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淵向左而望,心下一凜,而後眼神驟然變得陰冷,似無邊深淵一般,低聲道:“又是你們三個。”左邊被聶淵刀斬成兩截的洞明樓三樓上,有著三人站立,正是與薑雲恪交手的三位老者。聶淵一眼認出三人,居中者乃移天神宮兩大“真神”之一,名為步滄瀾,在其右邊,則是另一“真神”步滄淵,兄弟二人分別掌管化神殿、移天樓。而在左邊,那位老者便是滅天門副門主楊世宣。


    此三人武功已臻至化境,世間少有敵手,當年若非三人坐鎮魔門三宗,隻怕聶淵也不至於慘敗如斯。十餘年過去,仇人再次逢麵,聶淵仍心有餘悸,他臉上疤痕,便是拜三人所賜。這三人所修武功,變化莫測,甚是神秘,聶淵見識多廣,也不識得他們所施是何武功。不過,聶淵既然上得大拙山,便已將生死度外,沉聲道:“我聶淵殺了數百人,可沒有一人是無辜的。此生我聶淵不亡,你魔門三宗就將永無寧日。”


    步滄淵道:“猖狂!當年被你逃過一死,卻不知學你師兄歸隱,今日又來自尋死路,倘若再縱你歸去,死在你刀下的冤魂還不知道有多少。”


    “廢話少說,過了十餘年,不知道你三個老不死武功能不能留住我聶淵。”聶淵低喝一聲,一刀橫斬過去,步滄淵、步滄瀾、楊世宣從容自若,後者攝來下方劍無缺的玄鐵重劍,輕描淡寫一揮,將聶淵這一刀擋住,他輕蔑一笑,道:“看來這些年你的刀法並沒有多大精進,看來今夜喪命於此,毋庸置疑了!”


    這時,幾道身影自隱元樓方向掠來,落在樹顛,卻是獨孤聖天、宇文蘇、季天狼三人。左小仙心神一緊,單是步滄淵三人已然給她攝人心魄的壓迫感,多年前師父就不是他們的對手,如今他們的武功想是更加可怖,而現在加上三位掌門人,師父刀法兇狂無儔,隻怕也決難離開了。心下暗暗決定,倘若這次真要留命在這裏,能與師父死在一起,便也認了。


    聶淵迴首瞥了一眼左小仙,冷傲的雙眸中再次泛起了當年在青城山將其托付給師兄時一樣的慈愛神色,張了張口,心中些許難言之語始終是沒有說出口。那獨孤聖天平靜說道:“聶淵,你也算得是一代豪傑,隻可惜自囚仇淵而不出,你師門雖是我三派滅而絕之,但你殺我三派無數親人、弟子在先,這筆血仇難以化解,你前來決一生死,萬萬不能從願,你……自行了斷吧!”


    “師父……”左小仙凝視著聶淵,見他眼底流轉淒然,而又目露倨傲,他長笑三聲,搖頭道:“真是可笑,我聶淵何懼生死,就算是死,也要與你三人作個了斷。”橫斜血寂於肩頭,目光如霜,冷視著宇文蘇、獨孤聖天、季天狼三人,他身影一動,兀自飛離鷹背,斜劈一刀,血紅的刀勁在幽暗黑夜中格外明耀。


    “神主,朝廷多方勢力已至山上,你等前去應付,聶淵這裏交給老夫,定不讓神主失望。”步滄淵迴頭對獨孤聖天三人說道,當下率先邁出一步,空手打比一掌,而後縱身欺近聶淵,運勁於赤手空拳與聶淵周旋。獨孤聖天三人見他出手間大開大合,縱然聶淵刀法兇狂,仍遊刃有餘,留下步滄瀾、楊世宣兩人,魚仙兒、公輸玉娘等“七大次神”,然後掠過樹顛,幾個跳躍間已消失不見。


    一旁靜觀的步滄瀾見大哥與聶淵並沒有落入下風,心下一鬆,將目光放在巨鷹背上的左小仙、薑雲恪身上,當下似山精鬼魅,來去無蹤。左小仙忽覺勁風撲來,不及防備,眼前人影閃過,薑雲恪已被那步滄瀾搶了過去,步滄瀾直接掠過洞明樓,向著其它樓飛去,左小仙想也不想直接飛離鷹背追了過去。


    “仙兒,別追……”聶淵見狀,焦急大喝一聲,可左小仙已追了過去。“聶淵,你可別鬆了心神。”步滄淵的聲音傳來,接著聶淵隻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奇力卷來,他左掌擊出,卻被震得倒飛落地,步滄淵、楊世宣掠下樹顛,步滄淵道:“‘大唐雙絕’的聶淵竟會如此不堪一擊,看來你與李翀逍比起來,相差甚遠。”


    聶淵以刀撐地,半抬起頭,臉上的疤痕格外引眼,冷視著步滄淵、楊世宣兩人,此二人功參造化,當世絕頂高手之流,聶淵心中不甘、懊悔等諸多情緒一齊湧出,而後如瘋似癲,仰天長嘯一聲,舉起血寂長刀,將《霸刀三訣》使將出來。這一次,聶淵傾盡竭力,刀法兇狂潦草,毫無章法,卻又淩厲逼人,步滄淵、楊世宣一同出手,打算快速解決掉聶淵,兩人時而一左一右,時而一前一後,任聶淵刀勢如何淩亂,如何攝人,兩人始終應付有章。數十個迴合下來,聶淵手中的血寂被步滄淵搶過,筆直插入洞明樓三樓的樓欄上。而後三人拳拳到肉,赤手空拳鏖戰,又過了數十招,聶淵後背被楊世宣一掌打中,吐血不止,楊世宣身子轉到前麵來,封住聶淵穴道,使之動彈不得。


    楊世宣對一旁的殺神公輸玉娘說道:“玉娘,聶淵殺了天湮神,他就交給你處置吧!”公輸玉娘雙目通紅,她與陶鐔本已訂了婚約,不久後便結為夫妻,豈料今夜陶鐔卻死在聶淵之手,從此兩人陰陽永隔,不免悲痛萬分,心想聶淵武功刀法如此恐怖,隻怕今生難以報仇,心死如灰之際,竟想著幹脆與聶淵拚個死活,就算死在他刀下,也算能與陶鐔在黃泉路上相聚了。


    “多謝楊副門主!”此刻聶淵被製,大仇將報,她對楊世宣投去感激的神色,而後舉著長劍,對準聶淵心髒便直直刺了過去。


    見著閃爍著銀光的長劍刺過來,聶淵緩緩閉上了雙目,此後,什麽血海深仇將在這一劍過後煙消雲散,他心中隻想到,但願徒兒左小仙別再有什麽意外便已慰心,欣然赴死。


    ————


    左小仙追那步滄瀾至天權樓後,便失去了目標,她喚來影靈,赤紅如血的影靈在天權樓附近範圍內一陣轉飛,最後飛進九樓當中,左小仙雙足一點,順著樓簷上縱,很快來到九樓,透過窗戶往裏看,數間空房,影靈也不知飛去哪一間了。左小仙轉身俯瞰四方,縱使此刻鬥轉參橫,天色微亮,但四方山下,火光明耀,如龍似蛇,看來大拙山局勢已混亂不堪。不再多想,縱窗而入,挨間的搜尋,終究不見一人,到了最後一間屋子,通往第八層樓的樓道處,影靈赤鳥在地掙紮幾下,竟然沒了生氣。


    “影靈……”左小仙蹲下身去,小心翼翼拾起影靈赤鳥,捧在手心,傷心欲絕。影靈似中了某種無色無味的毒藥,左小仙悲痛難耐。心想影靈不會無端到此樓中來,懷著苦痛情緒,於是下往第八層樓,這幾間房中具是一些兵器,刀槍劍戟皆有,左小仙挑來選去,挑了一把身長三尺,刀背兩麵鐫刻著有“武夷”二字的一把刀。下到第七樓,這裏藏有許多書籍,隨意翻閱一本,竟是天機樓的武學秘籍,她終於尋來一本《九鬥刀訣》,正想翻看之際,忽聞一陣蕭聲,傳自洞明樓,當下忽然想起此刻師父上身在絕境,提著“武夷”刀,收好刀訣,掠下天權樓,往洞明樓方向迴趕。


    可是才下天權樓,兀自多了許多屍體,遍地是血,濃烈的血腥味衝鼻,她大感不妙,四處張望,竟無一人。誰能在短短的時間內殺了這麽多人,而且無聲無息,左小仙心裏惴惴不安,隻想著快快離開這裏,可剛想邁動腳步,四肢一陣酸軟無力,頭腦漸漸暈乎起來,暗叫不好,片刻間癱倒在地。


    隨後,樓的另一麵轉出一人,正是劫走薑雲恪的步滄瀾,他緩緩走向左小仙,四下看了看,攜著左小仙飛身上了五樓。天權樓五樓,是一整間藥室,薑雲恪橫躺在一列藥架下麵。步滄瀾將左小仙放在另一列藥架下,然後在房中尋找著什麽藥,共計找來數十瓶藥,在左小仙身上點了穴道,下到第四樓,四樓乃是一間煉藥房,在一座藥爐下,將數十種藥一齊倒入一個藥罐子中,升起烈火,開始煉藥起來。


    步滄瀾對於醫術頗有造詣,便如那四玄宮獨有的“化元符”也是出自他手,他想要煉製一種名為“易陰換陽”的解藥,以此來解除修煉武功多年以來留下的隱疾。煉成此種解藥,需要多種世上難尋的稀少藥材,而今在天機樓尋齊藥材,自然不可錯過。經過半個時辰的鍛煉,步滄瀾起身,運起內力,將藥罐子中數十種混煉而成的藥沫凝成數十顆藥丸。尋來一個藥瓶,裝進其中,來到五樓,看著躺下的薑雲恪、左小仙二人,步滄瀾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來到左小仙處,自語道:“待你練成武夷刀加上《九鬥刀訣》之後,才是我頑疾盡愈之時。”當下將二人左右攜著,離開了天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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