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幾度,誰人不想富?


    歲月飛逝,萬事成蹉跎。


    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也是普通人。


    踏踏實實、平平安安度過一生,已是萬福。


    錢夠花就行了,一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多好?


    如果想突破命運的曲線,隻有兩種可能:大善和大惡。


    大善之人,能夠突破命運束縛,增壽添財,譬如明朝的袁了凡。


    大惡之人,也能改變命運軌跡,隻不過,高起高落,最終摔得粉身碎骨。


    急匆匆過完一生,下一站:地獄。


    老千就是大惡之人,不要相信世上有好老千。


    老千就是老千,“千”字的解釋,就是千變萬化,變著法地騙別人錢。


    絞盡腦汁、挖空心思,富了自己,窮了他人。


    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當老千,就像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當殺人犯。


    要做老千,須具備兩個素質:


    第一,先天因素。聰明機靈、記憶力強、心理素質好,有犯罪欲望,還得長一雙好手,綿長靈活,這樣才能遮住牌。


    第二,能吃苦。為練成一個手法,不吃飯、不睡覺,通常一個成熟老千,對一個手法的練習次數,至少是十萬次。


    陳三爺對“發中張”這個手法的練習,超過了一百萬次。


    老華爺走了,第二天沒有再來,龍海升的眼線看到他在護衛的攙扶下,上了火車,離開了天津衛。


    他輕輕地走,正如他輕輕地來。


    他揮一揮手,沒帶走一片雲彩。


    但他帶走了300萬大洋。這是龍海升不能忍的。


    小頭就不算了,大頭一共輸給老華爺800萬,陳三追迴來500萬,賬麵上足足少了300萬。


    夜裏,龍海升和陳三爺進行了一次談判。


    龍海升陰著臉說:“現在,老東西走了,你說怎麽辦?


    陳三爺作無辜狀:“他走了,我也沒辦法,不是我不賭,是他不賭了,我總不能把他攔下來吧,咱又不是綁票的!”


    龍海升越聽越不對勁兒:“你內涵誰呢?”


    陳三爺一笑:“三哥,你多想了!”


    “我怕我少想了!別他媽以為拿迴了500萬,我就感謝你!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那股火還沒消呢!”


    “三哥!都是我的錯,我認了!你的褲襠我都鑽了,足見小弟真心服軟!”


    “我稀罕你鑽我褲襠啊?大蛋碰小蛋,你知道我多惡心嗎?別廢話了,還有一天時間,湊不夠300萬大洋,給玫瑰收屍!”


    “三哥,再寬限我些日子,現在老華爺敗北,長樂坊名聲大噪,隻要咱們穩住襠,步步為營、穩紮穩打,長樂坊必財源廣進!


    “咱們?我跟你很熟嗎?”龍海升眨眨眼。


    “三哥,咱不是結拜兄弟嘛!”


    “你再說這句話,我弄死你!”


    陳三爺趕忙一舉手:“好好好,我不說了。可一天贏三百萬,不可能。就算天津的富豪都來了,他們又不是老華爺,不會下太大賭注,至多輸個十萬八萬,也就ok了。”


    “那是你的問題!我隻管三天之內,拿迴所有錢!時候不早了,我該迴去睡覺了,你自己想想辦法,你是‘鬼手陳’嘛!”龍海升說完起身,在貼身護衛的伴隨下,走出了長樂坊。


    他不怕陳三爺跑掉,因為玫瑰在他手上。


    陳三爺百般無奈,縱然三頭六臂,明天來的賭客都是普通賭客,誰會下這麽大注?


    龍海升可是說到做到,明天湊不齊這些錢,玫瑰肯定缺胳膊少腿。


    一朵嬌豔的玫瑰,即將凋零。


    夜深了,長樂坊依然燈火通明,不少賭客仍在亢奮地賭著。


    但這都是小錢,充其量幾萬大洋。


    陳三爺下了樓,來到大廳,眾人紛紛致禮:“水爺好!水爺您真厲害!”


    “水爺,您給咱天津衛掙了麵子!”


    “水爺,以後您就是賭神了!”


    陳三爺淡淡一笑,一拱手:“各位,玩好,玩好。”


    說完,他走出長樂坊大門,來到門前廣場上。


    獨立街頭,仰望蒼穹。


    天際昏暗,烏雲湧動。


    一陣狂風吹來,空氣中夾雜著一絲涼意。


    突然,一個霹靂,如血盆大口,撕裂了整個夜空。


    瞬間,瓢潑大雨,從天而降。


    馬路上零星的行人,和黃包車夫,趕快四處躲雨。


    街麵瞬間清淨了。


    滂沱大雨,傾盆泄下。


    陳三爺矗立雨中,也不躲閃,任憑大雨澆在自己身上。


    他想讓這場春雨洗刷自己一身的罪惡,洗滌自己疲憊的靈魂。


    雨水瘋狂地拍打在臉上,他無聲流淚,熱淚伴著冷雨,簌簌落下。


    暴雨密織,天地混沌,將這漆黑的夜拖得更加孤寂,更加漫長。


    突然,一把雨傘出現在陳三爺頭頂。


    陳三爺趕忙一轉頭,嚇了一跳:“四四四……四太太?”


    四姨太一身米白色西洋呢子大衣,黑色高跟鞋,風姿綽約地出現在他身後。


    “豪門浪女”四姨太,上次在長樂坊想把陳三收了,不料玫瑰躥出來,攪亂了一切。


    昨天陳三爺大戰老華爺時,四姨太也蒞臨現場,親眼目睹了陳三爺的風流倜儻、睿智詭詐。


    她就站在人群背後,抽著細支雪茄,靜靜欣賞著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今夜,她是去閨蜜喬太太家赴宴,晚飯後,又和喬太太等人打牌,一轉眼到了淩晨,感到累了,才吩咐司機,開車迴家。


    她本來可以直接迴去,可她心裏總念著陳三,就讓司機繞了個路,從長樂坊這條街道走過。


    沒想到,看到了大雨中的陳三。


    她趕忙下車,拿了一把雨傘,走過來,為陳三撐起。


    見陳三爺有些慌亂,四姨太溫柔一笑:“雨這麽大,陳先生是思考什麽呢,竟全然不顧?”


    陳三爺趕忙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其實是淚水,忙說:“哦哦,沒事,小的在想賭場的事情。”


    四姨太一手撐著傘,一手為陳三爺擦去臉頰上剩餘的水滴。


    陳三爺想躲。


    “別躲!”四姨太說了一句,輕輕為陳三抹幹淨。


    陳三爺忙說:“太太,這麽晚了,您怎麽還來這兒?”


    四姨太莞爾一笑:“喬太太今晚請客,吃廣東燒鵝,我去她家吃飯了。”


    陳三爺點點頭:“雨大,別著涼,我送太太迴車上吧。”


    四姨太微點香頷。


    陳三爺接過雨傘,一手撐著,和四姨太肩並肩,走向汽車。


    突然,四姨太轉頭說了一句:“你哭過?”


    “啊?沒,沒有!”陳三爺尷尬地一笑,“雨水!雨淋的!”


    四姨太不再追問,兩人來到車前,陳三爺打開車門,禮讓四姨太上車。


    四姨太凝立片刻,並沒上車,突然奪過雨傘,倏地一下,將雨傘合了起來,而後扔進了車裏,隨後對司機吩咐了一句:“雷子,你先迴去吧!我和陳先生有話說。”


    “好的,太太,多久來接您?”


    “再說吧!”


    司機一踩油門,汽車消失在雨幕中。


    陳三爺都驚了,把雨傘扔車上了,現在雨正大,嘩嘩地下,兩人站在雨中,瞬間澆成了落湯雞。


    陳三爺趕忙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罩在四姨太頭上:“太太,雨太大了!別淋壞了!”


    四姨太一把扯掉,笑道:“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您身子金貴,比不得鄉野俗人!”


    “咯咯咯咯。”四姨太爽笑起來,“我一點也不金貴,我吃的苦,不比你少!”


    說完,四姨太放飛了自我,疾行幾步,張開雙臂,跑在雨中,擁抱雨水,擁抱夜空。


    驀地,身形輾轉,轉了一個圈兒,呢子大衣下擺飛揚,宛若一個頑皮的少女:“啦啦啦,陳三,來追我啊——”


    陳三爺都傻了,想不到往日端莊內斂的四姨太竟是這麽調皮:“太太,水滑!別跌倒!”


    四姨太咯咯大笑,根本不顧陳三提醒,宛若小燕子,竄梭在雨中:“那就別讓我跌倒——”


    突然四姨太腳下一滑,身子一個趔趄。


    陳三爺飛快地衝過去,一把將她托住。


    四姨太動情地看著陳三爺,突然掙脫了,一個起勢,跳起了華爾茲,舞步輕盈,一步一步沿著街道挪移:“陳三,你還不過來?華爾茲不是一個人跳的!”


    陳三爺深吸一口氣,這一刻,突然放下所有煩惱,這電閃雷鳴,這風雨交加,這奔放的四姨太,至暗時刻,春光乍泄!


    四姨太猶如一道光,射入他漆黑的人生,帶著他飛迴無憂無慮的童年。


    陳三爺緊跑幾步,迎了上去,一搭四姨太的手,兩人共舞一支優美的華爾茲。


    雷聲為節拍,雨幕做舞台,迎著道道閃電,共舞一曲人生精彩!


    腳步輕盈,身姿旋轉,乾坤挪移,天地轟鳴。


    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二人盡情地跳著,隻有風雨雷電,在觀看,在聆聽。


    陳三爺二十七年的人生片段,匯成燈火琉璃的浮光魅影,在他眼前不斷閃過。


    他看到了母親,看到了師父,看到了師姐,看到了香榭麗舍大街,看到了氣勢恢宏的教堂。


    忘記了煩惱,忘記了憂愁。


    他從沒這麽高興過,從沒這麽放開過,帶動四姨太的身軀,飛快旋轉,恨不得衝破雲層,直達天心。


    雨停了,萬籟俱寂。


    兩人濕乎乎地走在大街上。


    沒有交流,此時無聲勝有聲。


    突然,四姨太問了一句:“告訴我實話,你到底怎麽了?”


    陳三爺淡淡一笑:“沒事。”


    “沒事你會哭?眼睛都哭紅了!”


    “我自己的事。”


    四姨太俏皮地說:“你是我的舞伴,你如果不開心,下次我們可沒法共舞了。”


    陳三爺一笑:“太太,我真的沒事。”


    “我命令你說!”四姨太突然嚴肅起來,麵容瞬間由嬌媚變成了霸氣。


    陳三爺長歎一聲:“是這樣,因為我的過錯,龍三爺遷怒於玫瑰,我已經從老華爺手上贏迴來五百萬,可還差三百萬,明天必須補齊,否則……”


    四姨太聽罷不屑地一笑:“嗨——多大點事兒啊?我以為是什麽事呢!”


    陳三爺一驚:“太太,您聽準了,是三百萬!”


    “對啊,是三百萬啊,我聽清了!”


    陳三爺目瞪口呆。


    四姨太撲哧一笑:“沒事,我給你!”


    “別!”陳三爺斷然拒絕。


    “就當我借給你的!”


    “不不!絕對不行!”


    “我知道你骨頭硬,我沒讓你吃軟飯,我說的是借!”說到這兒,四姨太咯咯一笑,“記得還利息哦!”


    35歲少婦,成熟裏透著嫵媚,她不似玫瑰放浪粗野,不似沈心茹內斂含蓄,卻有一種母性的包容和世俗的練達。


    她更懂男人心,卻又不失少女之誌。


    “豪門浪女”,也許隻是世人貼上的標簽。


    她隻是一個女人,有血有肉的女人。


    陳三爺心頭一顫,他知道,為了救玫瑰的命,他欠了四姨太一個天大的人情。


    “好冷。”四姨太抱了抱肩,哆嗦著說。


    能不冷嘛,渾身都濕透了。


    “太太,跟我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民間賭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於瑞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於瑞君並收藏民間賭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