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漸漸來臨,宮殿外的北廣場,熱鬧非凡。不止北廣場,整個尼雅城都陷入狂歡之中,就算剛不久前發生了兵變,也無法阻止他們的熱情。特別是收到消息,這次兵變由土閻王和魔童親自出馬,這兩位可是他們心目中的神啊,果不其然,他們瞬間就解決尼雅城之危。現在他們都在宮殿內坐鎮,尼雅城何懼之有?更應當把酒言歡,共賀慶典。


    忽然,在皇城城牆之上,發出一陣陣火藥爆發的轟鳴聲。緊接著,一道又一道火焰噴發,將許多火光送上了天空,爆發出無數燦爛的紅光,好似一朵朵巨大的牡丹花在天空綻放,映照得天空紅光輝映,鮮豔璀璨。


    “煙花,是煙花表演!”“哈哈,今年也從中原購入了許多煙火呢,好漂亮啊!”


    整個尼雅城的子民,都暫時放下手上的食物、正在蹦跳的舞蹈、大聲交談的歡聲笑語,靜靜地觀賞天空中稍縱即逝的短暫豔麗。


    然而,他們卻沒有發現,遠處的城外,也放出了一發漂亮的紅色煙花。緊接著,一枚接一枚,不斷往遠處散播,在遙遠的天空中綻放一個又一個孤獨的豔麗,孤芳自賞。


    遠在東北麵大草原上的克拉瑪依部落,終於也能看到西麵天空遠遠的一枚紅色煙花在空中綻放。


    “紅色……唿,還以為要被魔童大人追殺了呢。”


    汨乾瑕看著那煙花輕輕一笑,揮了揮手,身後幾個大漢立馬遁去。然後走到一個帳篷外露天的火堆旁,那裏擺著兩碗黑色的藥湯,都散發著濃鬱的藥草甘香。


    她把其中一碗潑掉,這才捧著另外一碗,走入身旁的帳篷。


    “又麻煩你了,汨乾瑕。”


    李夢瑤接過那溫度剛好的藥湯,與其清純可愛的相貌非常不符合,豪邁地一口悶,喝得連一滴都不剩交還到汨乾瑕手中。


    “小事情,不用道謝。我們遊牧民族熱情好客,既然你是客人,那就是我們的上賓。”汨乾瑕笑道。


    “今天外麵好熱鬧啊,我好像還聽見煙花爆竹的聲響。”


    “是啊,今天是聖紀日,大家都會放下手頭上的事情好好哀悼過去的不幸,歡樂迎接美好的未來。剛才遠處的城放了一記煙花,可漂亮呢。”


    煙花這玩意產自中原,李夢瑤作為拱衛司指揮使,每次皇宮內放煙花慶祝的時候都站在皇上附近,以最好的位置觀賞,其實有些看膩了。對煙花不感興趣,但李夢瑤對西域的人情風貌挺感興趣,加上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待了十多天,感覺十分鬱悶,於是從床上爬起來,熟練地使用眉千笑做給他的那根拐杖,和汨乾瑕一起走到帳篷外。


    看到遠處空地所有克拉瑪依部落的人都在那歡樂地吃喝玩鬧,會心一笑。這種放肆地自由,無拘無束的鬧騰,也就隻有在這個地方才能感受得到,迴了中原,她肩上便會下意識感受到一陣看不見摸不著的重擔壓身。


    人在公門,身不由己;匡扶社稷,死而後已。


    不過偶爾感受一下這種自由,也挺不錯。


    “你們這聖紀日真是奇怪,半天哀悼,半天歡慶,真是難以想象。不過意義倒是很深,哀悼過去的不幸,期待將來的美好。”


    “嗬嗬,要不是你腿受傷,應該好好參與我們的慶典。到時恐怕我們部落裏邀你跳舞的男兒們為了爭寵,要打個半死咯!”


    “額……都差點忘了你們部落的風俗,這種慶典我還是遠遠看一下就好了。”李夢瑤尷尬笑道,她一個黃花大閨女,雖然性格是彪悍了一點,但每天在這裏聽著這種類似於搶交配權的野蠻故事,還是感到很不適應的,“你們西域有很多傳說,我聽說有魔童和土閻王,我想聽聽這些傳說,特別是魔童的。”


    “哦?你不知道魔童大人的故事嗎?”


    “隻聽過傳說,不過,根據西域人民的表現,這人應該是真實存在的吧?我想聽聽更真實的故事,而非傳說。”


    “沒錯。不過我們部落特別崇敬魔童大人,所以背後我們都不討論他的故事,覺得那是不敬。但是呢,你可以去問你的丈夫,他可是個西域通,魔童的故事他可能比我們還清楚。”汨乾瑕撓了撓臉,意味深長說道。


    “哦……但那貨去得也太久了,該不會出什麽事故了吧?”李夢瑤長歎一口氣,語氣中有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擔憂。


    “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你丈夫此時正在尼雅城裏享受盛典呢。”


    ……


    眉千笑此時正坐在椅子上,惴惴不安。他就受不了兩個妹子這副模樣。


    一個是柳悄悄,小天使就該每天開開心心的。


    一個是蔚遲梨,族人幾乎死絕的打擊之下,她鮮少臉上有笑容,總是不苟言笑嚴肅冷峻。這樣的她,其實是給自己套上一個堅強的外殼,連這外殼都融化露出悲傷或可憐的神情,那可多讓人心痛啊。


    “你知道為何我要假死離去嗎?”眉千笑走到蔚遲梨麵前,悄聲細語道。


    “為何?”蔚遲梨收起了眼淚,梨花帶雨地看向眉千笑,那好像被拋棄的小貓的可憐相看得眉千笑心都化了。


    越是看起來堅強的女孩,可憐起來就越可憐。


    “第一,我感覺到我的乾坤大挪移即將突破新的一層,到時走火入魔的後遺症將會消失,我從一個小男孩突然變成一個男人,怕會嚇著你。第二,守護重要的人無可厚非,但是無視道德、罪惡、尊嚴而把所有都付出,這樣的人又如何能得到對方的尊重?那隻會迷失自我,活成一個附屬品。我不想你變成一個附屬品,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是最合適的西域的王。”


    蔚遲梨是聰明人,自然聽明白了眉千笑的意思。


    她之前恐懼眉千笑的離去,後來鍾琪找上門來提供了眉千笑的音訊後,又憤恨眉千笑用假死的方式讓她心神俱碎……但是在見到眉千笑出現在高台上的那一霎,她其實就不恨了,那種久別重逢的歡喜讓她這種封閉慣的人不知如何表達。她就是這樣,沒有任何自我地追隨著魔童。


    但原來,眉千笑假死離去的原因,是擔心她如此把一個人奉若神明,從而失去了自我。她確實,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魔童當成自己活在世上的唯一信念,她的天她的地都是他一人。當一個人連自己都無視自己的尊嚴,還要別人如何尊重自己?


    他的假死,隻是為了糾正自己的病態,交還自己摒棄的尊嚴。理解了眉千笑的苦心,她眼淚更崩潰了,幾乎練成線地滴落。


    眉千笑伸手細致地擦掉蔚遲梨的淚花,生得如花似玉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哭成這樣,哪個男人不心疼。再說,蔚遲梨是他在心情最低落的時候陪著他的紅顏知己,雖然那時她才是個八歲的小姑娘,但是過早遭遇滅族之災讓她心性早熟得很,總是默默陪著他幫他驅散陰鬱。


    說對這小女孩一點情誼都沒有那是騙人的,那種共同度過低潮的革命友誼,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忘卻。否則也不會在最後忍不住跑來尼雅城,擔心她熬不過這一關。


    突然蔚遲梨一把抓住眉千笑,甩到床上,自己一下子趴了上去。柔嫩的身軀緊貼著眉千笑,能讓其感受到玲瓏的曲線在身體上灼燒。


    “這又是搞哪一出?”眉千笑一動不敢動,身體僵硬得很,而且有些地方特別僵硬。


    “以前你不都這樣被我抱著睡嗎?那時你比我還矮幾分,沒有那麽大的塊頭。”


    “那時大家都是孩童,現在不一樣啊!再說,你不用去外頭和萬民齊賀麽,女王大人?”


    “蔚遲萼替我去了。女王之座於我,不如你懷裏萬分之一有吸引力。”蔚遲梨不高興地嗔了一句,然後把臉蛋湊到眉千笑近前,細細打量,忍不住伸手抹了一下眉千笑的臉,從八年後終於見麵那一刻,她就已經好想好想這麽一點一滴檢查眉千笑的相貌,記入心中,“我以前經常在想魔童長大後會是什麽模樣,現在看來,倒是和想象得不差……但這雙眼睛過於狐俊,容易犯桃花。”


    蔚遲梨嬌柔的手指一直在眉千笑臉上比劃,溫柔地劃遍所有地方,這才吸了一下鼻子,淡淡一笑,頓時讓百花失色,美勝天驕。


    “別這樣,哥等會按耐不住你別後悔啊!”眉千笑猛吞了一口口水,看著那任君采摘的臉蛋直發愣。


    “不會的,我能看到你眼中那抹寒冬。在忘卻她之前,你的心思一根弦,誰都蹦不斷。我猜,你所謂的退休,隱遁在錦衣衛裏頭,也還是為了她吧?”


    眉千笑聞言收起了言笑,臉上盡是落寞。所有人之中,或許也就蔚遲梨最能抓住他的心思,比柳悄悄更勝一籌。


    “說一說,那些告訴你我資訊的家夥,都是些什麽人。”眉千笑抓住蔚遲梨的雙手,不讓她再亂動。


    有一點蔚遲梨怕是誤會了,他眉千笑可不是小綿羊,忍耐著是因為與對方有情,不能隨便以欲望對待,傷了情分。


    對於這次事件,眉千笑更在意的是這一點,蔚遲梨不可能知道有關他中原的一切,那些告訴她並藏在暗地裏的人才真正可怕。


    他總覺得,事情遠遠還沒完,而且與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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