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慶是整個大理唯一雙腿殘疾仍健步如飛的人。


    他身穿一身青色長袍,長須垂胸,麵容黝黑,一雙眼睛湛湛有神。


    他手中的銀白色鐵拐,在地上一點,全身一動,仿佛以鐵拐為腿,頃刻間便向前數丈。


    可惜北宋沒有殘運會,不然段延慶能拿九穀的金牌。


    段延慶麵色不悲不喜,心中卻有無窮的怨恨。


    今日他去大理皇宮踩點,看到皇帝段正明處理朝政井井有條,群臣擁護,根基穩定,心中便十分失落。


    又去鎮南王府,看到段正淳與刀白鳳夫妻因世子段譽失蹤吵架。


    想到段正淳有美好的人生,有一個豐神俊朗的世子,自己卻是孑然一身,形同孤寡,不禁黯然。


    最後,段延慶去了天龍寺,本想去見枯榮大師一麵,問問他當初為何不救自己。


    但卻情不自禁在天龍寺外的菩提樹下駐足。


    這裏,埋葬他過去人生唯一美好的迴憶。


    他段延慶,本來也是風采不俗的一國太子。


    自幼苦讀四書五經,發誓要當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可恨大理皇權不振,權臣楊義貞發動政變。


    段延慶流落在外,被一群人追殺,奮勇殺敵,卻十分慘烈。


    俊秀的麵容被毀,雙腿盡斷,甚至不能開口講話。


    當時他如乞丐一樣,爬到天龍寺外,想請自己的叔叔,天龍寺的枯榮大師主持公道。


    但卻連天龍寺都進不去。


    萬念俱灰之時,段延慶甚至不想活下去了。


    但這時,一個如觀音菩薩一樣美麗的白衣女子,竟然莫名的與他共諧。


    不嫌棄他麵容醜陋,身體殘疾,一起行走在愛與痛的邊緣。


    神女會襄王,牛郎遇織女。


    那時段延慶朦朦朧朧,體會到生命的大圓滿,大和諧。


    這給了段延慶活下去的勇氣。


    從此,段延慶身殘誌堅,將家傳的一陽指融入拐杖之中。


    用拐杖讓自己行動正常。


    苦練腹語,讓自己可以用腹語同人說話。


    多年後,段延慶神功大成,開始複仇。


    他殺盡仇敵,雞犬不留,殘暴的行徑震撼整個江湖。


    獲得“惡貫滿盈”的外號。


    菩提樹下,段延慶努力迴想那個如觀音一般女子的音容,卻隻能虛構出一個迷迷糊糊的幻影。


    “可惜,我再也做不了善事了......”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段延慶心痛無比,沒去天龍寺,直接出發前往萬劫穀,與其他惡人會和。


    他段延慶最大的痛苦,就是他不能迴頭了。


    曾經,他想做一個好人。


    如今,他是四大惡人之首。


    此刻,段延慶打算謀劃段正明兄弟。


    他知道,他的事情怪不得段正明。


    何況,他現在形貌醜陋,口不能言,身有殘疾,而且外號“惡貫滿盈”。


    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當皇帝?


    可段延慶心裏憋著一口氣。


    大理的皇位本來就應該是他的!


    “我段延慶要爭一口氣,不是想證明我有多麽了不起!”


    “而是要告訴別人,我失去的東西我一定要拿迴來!”


    段延慶麵無表情,心中蘊藏巨大悲憤。


    正前行間,卻見一群百姓正陸陸續續的朝彩雲鎮方向而去。


    彩雲鎮是大理城外最繁華的小鎮,往來的人員自是不少。


    但人流量也不至於如此之大。


    “四大惡人真的死了兩個?”


    “是啊!”


    “死的哪兩個?”


    “嶽老三和雲中鶴!”


    “蒼天有眼,哪位英雄幹了這件大事?”


    “姑蘇慕容複!他殺人後,放言說殺人者,姑蘇慕容複是也!”


    段延慶聽得路人的這些議論,心中一驚。


    連忙抓住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喝問道:“說,姑蘇慕容複殺兩大惡人是怎麽迴事?!”


    那書生正在繪聲繪色講述,被段延慶這麽一抓,嚇得戰戰兢兢。


    他覺得,眼前之人長相如同惡鬼,聲音也好似惡鬼。


    完全是從腹部發音,這也太邪門了。


    “我......我聽說.......是這樣......”


    書生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慕容複現在在彩雲鎮上的鹹亨酒樓?!”段延慶問道。


    “是。”


    “好一個姑蘇慕容複!”段延慶冷聲道,“我這便去會一會你,看一看你們慕容家的鬥轉星移究竟有幾分成色!”


    段延慶對其他三大惡人其實瞧不上。


    那三個家夥武功不行,惡行也太沒格調。


    而且他段延慶滿腹經綸,經史子集樣樣精通。


    畢竟他是被當皇帝培養的。


    可那三個家夥,完全就是江湖草莽。


    不是鬥大的字不識一個,就是半文盲。


    段延慶之所以和他們組團出道,成立四大惡人組合,不過是拿他們當工具人而已。


    必要的時候,段延慶隨時可以舍棄這些工具。


    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何況,慕容複如此公然叫囂,段延慶若是視若無睹,豈不墜了四大惡人之首的威名?


    輕功加速,段延慶很快來到彩雲鎮鹹亨酒樓外,果然看到掛著的雲中鶴和嶽老三的屍體。


    雲中鶴的屍體飽受折磨,段延慶懶的看一眼。


    但是嶽老三的屍體,卻讓段延慶一凜。


    嶽老三是死於參合指之下。


    段延慶不認識參合指。


    但能感受到,這指法精純無比,怕是不輸他的一陽指。


    “延慶太子既然來了,何不上來喝酒?”酒樓中,慕容複聽聲辨位,感受到高手就在附近。


    聽到鐵拐落地的鏘鏘之聲,慕容複自然知道,這高手就是段延慶。


    段延慶目光瞪的老大。


    此人,竟然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當下,段延慶也不多言,飛身上了酒樓。


    但見酒樓的二樓上,一個客人也沒有。


    甚至掌櫃小二也不見蹤影。


    隻有一個年輕的白衣貴公子,麵如冠玉,長相俊雅,正與三位容貌極為出眾的少女喝酒。


    葉二娘侍立一旁。


    堂堂無惡不作葉二娘,雖然不至於坐小孩那一桌,但也混成了個服務生的模樣。


    “姑蘇慕容複?”段延慶用腹語問道。


    慕容複很禮貌的起身,抱拳拱手道:“不錯,姑蘇慕容複見過延慶太子!”


    段延慶看也沒看葉二娘一眼,目光落在慕容複身上,道:“你知我身份?”


    慕容複取出折扇,信手展開,笑道:“延慶太子的生平,我素知曉。”


    “你本是大理國的正牌太子,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


    “隻可惜,大理國權臣當道,段氏暗弱。”


    “當年高升泰造反,楊義貞謀朝,延慶太子命運多舛,落得如此下場。”


    “旁人都說延慶太子惡貫滿盈,但就我個人看來,延慶太子反而是四大惡人之中最不惡的一個。”


    段延慶目光幽深,心中大感意外。


    意外於慕容複知曉他那隱秘的過往,更意外於慕容複居然很理解他。


    “姑蘇慕容複,果然不是凡流,我曾與北喬峰有一麵之緣,本以為你不能與北喬峰相提並論,如今才知道你名副其實。”段延慶道。


    “延慶太子你雖然狠辣,但殺的都是自己的仇人,這事情在江湖上很常見。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為了避免以後的麻煩,選擇讓仇人家裏雞犬不留,也可以理解。”慕容複說。


    “有趣!”段延慶道,“旁人都道我惡貫滿盈,慕容公子卻不那麽虛偽,卻也難得。”


    慕容複歎息:“隻可惜,你有一個大罪,是你迴避不了的!”


    段延慶道:“什麽大罪?”


    “包庇其他的惡人行兇!你的武功天下罕有,有了你撐腰,其他三大惡人才能更加的肆無忌憚。”慕容複說,“如果真的要給你治罪,可以治你一個縱容盜匪,包庇惡徒之罪。”


    段延慶冷笑:“我豈在意世俗的罪名?”


    慕容複道:“你不在意世俗罪名,是世俗朝廷不會為你大動幹戈。但我慕容複,將來要審判天下武林的公案,有製裁你的鐵拳。”


    “不過,法理不外乎人情,隻要你購買我慕容複獨家專利的武林贖罪券,我就可以代表天下人赦免你,恕你無罪!”


    段延慶都懵了。


    很久,段延慶才反應過來“贖罪券”是什麽東西。


    “你想要我給你錢?”段延慶無法理解慕容複的腦迴路。


    慕容複搖頭道:“錢這種東西,不過是糞土,你要買贖罪券,不妨用一陽指來買嘛!一陽指,你買不了吃虧,一陽指,你買不了上當!”


    段延慶自以為明白了,惡狠狠看著慕容複,寒聲道:“好啊,原來你是衝著我們大理段氏的一陽指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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