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紛紛傳言說女子絕世的容貌是一種罪孽,因為她的容顏令他們至高無上的君主留戀,無心管理國家,因為她的存在,天下已經有了戰亂的預兆,人們已經把她認定為是一個會霍亂天下的女人,一個會帶來災難的女人,她是一個不祥的女人,而這一切全都隻是因為她愛上了一個至高無上的男人。


    女子躲避世人,重新迴到那個山中古寺,她日日夜夜在古佛青燈前誠心的禱告,祈求神明請寬恕她的罪過,祈求神明不要因為她的愛把災難降臨在她愛的人身上,但是寺中的和尚卻隻是對她說:你要懺悔。她心甘情願的說自己願意懺悔,和尚又說她要遺忘,她也無可奈何的選擇遺忘,和尚又說她的一切情緣都是一種孽緣,她迷茫的問和尚:難道愛也有罪?和尚歎了口氣,說道:你注定不會有善緣,因為你這輩子來到這世間隻是為了了結前世的孽緣。


    女子祈求和尚幫她想一個救贖的辦法,好以此能平安無事,但是和尚卻說佛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雖然無所不能,但是並不能為她指引明路,因為今生她的情緣之中注定有緣無分,紅顏禍水,禍國殃民。


    人們很快就找到了寺廟,寺外的呐喊聲和討罵聲急如擂鼓,人們迫切的想要殺了她,人們因為憤怒而猙獰的麵孔化成一道道利刃,穿過厚厚的宮牆,直刺她的心中,越來越清晰的嘶喊聲已經逐漸逼近,到處都是鈍拙兵器穿透身體而發出的空洞沉悶的聲音。


    他緊緊摟住她顫抖的身體,輕撫著她高盤的發髻,修長的脖子,然後將手停留在她潮濕的麵孔上摸索著,安慰道:沒有人可以傷害你,我會一直這樣守著你的。


    陰暗幽涼的殿堂裏,冷風在空蕩蕩的屋簷中穿行,女子抬起埋在他胸前的頭,凝視著他深邃的眸子,勸慰道:放棄你的江山,遠離那些爭霸,我們離開這裏,去找一個人們找不到的地方。


    他捧起女子的臉,細碎的吻了上去,慘笑道:如果我手裏沒有權利,那我該如何保護你呀,現在我在這裏,我是至高無上的君主,他們隻是平民百姓,所以他們不敢衝進來。


    女子慘淡的笑了笑,望著眼前這個被她深愛的男人,這個她生命中唯一的主宰,這個除了權力而一無所有的懦弱男人,然後幽幽地對他說:我想給你跳支舞。


    女子在青燈古佛前靜謐的跳著舞,一身青衣素衫,麵前是給了她幸福又無法保護她幸福的男人,哀怨的腳步聲在陰冷的殿堂裏麵遊蕩著,他的長發依然,他的麵孔依然仿佛初次相遇時的模樣,隻是眼中少了雷厲的電光,女子忽然從懷裏拔出一隻藏在衣服內的匕首,把它按在了喉嚨上,用力的切了進去,血液頓時噴湧了出來,順著女子的掌紋往下滴落,發出寂寞的聲音,染紅了衣衫。


    他驚叫著抱住女子癱軟的身體,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落在女子胸前那塊血色石頭上,滲了進去,他的眼淚也變成了血色的眼淚,但是他忽然又純真的微笑道:這是我的命運,我是來償還前世恩怨的,希望我們來生還能重新開始。


    空曠的寺廟開始在女子眼前旋轉起來,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第一次被帶到山中寺廟時母親那暗淡的目光,母親那時候對她說:以後娘會陪你住在這兒,以求早日贖托你的罪孽。


    女子忽然間又看到了身後的神像露出了笑臉,但是依舊是猙獰的樣子,神像的麵孔開始模糊起來,女子的眼睛也逐漸黯淡了下去,停留在男子臉上的手也無力地垂落下來,如同一隻起舞的蝴蝶,輕輕地收攏了它的翅膀,男子也拿起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髒,這一刻,他們終於不必再分離,掌於手上,藏於心中,直至白骨。


    男子轉世之後,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做那個夢,夢裏有一個青衣素衫的女子在古佛青燈前靜謐的跳著舞,頹敗幽深的寺廟前豎著很大的一塊石碑,上麵刻著四個血紅色的大字:早登彼岸。陰暗幽涼的殿堂裏麵,冷風的在空蕩蕩的屋簷中穿行,每當那個女子迴轉過來身,衝他幽幽的笑著,每次他都希望看清女子的樣子,但是醒來之後,他唯一記得的隻是那個女子胸前掛著一塊通紅通紅的石頭。


    他是一座山上的獵戶,聽祖輩們常講:山下在幾百年前是一座宮殿,後來因為一個不祥的女人而滅亡了,據說那個女人生下時,嘴裏含著一塊楊梅般大小通紅的石頭,當他把夢境講給別人聽,人們都歎著氣說他是因為聽了那個傳說,才會做那個夢的。


    他依然早出晚歸的靠打獵為生,每天傍晚迴家都會路過一座廟宇,因為常年失修,殿堂已經破敗不堪,四周的牆壁和地上長滿了雜草,他隻記得小時候到裏麵玩過,但是被爹娘知道後,他們拎著耳朵把他帶迴家了,說那是個受了詛咒的地方,所以他以後就再也沒有進去過那間寺廟,現在每次打獵迴來,路過寺廟的時候,他經常會放下獵物,坐在寺廟前的石階上歇一會兒。


    寺廟門前有一塊很大很大的石碑,上麵的字已經模糊不清了,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他經常做的那個夢和那個刻著早登彼岸的石碑。


    有一年冬天,風雪很大,他早早就在林子裏挖好了陷阱,那天早上,他起得很早,天沒亮就出門了,他有預感今天會有好收獲,路過那座殘敗的廟宇石,他看見門口有一行腳印,腳印直通寺廟大殿。


    是什麽人進去了呢?他疑惑地順著腳印往裏尋找,腳印很淺,像風吹沙礫般,隻是輕輕劃過雪麵,也許這個人已經進去很久了,腳印被大雪覆蓋,所以才不會那麽清楚吧。


    他四處張望著眼前滿是殘牆斷壁,殿堂裏陰森森的,透著逼人的寒氣,高高在上的神像,殘破了的麵孔向下張望著,懸掛在梁柱上的長明燈,被風吹的左右搖擺,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雜草叢生的地麵已經斑駁不堪。


    他四處張望著,但是並沒有看到人,就在他正要轉身離開時,大殿供桌下忽然發出輕微的響聲,他趕緊疾步走過去,一把掀翻了供桌,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白衣似雪的女子,女子如瀑的長發散落在肩後,赤著一雙腳,蜷縮著身體。


    他顧不得多想,攔腰抱起女子,轉身就向外奔去,身後發出哢嚓的斷裂聲音,再迴頭看時,殿堂中的佛像已經坍塌成一捧黃沙。


    他把女子帶迴了家,看見女子修長的脖子上戴著一個用青色的線縫著一塊通紅通紅的石頭。


    女子醒來之後沒有告訴他關於她的來曆,而他也沒有問過,每天天不亮的時候,他仍然早早起來外出打獵,女子則安靜地呆在家裏,傍晚時會到廟宇前等他,女子總是蕩著兩條腿坐在以前供神像的石桌上,靜靜地聽廊外鴉雀悲鳴,然後等男子看到她時,在把她抱下來,走出廟門時,他偶爾會忽然停下來問女子知道寺廟門口那塊石碑上刻的是什麽字,女子總是搖搖頭,笑著說:也許是永不超生。


    他們一起迴家,幽靜房子裏開始有了炊煙,床開始暖和起來,衣服開始幹淨起來,女子也開心的笑起來說他打到的獵物越來越多。


    他的家裏多了一個來曆不明,陌生的女人,村裏人得知後,開始議論紛紛,沒過多久,大家就都知道這個女人脖子上掛著一塊浸血般鮮紅的石頭,於是都開始恐慌,恰好那一年大旱,地裏的糧食顆粒無收,連山上的野獸都逃走了,村裏最年長的族長拄著拐杖,帶著一群人來找他,村民們把他的茅屋圍了個水泄不通,他關緊了房門,緊緊地抱住了蜷縮在角落裏的女子,屋外村民憤怒的叫喊著要燒死這個帶來災禍的女人。


    他忽然抱起女子,一腳踹開了緊閉的房門,屋外的人群被突如其來的情景驚住了,頓時安靜下來,他憤怒地吼道:有我在一天,你們就休想碰她一根汗毛,因為她是我的女人。


    村民們麵麵相覷,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族長,族長瞪著爆紅的眼睛,顫顫巍巍的指著女子說:這是一個不祥的女人,她會給我們整個村莊帶來災難的,她是受過詛咒的。


    他摟緊了懷裏的女子,溫柔地對她說道:不要怕,我帶你離開這裏。


    女子的眼睛濕潤了,千百年來,她要等的不就是這句話嗎?輾轉了多少輪迴,才完成今世的夙願,她不就是希望得到一場真正的長相廝守嗎?


    他抱著懷裏的女子,向廟宇走去,身後傳來族長嘶啞的聲音:她是受詛咒的,你們注定要受到懲罰的。


    他更緊地摟住了懷裏的人,大步的來到了他們相遇的殘破寺廟,他溫柔地對女子說道:你不要擔心,有我在,沒人敢傷害你。


    女子輕輕地點了點頭,疲憊的靠在他的身上,撫摸著他披散的長發,安慰的說道:我去給你弄些吃的,你待在這裏不要出去,他們不敢進來的。


    女子頓時恐懼的瞪大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哭到哽咽,他捧起女子的臉,撫去眼角的淚水,安慰道:放心,我很快就會迴來的。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女子突然叫住了他,從脖子上解下那塊用青絲線縫著的血色石頭,輕聲的說道:這是我出生的時候就跟著我的石頭,它一定會保佑你找到我的。


    女子說著話,幫他把石頭佩戴到胸前,他安慰的拍了拍女子的頭,笑道: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很快就迴來。


    他轉身要出去時,忽然看見寺廟前豎立的那塊石碑,他記得女子曾經說過那上麵刻的字也許是永不超生,他安靜地站在殿堂中,風夾雜著沙塵在空氣中迴旋,風中搖擺的長明燈發出咯吱的聲響,大理石雕琢的壁畫經過了幾百年的風雨已經變得斑駁不堪了,就在這個時候,寺廟外突然由遠及近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樹枝的斷裂聲,人群的吵鬧聲,然後就有一股濃鬱的煙氣湧了進來,張狂的火苗閃爍著青紫色的光芒,露出詭異而猙獰的麵孔,吞噬著寺廟的一切,雄偉高大的廟宇在烈火中熊熊燃燒了起來。


    女子看著眼前的烈火,她知道自己終究是逃脫不了這場宿劫,她如魅影般站在炙熱的殿堂中,火苗瘋狂地在她身上跳躍翻滾,貪婪地舔舐著她的身體,灼燒著她的長發,發出滋滋猶如得逞般的笑聲。


    女子幽幽地笑著,麵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和尚,和尚對女子說道:你要懺悔。女子慘笑道:我絕不會再懺悔。和尚又說:你要遺忘。女子依舊笑道:我絕不遺忘。和尚歎了口氣說:這是孽緣。女子依舊笑道:我們相愛而已,難道愛也有罪嗎?和尚歎息道:你們之間注定不會有善果的,你們這輩子隻是為了了結前世的孽緣,你還要等來世嗎?女子大笑道:百年的輾轉輪迴,到頭來我們終不能相守,來世又有何用呢?我要化作奈何橋邊上的一塊石頭,隻要我能見到他每次輪迴轉世,我就心滿意足了。和尚問道:你不後悔嗎?女子堅定的迴答道:我意已決,我願變作青石,永生永世守在忘川河邊。


    和尚口誦佛號,緩緩的說道:聽人說,冥界有條路叫黃泉路,有條河叫望川河,有座橋叫奈何橋,橋邊有塊青石,叫三生石,三生石記載著每個人的前世今生,石身鮮紅如雪,上麵刻著四個字:早登彼岸,想要投胎轉世的人,都要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忘卻了三生,才能重新轉入輪迴,三生石一直立在奈何橋邊,望著紅塵中那些輪迴投胎的人們,尋找她那個白衣如雪,麵如刀削,眼似電光,脖子上有一塊通體鮮紅石頭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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