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圖哈拉,距離城池十幾裏的一個山坡上。張道真身著黑衣,神情肅穆,眼神中意味莫名,似乎在醞釀著什麽。


    此處,已經豎起了十塊兩米高的石碑,上麵刻著許多士兵的籍貫,姓名和生辰八字。而在地下,則是上萬士兵的墓地。說是墓地,其實不過是衣冠塚帶著兩根指骨罷了。


    他們大多都是關中老秦人,原本照理是應該把他們帶迴關中故土的。但是張道真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席卷而來,他沒有時間再去顧忌其他的事情。


    山坡上,站立著李如柏,杜鬆,劉鋌和馬林幾人,直到此刻,他們都還有些愣神。


    昨天正午,張道真帶著騎兵趕迴來,風塵仆仆。身上洗不淨的鮮血和汙痕險些讓他們以為是打了敗仗。要不是他們的陣容未亂,士卒身上的血腥殺伐之氣未散,他都以為這次的進攻是吃了大虧。


    損失了上萬的鐵騎,這不是其他的將軍能承受的了的。張道真這副模樣也是在清理當中,墓碑上的很多人都是他從關中之地帶過來的,都是經過他一手調教。現在,許多熟悉的人都已經不在,即使是他這樣的鐵石心腸都有點傷感。


    “鳴炮!”


    “轟,轟,轟······”


    十聲炮響,震聾發揮。在場的除了他們的主將,還有就是這次參戰的十幾萬大軍。連同上次薩爾滸之戰死去的人都躺在這裏。


    全軍縞素,無人喧嘩。就在他們沉浸在緬懷和傷感之時,一陣馬蹄聲傳來。


    “喲,這不是耿軍門嗎?你們怎麽都在這裏?還不快快迴城歇息,這次大戰,多虧了耿將軍啊,不然我們一定會損失慘重的。”


    楊鎬緩緩走來,一陣陰陽怪氣的說道。小伎倆而已,上不得台麵。自從張道真從草原迴來,原本對他頗有微詞的馬林和杜鬆兩人是徹底沒話說,對他是心服口服。楊鎬的伎倆還是那樣,想要挑起矛盾,可是,今時不同以往。


    當一個人的能力遠遠強過其他人,而且你發現怎麽也趕不上他,隻能望其項背的時候。人,就沒有了妒忌的心理,隻會敬佩和羨慕。


    軍營當中同樣如此,張道真原本年紀輕輕就和他們坐同樣的位置,當然讓他們別扭,欺負新人這是哪裏都有的事。但是,如果你發現,這個人不是萌新,而是一隻大boss 的時候,你就無法產生這樣的心思了。還是那句話,軍人,以戰功說話,用實力講道理。


    張道真的兩次大戰,向他們展示了遠超他們的勢力和領兵能力,由不得人不敬佩。


    “楊都督,你來幹什麽?”張道真淡淡的說道,一臉平靜,就好似古井不波。


    楊鎬眼底的怒色一閃而過,隨即朗聲笑道:“老夫來,當然是見見我大明的大功臣啊,一戰滅國。耿軍門真是堪比開國的藍玉大將軍啊,真是兵威所指,無往不利。”


    “都督過獎了,不過是有些許戰功罷了,當不得真!”對於楊鎬將他比作是謀反的藍玉,他沒有絲毫憤怒,心中反而是一陣嘲諷。文官,也就隻能耍耍嘴皮子了。


    聽到張道真沒有一點謙讓的樣子,直接把戰功都歸功於他一人,楊鎬心裏是怒火翻騰,摸著胡須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好半晌,才沉聲說道:“這次朝廷肯定會好好嘉獎你的,來日,將軍還要封狼居胥,成就衛霍之名呢。”楊鎬狠狠在嘉獎兩個字上,壓重口音,一幅咬牙切齒的樣子。


    張道真仍是風輕雲淡,似乎對此沒有察覺,“都督過譽,在下定會竭盡全力,保家衛國!”


    麵對張道真不鹹不淡的話語,楊鎬終於沉不住氣了,一張老臉很快就拉下來,黑的跟鍋底一樣。


    “哼!你好自為之!”


    冷冷的扔下一句話,楊鎬就甩袖離開,對於其他人,他沒有看上一眼。


    張道真看著楊鎬離去的身影,靜靜思索著。不急,還得等,等等就好了。


    這時,李如柏上前小聲道:“少南,楊鎬此次是來者不善,你要當心啊。”其他幾位總兵也是一臉關心的看著他,現在,張道真理所當然的成了他們的主心骨了。畢竟以他的軍功和手下的勢力,在場的人都得攀著他這棵大樹。


    張道真擺擺手,“不礙事,楊鎬還沒搞清楚狀況,等他探查了消息就不會這樣了。”話語中滿是輕鬆,渾然不在意之前的事情。


    而楊鎬,離開墓地,徑直奔向了赫圖哈拉,一路急急忙忙。u看書 .uukansu.co 赫圖哈拉是後金的定都之地,這裏肯定有著很多的金銀財寶,他正想著狠狠的撈一筆呢。


    誰知一入城,他就被門口的景象驚到了!


    入目之處,是一個高高聳立的塔,要是普通的塔還沒什麽。可這座塔是由人頭堆積成的,周身褐色,似乎是鮮血幹涸後的樣子。血紅色的白骨,褐色的印痕都讓這位沒見過多少血的都督嚇了一驚。


    看著這個景象,他頓時想起城外張道真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指著那座塔,他顫抖的道:“簡直是罪惡滔天,不當人子,他們,他們······”


    還沒說完,他就直接暈過去,不省人事。手下的學生和幕僚趕緊把他們帶到住所,扶上床,又是診斷,又是銀針喝藥。忙活了好半晌,他才轉醒過來。


    但是醒過來之後,他仍是氣急無比,那座人頭塔,也叫京觀。他認為,這是耿少南他們對他的警告和威懾。想他堂堂大明朝遼東總督,何曾被如此挑釁威脅,何曾受過如此大辱。所以,他才氣暈過去。


    其實,他誤會了,留守的杜鬆他們才沒那麽無聊呢。這是赫圖哈拉幸存的漢人弄的,城裏的後金人,不論老幼婦孺,早已經被瘋狂的他們找出來虐待至死。他們對後金的仇恨可謂是傾盡九天之水都難以洗清,甚至是死了都不解氣,把他們做成了京觀。杜鬆派人來拆,都被群情激奮的頂迴去了,所以,他也懶得管這事了。


    誰知道,這位都督這麽沒用,一進門就被嚇暈了。迴到城裏的張道真等人知道後也是哈哈大笑,文官的怯懦和軟弱,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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