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穆,你先別衝動,這件事是我的疏忽。”長風當然不敢讓這個狀態的常樂再受刺激,趕緊把穆良朝攔下來,低聲道,


    “她被驚著了,你不至於這時候上趕著為難一個孩子吧?”


    穆良朝胸膛起伏數次,最後在常樂警惕的目光中退出病房,長風跟著離開。


    房間隻剩下她自己,她緊繃的身體才稍微放鬆,裹緊了身上的被子。


    “老穆,”長風低聲迅速地解釋道,“這事兒是我的疏忽。阿萊身上被感染的能量遲遲無法解決,剛才沒想到他會突然發狂。


    常樂這邊房門開著正準備起針,是阿萊突然闖進來,她被嚇到才出了手。你別對那小姑娘兇,該說抱歉的是我,是我沒安排好。”


    穆良朝這會兒心情也稍作平複,但眼中悲痛未減:“哪用得著你攬責任?剛才是我關心則亂太衝動了,我知道不怪她,是我的不對。


    而且說到底,其實怪我,畢竟阿萊是因為我才中了【混亂】那家夥的暗算。”


    長風眉頭微皺:“【混亂】的能力的確棘手,不愧是【造神派】長老會裏,代理聖主之下的第一人。”


    “唉,那瘋丫頭……”穆良朝別扭地支吾道,“沒事吧?”


    長風瞥他一眼,略帶責備:“那看上去像是沒事的樣嗎?已經去叫扶光了,扶光來之後再說。”


    剛說完,扶光匆忙趕來,看都沒看兩人呢就進了屋。


    房門打開的瞬間,角落裏的人就從喉嚨裏發出類似貓咪生氣的嗚聲,氣息擦過氣門發出粗糲的喉音,類似低吼,十足的警示。


    即便看清是扶光,常樂也沒有放鬆警惕。


    這個人雖然莫名熟悉,但是並不一定是好人!


    那個之前對她動過手的頭發辣眼的家夥跟他是一夥的,她剛才差點殺掉的人是彩頭發的人,那麽眼前叫“扶光”的,應該會因此打罵教訓她,或是冠冕堂皇的說教。


    可常樂認為自己沒錯,不接受教訓,是以盯著扶光,警惕的目光觀察著他的所有細微動作,預判他會怎麽動手。


    扶光第一眼看到角落裏的小家夥,第二眼看到床單上的血跡,心頭跟無數針紮一樣疼。


    看到常樂的目光,他就知道,她不信自己。


    “身手不錯。”


    常樂完全愣住,扶光的臉上看不到半點怒氣。


    “有威脅果斷出手,毫不猶豫,在陌生的地方保持警惕,你做得很好。”


    扶光已經走到床邊,他蹲下來,常樂猛地迴神往後縮了縮,他仍是平靜地說著:


    “不管危險來自誰,目的是什麽,隻要會威脅到自己的安全,就要把危險推遠,首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記住,包括我在內,如果讓你覺得危險,你有權利反抗來爭取自己的安全,這本身沒有錯。”


    “這次也一樣。”


    常樂不自覺安靜地望著他的雙眼。


    “是阿萊先即將對你造成傷害,你出於自衛出手,作為你們兩人共同的上司,我肯定你的行為,也不會因此對你有任何偏見,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所以,你不用害怕之後會因此被惡意針對。我向你保證,不會。”


    常樂的緊張稍作緩解,對於他過分善意的警惕卻接替升騰而起。


    但接著,扶光就冷了臉:“但是!”


    常樂腦袋上的瞬間就豎起來,圓滾滾的眼睛緊盯著,等著他的“但是”。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是愚蠢的!”扶光隔著被子準確地抓住她的胳膊,常樂條件反射地出手,卻被一隻大手捏住兩側臉頰抬起頭來。


    “記住,沒有人能孤身一人安穩地活下去,我也是,你也一樣,你必須有自己的戰友,而我帶你迴來,就是幫你找到並肩同行的戰友。所以在這裏,不要抗拒一切,可以試著接受。


    首先,可以試著借用或者利用我的力量。比如,找我告狀。


    受了委屈受了傷甚至剛才如果不反抗你差點死了!用不讓自己受傷的方式,取的好的結果,不是更好的選擇嗎?我知道你不信我、不信這個世界,但你不妨再試一下,也許能在這裏重新開始不一樣的人生。”


    “小瘋子,你可以用那股不要命瘋勁兒保護自己,但是也要小心別傷到自己,也別因此完全否定這個世界,讓自己先隔絕在世界之外。


    再試一次,試著接受一次,好好睜眼看看這裏的人和事,萬一、萬一這裏能成為你的家呢?”


    常樂聽得懂,也能感受到他話語中的誠意,不知不覺中,扶光的手已經從鉗製變成托著。


    “別蜷著了,腿不麻嗎?”扶光用手背很快地碰了下她的額頭,


    “還沒完全退燒,過來先治病,趕緊養好,等著你給我打工呢。”


    常樂下意識還有些警惕,卻已經不抗拒他讓自己起來去床上的動作。


    實在是這人太能嘮叨,她心裏頭憋著的絕大多數都讓他叭叭叭地說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反駁他,索性要爬迴床上。


    她還沒完全睡醒呢。


    但常樂也沒能接著休息,而是被扶光撈起來安排到黃金宮主樓去休養了。


    常樂拒絕扶光過分親近的抱,自己在他的帶路下,走到他給自己安排的房間,坐到床上。


    扶光取了藥給她處理傷口,衣袖撩開,露出手臂上幾道猙獰的傷口,他一下子愣住。


    “哪兒來的?”


    當然是舊傷,常樂不想迴答這個沒意義的問題。


    扶光卻加重語氣重複一遍。


    常樂不明白他的執拗,明明她身上有的是傷口,幾道他怎麽就抓著不放?


    “割的。”


    扶光緩緩抬頭,目中帶著驚怒:“你自己割的,是不是?”


    他的手指觸在疤痕上,瞧出傷痕的走勢。


    “……嗯。”


    扶光心肺灼燒,驚怒悲痛來迴翻滾,他嘴唇泛白:“……是為了讓自己清醒?”


    他不覺得常樂是想自殘。


    但是常樂搖頭:“不是,是……渴。”


    扶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目眥欲裂。


    渴?渴!


    所以,渴到……割開手腕喝自己的血?!


    大抵是他的神情太過猙獰,常樂難得多說了句:“我不傻,是當時受傷腦袋不清楚,出現幻覺割的。”


    那時候,她初到九區。


    無序之地不比四區和三區,龍蛇混雜,爭鬥血腥。初來乍到,不熟悉的她就栽了跟頭差點沒命,失血時口渴,出現幻覺才傷了自己。


    扶光的雙手抖得不成樣子,突然站起來走出去。


    “扶光?”等在外麵的長風見他臉色蒼白、魂不附體的模樣嚇一跳。


    “你去給她處理傷。”扶光勉強穩住聲音。


    等長風進去關上門,他扶著牆壁捂住臉,片刻後,肩膀抽動,從指縫間順出一片水痕。


    穆良朝過來時,就正好瞧見長風進去後扶光的這副樣子。他停下腳步,忽然真正感受到那小姑娘在他心中的分量。


    事後,匆忙趕迴的羅軒將查到的常樂的經曆告知。


    聽到那流浪的蹤跡和花家收養棄養的事,扶光臉色陰沉得厲害,一連幾天都神色沉沉。


    那幾天,花家事事不順,各大區的流民安置工作突然加大關注力度。


    穆良朝聽說羅軒查清了那小丫頭的底細,去詢問後,得知那曲折的經曆,心中頓時不是滋味。


    於是隔了兩天,常樂安穩在扶光身邊住下後,穆良朝來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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