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葉落枝頭忽送秋,錦鱗赬尾半生休。


    日車疾似催吳鬢,刀夢真如困楚囚。


    百草蒔栽元亮宅,寸心披寫最高樓。


    吾心欲學名家著,卻把文章化水流。


    話說阮小七與子阮良在蓋天軍操練水兵,保一方周全,並無差池,州縣管製更為得當。因此半載不曾有話。看看年冬時分,忽有京城來書。阮小七教阮良看了,阮良大喜道:“是宋世伯六十大壽請帖,教三爹望東京相會。”阮小七聞言,喜不自勝,正從交椅上跳起道:“好也,好也!”忙教仇轍收拾行囊,催促車馬,等不及要去與宋江拜壽。阮良笑道:“爹爹莫急,還需與本州知府請下假來。”阮小七道:“遮麽的忘了,我這便去。”其中細節,不必絮繁。


    隻說阮小七帶了阮良並五七個伴當,留下仇轍道:“我不在時,你多擔待。”仇轍叉手不離方寸,乃道:“將軍放心。”於是阮小七趕著馬車,迤邐望東京來。行了幾日,漸近東京更近,阮小七心中便就歡喜一分。隻是來至一處翠竹林,卻不想遇一夥賊人攔路。看著八九個壯漢,手持趕棒。賊人領頭一個喊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牙崩半個不,老爺我是管殺不管埋!”阮小七見狀,大笑道:“老夫縱橫江湖多年,如今做了大官,豈懼汝等鼠輩!”言罷,抽出樸刀趕上,阮良及伴當們亦紛紛拔刀相向。眾人當即鬥作一團。隻見阮小七刀法淩厲,幾個迴合下來,賊人隻好四散奔逃。為首那個見打不過,忙喊:“且慢!”跳出圈子。阮小七怒道:“且慢卻待怎地?”那賊道:“你且報個名字來!”阮小七道:“好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活閻羅阮小七的便是。”不曾想那匪首聞言竟撲通跪倒,連拜數拜道:“叔父在上,受小侄四拜。”阮小七道:“哪個是你叔父?如此攀親戚,以為我不殺你麽?”那賊道:“叔父不知,小侄乃是孫新之子孫易。”阮小七聞言,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賢侄,快快請起。”阮小七扶起孫易,問道:“賢侄為何在此落草為寇?你母顧大嫂怎地不在?”孫易聞言答道:“叔父有所不知,前年家母身體年邁,無疾而終。後來我成人時,本可以接任家父東源縣總管之職。隻因小子貪玩,不受約束,罷官為民,也算自在一方。前些日得了宋叔父六十大壽請帖,不敢違背,便來東京。無奈何前日裏用盡了盤纏,又想起家母平生所教,這才引著家丁做了劫道的土匪。”阮小七聽後,長歎世事無常。有詩歎道:


    從來豪女配豪俠,最是山中母大蟲。


    教訓家持終有子,能留好漢並雄風。


    阮小七想了想,後又笑道:“你母親教你如何劫道,真乃一脈相承。”阮良在旁聽了,說道:“三爹,既然是叔父之子,咱不可不管。”阮小七點頭稱是,對孫易道:“賢侄,你且帶著你的兄弟,隨我同去東京。”孫易大喜過望,忙去匯聚家丁。當下眾人重新整頓行裝,往東京進發。一路上,孫易將家中遭遇細細說來,聽得阮小七等人又喜有悲。不一日,早到京城,隻見城門下早有宋清接著。那阮小七在馬上見了宋清,心中欣喜,忙下馬來與宋清答禮,又說了兩個子侄,宋清還禮道:“俺哥哥早在府衙等候,教我在城門相迎,還需在這裏迎其他未到兄弟,就叫這兩個引哥哥去府邸便是。”於是教兩個小廝引著阮小七一眾去了。


    當時阮小七見了宋江,宋江近乎不敢認,隻道:“兄弟多年不見,也老了許多。”阮小七又引阮良、孫易見了。兩個侄兒拜罷宋江,孫易又道:“多謝叔父賜侄兒大名。”宋江忙教請起,又問道:“你母親怎不一同前來?”孫易聽宋江問了,這才說道:“我娘前年便沒了。”宋江聞言,傷懷許多,歎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隻是結義一場,好不教我悲痛。”孫易忙來全說了。宋江這才迴轉,又問道:“不知你可繼承家業麽?”孫易支支吾吾,隻說:“家業都在。”一旁阮小七道:“哥哥 怎地為難自家侄子,問這問那,卻不想問問來時吃飯了麽?”宋江聞言,笑道:“見得也是,你等不曾用飯,就在府上吃了。”當下教伴當做飯,不必絮繁。


    不說眾人趕路,上下如何。看看三天五日,遠近兄弟都已到了。隻說大壽當日,滿京城張燈結彩,百官同賀,萬民皆喜。更有天子禦筆親書賀帖。果然是恩待有加。聽得一派鼓樂響,乃是眾兄弟與宋江賀壽。宋江府前來往人員,絡繹不絕。宋江教宋清一一謝禮,調度宴席。擺下許多張桌子,圍頭一張坐著宋江,盧俊義、吳用、宿太尉坐在一旁,四下裏正是嶽飛、柴進、李應、關勝、唿延灼、戴宗、阮小七、朱仝、史進、武鬆、燕青等梁山兄弟。第二桌都是孫琪、冷恭、徐槐、等,第三桌才是文武諸官,後麵幾桌都是人物,不必一一絮繁。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宋江與眾人陪話,說的晚了,早有官員來道:“太尉,天色已晚,不敢多加叨擾,今日便就迴去,他日再來拜會。”宋江道:“請便。”於是散去大半。剩餘人物,皆是與宋江感情深厚之人。眾人又飲了幾杯,朱仝拍案而起,朗聲道:“哥哥,如今我等兄弟重聚,又得聖上隆恩,實乃人生快事。他日若能再立戰功,更是兄弟心中所願。”眾人聞此,皆有感觸。宋江歎道:“兄弟所言極是。然今時不同往日,我等年事已高,看看半截入土,如何再度征伐?隻好安樂便罷。”歎罷,又道:“昔日情義,自是難忘。”舉起酒杯向眾人敬去,眾人飲了。盧俊義道:“哥哥,我等自有後輩在,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子嗣必然光耀門楣。”眾人紛紛稱善。唯有孫易不敢抬頭,心道:“是俺想要自在,辭了官,做了民,卻不能光宗耀祖。”一旁阮良心細,見孫易麵容變顏變色,忙來道:“兄弟,人各有誌,不必掛懷。”孫易聽了阮良之言,才道:“哥哥說得是,是俺鑽了牛角尖。”眾人見狀也不多問。


    當夜眾人說到情深處,迴想當年兄弟如何,宋江道:“我在府上單蓋一間房,專門供奉眾兄弟靈位,每日晨昏上香,不曾有失。每次看視,總要灑淚。”說罷,又來飲酒。眾人喝得爛醉,有不濟事的,就在宋江府上睡了。要打道迴府的,其中有子嗣的都來接著迴去,無子嗣的,宋江吩咐了,一一教人務必送還到榻下。


    隻說關勝當時與長子關陽皆喝的大醉,宋清送到府門外,說道:“關將軍還是捎待,等轎來了,坐轎迴家才是。”關勝道:“不妨事,我這赤兔馬熟悉路徑,我自騎馬,慢慢迴去。已教次子煋兒在路上相迎,早晚接著。”宋清道:“隻怕其中有失,我且遣兩個小廝相隨服侍也好。”關勝又道:“我子關陽也在,縱然有賊寇於路,我等有何懼哉?”宋清見關勝執意如此,也不好再勸,隻得囑咐幾句小心的話語。


    關勝父子二人騎上馬緩緩前行,行至半路,關陽隻覺頭重腳輕。想來那關陽畢竟小子,難得遇見阮良等同輩英雄好漢,因此貪多了飲。出來被寒風一吹,隻覺酒勁上頭,竟在馬上晃悠起來。關勝趕忙拉住關陽手中韁繩,嗬斥道:“小子休睡!”關陽這才驚醒。關勝直教關陽前麵行了,自在後麵看著。又走一陣,忽聞一陣馬蹄聲急奔而來。關勝以為遇著歹人,正要拔劍。仔細看時,原來是次子關煋前來接應。當下關勝道:“你兄長醉了,你且先送他迴去,再來接我。”關煋道:“父親,孩兒早引來兩輛車,還請父親同兄長一同上車了迴去。”關勝一來是要在兒子麵前逞能,二來是吃得大醉,不辨是非。喝道:“甚麽話,大將軍豈能坐車?傳出去惹人恥笑。外族賊寇若知了,還不說俺關勝沒本事!且退了去,我自騎馬迴去。”關煋聰明伶俐,聽得這話,隻說是父親耍酒瘋,也不敢理會,隻得扶著兄長關陽上車迴去。隻是與左右軍官道:“辛苦你等,可遠遠跟著將軍,莫教我父親發現了,一路護送迴來就是。”左右軍士道:“小衙內哪裏話,我等自當全力服侍。”於是關煋、關陽兩個先迴去了。


    當時關勝一人一馬,就在城中亂逛,雖說老馬識途,怎奈何騎馬的將軍大醉?關勝就把韁繩左晃右拽,那赤兔馬左搖右擺,不一刻,來至西城門前。關勝抬頭看時,以為到家,下馬就要敲門。左右守門軍士認得關勝,忙來答禮道:“將軍是要出城麽?”關勝道:“出甚麽城?我正要迴家!”守備軍士道:“將軍家宅不在城外,應當迴去才是。”關勝聞言,再抬頭細看,正是城門。當即用手扶額,迴來指責赤兔道:“畜生,糊塗走錯了路。”赤兔也自無奈。關勝上馬再行,七轉八拐,不知哪裏去了。


    後麵兩個關家士卒不敢跟的太緊,隻是跟到城門,早不見了關勝。兩個焦急,忙來問守備軍士。守備軍士道:“關將軍調轉馬頭去了。”兩個便就迴來路上追,尋了許久,皆無收獲。兩個商議道:“如今跟丟了關將軍,如何得了?”另一個道:“我去與關煋小衙內說了,你在這裏再找找。”兩個說定,分開走了。


    關煋得了消息,心下大驚,忙引眾人都到府外去尋,尋了半夜,卻在禦橋上見了赤兔馬,馬上無人,隻是不知人在哪裏。四下裏去尋,有人喊道:“老爺落水裏去了!”關煋又驚又怕,連忙叫人救應上岸,都迴府裏去了。當時關煋不敢怠慢,以免叫人去請安道全,一麵教人褪去父親濕衣,擦幹身體,教幹淨的衣服穿了,安置榻上。當時正值寒冬,天氣忒冷。關煋唯恐不夠,又教點起火盆取暖。隻等得差人迴來道:“安神醫吃的酒醉,不能出診。”關煋無奈,隻得先請尋常醫士看治,關煋一夜不敢遠離。


    如此捱過一夜,次日天明,先是關陽轉醒,聞聽父親昨夜落馬入水,得了大病,忙來看視。隻見關勝咬緊牙關,雙目難睜。登時哭道:“皆是我一時醉酒,看顧不周,教父親這般受苦,枉為人子。”哭罷一陣,又來問關煋道:“母親、妹妹可知?”關煋道:“昨夜夜深,不敢叨擾,今日便要相告。”關陽道:“賢弟在此照料,我自去與娘親請罪。”說了便去。


    關陽匆匆來到母親房內,見母親正起來吃茶,當即跪倒膝前,哭訴道:“孩兒不孝,害的父親大病。”其母乃是帝姬,自然沉穩,隻道:“孩兒此話從何說起?”關陽就將事情始末告知。其母聽聞,頓時落淚,急忙帶著女兒前往關勝榻前探視。隻見關勝病情愈發嚴重,尋常醫士束手無策。關煋心中愧疚,便親請安道全到此。他快馬加鞭趕到安道全家下。安道全酒已醒大半,見關煋一片孝心,遂收拾藥箱隨他前來。


    且說安道全仔細診斷後,眉頭緊皺。原來關勝落水受寒,又兼體內舊傷複發,才病勢沉重。他開了幾劑猛藥,命人速速煎製。關家上下一心,精心照料。當下,一劑藥便叫關勝緩緩睜開雙眼。眾人見狀,喜極而泣,又來謝安道全救命之恩。安道全則不言不語。關煋機敏,見安道全如此,便引入客廳,問道:“叔父可有難言之隱?”安道全歎道:“小子聰慧,長子武強,關家後繼有人。”關煋道:“還望叔父如實相告。”安道全道:“凡事病理,休管內外,我皆可醫治。唯獨一點,壽數不可更改。雖然大病已被我藥到而除,隻是這壽數將盡。”關煋聞言,悲從中來。心中無奈,隻得先送安道全離府,又自迴來。


    卻說關勝轉醒,自覺命數不多,心中懊悔不已,就喚妻與膝下三子到前,歎道:“昨夜忒歡,多貪幾杯酒,又耍性子,教我二子吃了委屈,是為父之過。如今我自知不能多活,隻是放心不下你等。不知你等依我言麽?”三個孩兒齊齊跪下,口尊父親道:“孩兒謹遵教誨。”關勝道:“施惠勿念,受恩莫忘。謹記,謹記!”言罷,撒手人寰去了。有一首《獻衷心》歎道:


    見北征南戰,飛舞青龍。鞍馬上,正英雄。縱劍林槍雨,刀影重重。尊武聖,關羽後,月明中。


    寒水動,飲殘風。勇星猶墜灑匆匆。恨不如征戰,飛舞青龍。施義氣,恩惠罷,盡虛空。


    當時眾人大哭一場,取棺槨發喪。後來天子得知,亦自傷感,一麵撫恤關家上下,若子嗣成人,可繼任關勝之職務。


    隻說當時宋江還在醉夢裏,正夢見關勝來與自己道別。宋江疑道:“兄弟又來,怕是昨夜吃酒不曾盡興。”關勝道:“非也,小弟特來拜謝公明哥哥當年知遇之恩,今日陰陽兩隔,小弟隻在梁山泊等與哥哥團聚。”說了,拜了四拜,飄飄然去了。宋江垂淚驚醒,才得知關勝已死。登時哭道:“昨夜還在眼前歡聲笑語,今日卻人魂兩隔,真痛煞我也!”說了,隻覺心痛病又犯,一口血噴講將出來。正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不知宋江性命如何,請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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