在眾將驚出一身冷汗時,說時遲那時快,朱文正動了。


    就在張子明的槍快要紮到朱文正時,一直沒睡醒的朱文正突然雙眼圓睜,額頭青筋暴起,仿佛金剛開眼,怒目而視。


    “開!”


    朱文正一聲暴喝,抬手,抖槍,隻是眨眼間,槍頭如銀光炸射般,直奔張子明的槍胸而去。


    “當!”


    一聲巨響,張子明隻覺得一股巨力傳來,手腕仿佛撞到了鐵牆上,手中長槍再也把持不住,竟被一舉蕩開。


    朱文正雙臂暴起,槍頭化作一道閃電,竟貼著張子明的槍杆,直奔張子明胸口而去。


    “咚!”


    饒是朱文正已經收了力道,張子明仍被這電光火石的一槍,頂的悶哼一聲,一連倒退三步,手中長槍竟撒手而飛。


    朱文正一槍刺完,隨即收槍歸位,仿佛又變成那個睡不醒的模樣,隻留下沙場上死一般的寂靜!


    “見肉分槍?貼杆深入?”


    鄧愈最先清醒過來,言語中竟帶著些許顫抖。


    “不可能……不可能!我學的是楊家槍法,這怎麽可能?”


    張子明也清醒過來,看著朱文正的眼神中滿是驚駭。


    “楊家槍法的確精妙,但你顯然未得真傳!”


    朱文正不急不緩的說道:


    “你後手握的是槍身,而我後手握的是槍根,從這點上講,你已經輸了!”


    “此話怎講?怎講?”


    張子明語氣有些瘋魔,仿佛多年信仰崩塌一般。


    他不是沒想過自己會輸,但從沒想過會輸的這麽慘,竟連一個迴合都沒撐過,長槍更是不翼而飛。


    “我後手握住槍根,你後手握住槍身,我出槍便天然比你多出一截,這是其一。其二,你槍花大如臉盆,看似威武,實則粗鄙,槍頭不能隨心所欲,而要想控製住槍頭,隻有先控製住槍根。以根製頭,以精細製粗鄙,焉有不敗之理?”


    張子明呆呆睜大眼睛,一時竟似有所悟。


    另一邊,趙德勝有些急不可耐的,抓著鄧愈嚷道:


    “什麽見肉分槍?貼杆深入?你剛剛在說什麽?”


    “守則見肉分槍,是指對方槍就要刺進你的身體,才革開對方的槍,讓對方招式用老。攻則貼杆深入,是指進攻時,要貼著對方的槍杆刺擊,讓對方無力迴天。這是一流高手才能掌握的技巧,非一朝一夕可以練就!”


    鄧愈喃喃的說著,又仿佛在自言自語。


    “你……你是說……都督大人,其實是深藏不露的一流高手?”


    趙德勝牛嘴張的老大,仿佛可以直接塞進一個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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