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雪鋪大地染寒梅,一歲將除匪患堆。


    盡起全軍千萬眾,分兵四路必徘迴。


    從來就計謀生殺,破釜沉舟不複恢!


    今日案前聽敗咎,何時草莽散雲灰?


    話說辛興宗把大軍分做三隊,第一隊演說以畢,再說第二隊。看前排三個土兵抬一架雲梯,共五七十架,都來牆下,把一排排雲梯立起,後麵士卒一個個口銜樸刀,背插趕棒,便攀上雲梯。看看頭一排先登死士都上城牆,就來把樸刀安插穩牢,四下裏看時,牆上空空如也,卻不見一個人。眾先登死士正疑,就見內牆下寨裏左右各竄出一夥紅頭子,手執弩箭,向牆上宋兵射將來,隻把排頭宋軍一個個射翻。後上牆的不知備細,亦如前者,將上牆上未定,就被射翻,餘者見狀大驚,紛紛下雲梯來。都正要迴走,卻被後邊第三隊攔著歸路。再看牆頭,早被紅頭子占據,雷木滾石、箭矢灰瓶都飛下來,許多躲閃不及的都死在城下。


    第三隊軍士一見前方軍士敗退下來,忙用盾牌列成陣勢,就來遮蔽箭矢。那裏第二隊敗軍反衝到近前,當下互相踩踏,又死傷不少。辛興宗在後方看得真切,急令鳴金收兵。金聲響起,宋軍如潮水般退下。城上守軍見宋軍退去,也不追趕,隻是在城頭歡唿雀躍。辛興宗不得已,退十裏紮營。辛興宗到大帳坐定,召集諸將商議對策。眾人皆沉默不語,方才一戰,宋軍損失雖不慘重,但士氣低落。辛興宗心中煩悶,不耐道:“若再無良策,吾等隻能退兵矣。”此時,一裨將出列道:“末將有一計,或可破寨。”辛興宗喜道:“快快講來。”裨將道:“賊軍首戰告捷,必然驕傲,兵法雲:驕兵必敗。定不意我等可遣一隊兵馬詐降,屆時尋機會裏應外合,便可大勝。”辛興宗聞言,眼前一亮,撫掌笑道:“此計甚妙!隻是這詐降之人誰去最當?”言畢,目視眾將,那裏裨將、牙將皆低頭不語。辛興宗拍案道:“常言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要用你等時,卻都在這裏做啞巴?”眾將聞言,更是低頭。隻見那裨將道:“計謀是末將出得,末將願往!”辛興宗打量著他,問道:“你有何手段可保萬無一失?”裨將拱手道:“隻說我軍失利,將軍要懲治我等,以此可假作投誠,趁機混入敵營。待夜幕降臨,便放火為號,將軍率大軍攻城,末將在內唿應,必能一舉破敵!”辛興宗沉思片刻,終於點頭道:“好!就依你所言。不知你的姓名?”那裨將道:“末將姓李,單名一個虎字。”辛興宗道:“好名字。隻有一點,你身上無傷,他那裏必不信服。”不待李虎搭話,就謂左右道:“拖下去,脊杖二十。”左右土兵上前,將李虎抹肩頭,攏二背拖出帳外。不一時,行刑以畢,便將李虎帶迴。辛興宗道:“此次成敗在此一舉,你挑幾個精明的去罷。”李虎領命,帶傷去了。


    是夜,李虎挑選三五十人,趁著夜色悄悄尋摸到寨門。早有小嘍囉從牆上看見,忙把箭矢射來。李虎等人急躲,開口喊道:“莫射箭,俺們是來投降的,煩請尊駕與你家大王稟說。”上麵小嘍囉聽得,便不再射箭,迴營裏報說。此時北寨正是蔣哉、婁萬林兩個守把。蔣哉聞言道:“我大山大寨,廣取賢才,他這一夥既是來投誠的,不妨接納。”婁萬林思忖一番,便道:“不知真假,且看了再說。”便叫小嘍囉引入來。隻把李虎引進大帳裏看時,就見李虎似有傷在身。李虎見了二人,納頭便拜,口喊大王道:“小的李虎,拜見二位頭領。”蔣哉道:“先起來說話。”李虎起身,又施一禮。婁萬林道:“你是宋軍那裏甚人?”李虎道:“小的是辛興宗麾下一員裨將,領步軍職務。”婁萬林問道:“你為何要來投誠?”李虎答道:“今午攻寨時失利,辛興宗那廝把我幾個罰了脊杖,說:‘明日若再攻不下,必斬爾的狗頭。’我等自是惜命的,貴寨一兩日如何攻取得到?隻為活命,因此來投誠,還望頭領收留。”蔣哉聞言連連稱好。婁萬林道:“既是來投誠,我且問你,你那裏卻是多少人馬?”李虎眼眸一動,胡道:“辛興宗號稱兩萬大軍,實則精銳不足三千,餘者大半老弱病殘,後勤軍務人員更多矣。”婁萬林再問道:“那糧草又如何?”李虎道:“支一旬日糧草,從齊州運來。”蔣哉道:“兄弟問這許多,卻是要如何?”婁萬林道:“哥哥休問,且安排了李虎兄弟再說。”當即便把李虎一行人安排營帳駐紮,並做步軍營裏,不必絮繁。


    且說李虎把手下人物安排妥當,看營帳裏沒有他人,小聲謂眾人道:“你等分做五隊,四下裏探望一遭,切記,莫要打草驚蛇。”眾人領命去了。李虎亦出帳來,圍山寨一觀,但見:


    轅門對立,寨牆高建。轅門對立,一排排兵卒似潮似水;寨牆高建,一列列軍健如森如林。軍器擺布,糧草堆疊。軍器擺布,一片片刀槍劍戟迸寒光;糧草堆疊,一斤斤米粟魚肉滿糧倉。軍旗飄揚,大帳威嚴。杏旗飄揚,隨風招展認軍;虎帳威嚴,避雨紮實保隊。聚將鼓、助威鼓振奮人心;號令炮、號令鉦可使盡退。真是用兵嚴謹處,果然施令肅殺地。


    不一時,眾人都迴帳裏來與李虎報說了:“我等在周圍轉了一遭,隻有前後兩處大門,其餘寨紮城牆甚嚴。東邊便是糧倉,看守嚴密,西邊卻是器庫,亦看守嚴密。但見東南角偏僻許多,少有人馬巡邏。”李虎聞言大喜,乃道:“如此便好,看看夜深,便先去東南角放火,再打開轅門,便大功告成。”當下商議定了,隻待子牌時分,李虎引眾人趁夜悄悄出帳,分作兩隊,一夥先來到東南角偏僻處,早備好幹柴,就把火折子吹亮,點燃那團幹柴。登時火光照亮半邊天,眾人大唿:“走水了!”早把滿寨人馬驚動。早有小校來中軍大帳報知蔣哉和婁萬林二人,此時二人正入睡,聞聽消息,急忙帶領手下前往救火。李虎遠遠望見二人走了,發聲喊道:“開門!”就引眾人殺將來,先把守門的執戟小頭目斬了,忙搶開門。


    寨外早有人接應,先見寨內起火,忙迴來與辛興宗報說:“李虎將軍舉火計成,不一時便開城門。”辛興宗聞言大喜,早準備好軍馬,一聲令下,眾軍皆出。都來至寨前,就見轅門大開。辛興宗一聲令下,宋軍如潮水般湧入山寨,李虎當先接著。辛興宗問道:“敵軍何在?”李虎道:“東南角滅火哩。”眾人引軍去看時,不見一個紅頭子。眾人大驚,辛興宗道:“不好,中計了!”忙教迴馬。卻見寨外火箭、火把、亂石等物品,雨點般射將下來。登時大火衝天,許多宋兵早著,一個個射死在寨裏。火光之中,隻見一員頭領騎著黑馬,手持長槍,威風凜凜,正是蔣哉。他哈哈大笑道:“辛興宗,你中我賢弟的計策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說罷,蔣哉率部卷殺過來。宋軍人心惶惶,無法抵擋。辛興宗眼見形勢危急,下令撤退。然而退路早已被婁萬林領步軍截斷。李虎心知勢頭不好,乃道:“計策敗露,陷將軍於危難,乃末將之罪。今願誓死護將軍衝出重圍,略抵前罪。”說罷,手搦樸刀,大步流星來戰蔣哉。兩個就在火光裏交手,看看七八合,李虎身上有傷,怎能比及蔣哉?被蔣哉一槍戳翻。蔣哉在迴身來看時,辛興宗並幾個牙將早不見了人影。蔣哉也不管他,就把宋軍都圍困在寨裏,一個個都殺翻了。婁萬林見大局已定,便令人撲滅大火,打掃戰場,隻要重建大寨,不在話下。


    卻說辛興宗等人引著殘兵敗將逃出山寨,一路似無頭蒼蠅一般,不知往哪裏去。隻是奔走一夜看看天明時節,又不曾有追兵,這才寬心。辛興宗看周遭一片山林,林外有潺潺流水之音,問眾人道:“你等可知,此地是哪裏?”有探馬道:“看這裏刺榆林附近,小清河以北。”辛興宗忽的笑道:“這林裏好藏身形,他若在這裏埋伏一軍,我豈不是插翅難逃。”話音未落,忽見一軍從林中來。辛興宗當下大驚,正要迴馬,卻被牙將攔著道:“將軍別急,你看來人正是韓將軍人馬。”辛興宗聞言,又仔細看了,正是韓世忠認軍旗。當下兩軍會合。辛興宗問韓世忠道:“將軍如何卻在這裏?”韓世忠道:“當日我去攻他水寨,他水寨裏卻無一人,我等便兵不血刃,占為己有。當夜小校等埋鍋造飯,用了他這裏原有的鍋灶幹柴,將點火時,隻聽得雷聲般炸響,那鍋子都炸的粉碎,殘片四處飛濺,因此炸死炸傷者頗多。如此損失許多軍兵,隻恐他那裏紅頭子趁虛而入,隻得棄寨走了。”眾看官聽得,這原來是一窩蜂高托天的計謀。高托天慣會擺弄火藥,因此有這一遭。有詩為證:


    韓世忠又問辛興宗道:“辛將軍又如何在此?”辛興宗歎一口氣,便把之前備細說了。韓世忠聽罷,兩個哀歎不已。韓世忠思考良久,沉聲道:“如今你我俱都損兵折將,不可再戰,唯有先退迴城中,再從長計議為好。”辛興宗無奈,頷首道:“將軍所言極是,隻好如此。”兩人商議定了,引著殘餘部隊緩緩繞過鳳凰山,先一步後撤迴齊州府方向去了。途中,韓世忠忽地勒住馬停下來看,但見遠處鳳凰山一側山巒,心生一計。他對辛興宗說道:“那群山之中,地勢險要,若能在此設伏,或許可出奇製勝。”辛興宗聞言,連忙問道:“將軍有何妙計?”韓世忠指著山脈說道:“我們可派一隊精兵,潛入山中,伺機而動。另派一軍誘敵深入,引其進入伏擊圈。到時你我兩麵夾擊,必能大破敵軍。”辛興宗頷首讚同,立刻調遣兵力,部署軍卒,又命一夥宋軍前去誘敵。隻是苦苦等了一日,那夥宋軍迴來報說:“二位將軍容稟,我等去鳳凰山看時,探知其餘兩處山寨,楊、王二位將軍都被山上下來的精兵打退。”韓世忠、辛興宗二人聞言大驚,韓世忠道:“這山賊如此厲害?”辛興宗道:“既如此隻得迴去再說。”韓世忠認理,二人隻得守軍都迴齊州。


    隻說二人迴來齊州城,早見楊惟忠、王淵兩隊軍馬在城外駐紮。韓世忠、辛興宗兩個也把自家兵馬安頓妥當,縱馬入城裏來。看看到了府衙大堂,見楊惟忠、王淵早在堂下跪著。堂上劉光世一臉愁容怒色,二人慌慌張張上前來跪倒在地,便道:“劉都督在上,末將攻山未果,損失兵將頗多,有損大宋天威,罪該萬死。”劉光世道:“你等都齊了?”楊惟忠道:“唿延灼、徐寧二位將軍還未歸來。”劉光世聞言,忙教左右去尋二人迴來,務必小心。眾人去了不提。


    再說劉光世謂堂下四個將軍道:“你等且說說,如何敗了?”四人不言不語。劉光世拍案道:“叫我點名,便從最後一個,韓世忠你來說。”韓世忠拜罷起身道:“都督容稟,我等四人去時,探知他那裏有四處寨紮,末將以為,我大軍人多,無需一個個去拔寨,可分四路兵直取四寨,叫他不能互相馳援。”劉光世道:“卻是好計策,後來如何?”韓世忠便把之前中計的備細說了。劉光世沉思片刻,又來問辛興宗:“你又如何?”辛興宗拜罷起身道:“都督容稟,我這一彪人馬前次攻他大寨未果,後來設計詐降,賺開轅門,誰承想,他那裏早破我計策,用了個虛寨之計,把我等困在其中,末將拚死才活著迴來見得都督。”劉光世怒道:“真不成器。”言畢,又來問王淵如何敗北。王淵就把一席話語說來,有分教:千鈞佛一力降十會,李玉堂千貫退宋軍。不知王淵說出何事來,請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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