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站在洗菜池旁,輕車熟路刷著碗的濱邊涼子,渡邊悠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真的已經盡力了,但這姑娘實在是太倔了。


    搖了搖頭,收迴視線,渡邊悠拿出手機,迴到客廳,撥通了聖女大小姐的電話。


    以他對後者的了解,這會兒她應該剛剛結束輪換的培訓課,迎來直到入睡前的自由活動時間。


    事實也不出他所料的,響鈴後不到三秒,電話便被接通了。


    “喂~”


    帶著些許俏皮的女聲從話筒中傳來。


    渡邊悠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一個笑容。


    看樣子,聖女大小姐今天心情不錯。


    “剛下課?”


    “今天根本就沒上課。”


    雨宮綾奈拿著手機,從椅子上起身,來到床邊坐下。


    “呃……”


    渡邊悠突然覺得有點尷尬。


    “所以我總說,巨魔先生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聖女大小姐嘴角微微揚起,語調裏多出了幾分揶揄。


    “問題是你也沒主動跟我講過呀。”渡邊悠表演味十足的歎了口氣,“你都不主動告訴我,我怎麽知道呢?有心人不用教!聖女大小姐!”


    對唔住啊,聖女帶小姐,你悠哥不吃你這套。


    “你把話說完了,我說什麽?”


    雨宮綾奈輕笑了一聲,躺倒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其實剛才她的心情是不太好的。


    但看到來電人是他,且和他聊了幾句後,她的心情一下子就舒緩了許多。


    “伱安心的聽我講不就行了?”


    渡邊悠接上了話茬。


    “收~到~”


    雨宮綾奈語氣輕飄飄的應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


    “所以,難得一次這個點找我,是遇到什麽問題了嗎?”


    她側過頭,望向了半掩著的窗戶外。


    晚上的雨是越來越大了,那厚實的雨幕仿若一道無形的大網,包裹住了整座城市。


    這場夜雨仿佛看不到盡頭,密集的雨落聲清晰可聞。


    “呃,吃過了嗎?”


    打這通電話前,渡邊悠一直認為,以自己的臉皮,能輕易的講出‘想請你幫個忙’這六個字。


    可實際打通電話之後,情況和他想象的相去甚遠。


    聽著聖女大小姐對自己那毫不設防的放鬆聲音,他反倒是不自然了起來。


    “想說什麽就說,別繞圈子——這可是你跟我講的唷。怎麽現在講這話的你,反倒開始不好意思了?”


    聽著電話那頭渡邊悠有些生硬的發言,雨宮綾奈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了起來。


    這可是她難得一次在和他的交談中,掌握主動權。


    “我想請你幫個忙。”


    渡邊悠想了想,還是決定單刀直入。


    簡單一點,也少繞點圈子。


    “你?”


    雨宮綾奈的語調裏多出了幾分玩味。


    “雨宮?”


    渡邊悠意識到了聖女大小姐的意思,換了個稱唿。


    “雨宮?”


    她的聲音仍舊玩味。


    “綾奈?”


    “這就對了嘛。”


    聖女大小姐滿意的點點頭,把手機貼在了耳邊。


    “想怎麽吩咐我呀,小少爺~”


    她的聲音裏多出了幾分嬌媚和古靈精怪。


    “一個對我很好的老人現在生病住院了,急需手術,但她在的醫院水平不是很夠。”


    “老人?”


    聖女大小姐仰起頭,望向了頭頂那傾瀉而下的燈光。


    那雙靈動的美眸裏掠過了一抹好奇。


    “對,老人。”渡邊悠組織了一下詞句,“是住在我隔壁的那位老奶奶,初到東京的那段時間裏,她幫襯了我很多。”


    “噢,你好像跟我提過。”


    雨宮綾奈想了起來,她的記憶裏確實有過這麽一段。


    不過很瑣碎就是了。


    以前閑聊的時候,他提到過這事兒,但那時他的說法是那位老人的身體不太好。


    “是的,我和你提過。”


    “真是重情重義呢,巨魔先生。”


    雨宮綾奈抬起素白的小手,試圖遮住那傾瀉而下的淺色暖光。


    上周六過後,她也開始漸漸喜歡上了這種幼稚的動作


    當然,全都怪他~


    是被他帶的。


    “聖路加國際附屬醫院,你看這個行麽?”


    她在這家醫院,還算有點話語權。


    “隻能說完美符合要求。”


    聞言,渡邊悠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叫什麽?


    這就叫瞌睡來了,馬上就有人送枕頭!


    “那位老人的名字,現在住的醫院。”雨宮綾奈拿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另外,這個點的話……有些交接手續可能辦不了,明天可以嗎?”


    眼下已經接近十點了。


    “可以。”渡邊悠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複,接著說道,“她的名字,現在住的醫院,待會兒我用line發給你?”


    通話前,他就已經把這些信息全都問清楚了,也用備忘錄記上了。


    待會兒直接複製粘貼發送就行。


    “沒問題。”聖女大小姐答應的相當痛快,“明天一早,八點左右吧,就會有人和你聯係,處理那位老人轉院的事宜,手術也會盡快安排。


    “途中要是遇到了什麽處理不了的情況,電話聯係我就好,我來搞定。”


    “謝了!”


    渡邊悠鬆了口氣。


    聖女大小姐都這麽說了,這事也就解決了大半。


    “光說謝謝,可沒什麽誠意唷。”


    雨宮綾奈模仿著當初渡邊悠的語調,複述了一遍同樣的話。


    “好,那聖女大小姐能否賞光,抽空給我一個感謝的機會?”


    他怎麽可能聽不懂她的意思呢,自覺地接上了話茬。


    “既然巨魔先生都這麽說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聖女大小姐有些小得意的揚了揚嘴角。


    “我想吃可麗餅了。”


    對她而言,那天,很寶貴。


    鯛魚燒很好吃,可麗餅很好吃,陽光也很燦爛。


    “你提前跟我講就行。”


    渡邊悠應了一聲,轉過頭去,朝坐在蒲團上的濱邊涼子遞了個眼神。


    後者先是一愣,隨即有些呆萌的歪了歪頭。


    她沒搞懂他的意思。


    他抬了抬下巴,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


    後者先是一愣,隨即一臉驚訝的望向了他。


    就,一個電話嗎?


    這麽簡單?


    哪怕她沒有講話,渡邊悠也還是讀出了她的意思。


    他點點頭,給了這姑娘一個肯定的迴答。


    ‘對的’


    *


    掛斷電話之後,雨宮綾奈望著line界麵上的詳細信息,眼底掠過了一抹若有所思。


    她自認算是了解渡邊悠的性格。


    雖然她嘴上總說他一點都不溫柔,不解風情,總喜歡講一些奇怪的梗,硬的跟塊石頭似得,有時候還很澀,但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對自己怎麽樣,她心裏是有數的。


    她清楚,‘巨魔先生’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並且,相當堅持他的那份原則。


    周六那天,筆記本電腦的錢,她是不想收的,找了各種借口、理由搪塞了不下七次。


    包括但不限於‘我身上沒有包’、‘你先幫我拿著’、‘沒必要’等等……


    結果,渡邊悠硬是提了又提。


    臨分別的時候,把裝著錢的信封硬塞給了她。


    當天晚上,在line上,他怕自己誤會,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又解釋了一遍


    ——朋友歸朋友,事情歸事情,一碼是一碼。


    所以,應該是我多想了吧?


    生活又不是電影,哪裏有那麽巧的事情。


    等待手術的老人,剛好有個如花似玉的孫女之類的……


    爛到家的惡俗電影都不敢這麽拍。


    雨宮綾奈搖了搖頭,關掉手機,從床頭櫃裏拿出了另外一隻銀色的手機。


    笑顏如打在玻璃上的雨珠一般,悄然褪去,隻留下是百年寒川般的冷徹。


    找到聯係人,她撥通了電話。


    “小姐。”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


    “聯係長穀川,就說我這邊有個病人需要他安排轉院,詳細資料我馬上發給你,記得讓他動作麻利點。”


    雨宮綾奈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隻有如冷冰般的漠然。


    “好的,小姐。”


    電話那頭,蒼老的聲音恭敬的應了一聲。


    掛斷電話,雨宮綾奈把濱邊理恵的詳細信息發了過去。


    唿。


    悠悠的吐出一口濁氣,她把手機關掉放到床頭邊,跟著鑽進了被窩。


    窗外暴雨滂沱,不時還有悶雷滾動,可她已經沒那麽害怕了。


    今夜,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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