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千裏得知,女兒抱著孩子去找步高升了,他當時就蔫了。


    他頹然坐到椅子上,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因為他很清楚,這次和步千戶的親事,確定崩了,而且也沒有挽迴的餘地了。


    步班捕頭看馬千裏差點閉過氣去,連忙給他灌了一口水。


    ……


    步高升當時正在指揮一幫錦衣衛,給聘禮分類。


    當看到抱著小孩的馬清爽,步高升還笑笑。


    他心說沒想到馬小姐,對於這門親事,比我還急,這還沒到見麵的環節,結果她不顧拋頭露麵的道理,就過來找我了!


    步高升不像那些書生文人,需要什麽含蓄,所以他根本沒有埋怨馬清爽,身為深閨女子卻拋頭露麵。


    他走到馬清爽身邊,看段寶很可愛,還捏了捏段寶的小臉。


    “馬小姐,這是哪個親戚的孩子。”


    步高升一邊逗孩子一邊問。


    馬清爽抱著段寶後退一步,躲開步高升對孩子的逗弄。


    “步千戶,不是親戚的孩子,這是我的孩子。”


    幾個正在把聘禮往車上搬的錦衣衛,聽到馬清爽的話,全部停了手裏的動作。


    他們都放下禮物,站直了盯著步高升看。


    “馬小姐還挺詼諧。”步高升說。


    其實他已經感覺到不妙了,這麽說,是給自己留下一點希望。


    假如這個時候,馬清爽順著步高升的話,改口說孩子就是親戚的,哪怕親事崩了,但是步高升的顏麵,也會得到保留。


    但是馬清爽唯恐得罪他不深。


    “步千戶,我沒跟你開玩笑,這就是我親生子,這件事,我爹不清楚,既然你看中了我,我感覺沒必要瞞你,你要是能把這個孩子當親生的,我就嫁給你。”


    步高升當聽了這話,感覺就像遭到了五雷轟頂。


    開什麽玩笑!


    我堂堂錦衣衛千戶,陸大人的忠實家臣,你讓我喜當爹!


    就算我不要臉迷了心,答應了你,那陸大人的麵子,往哪裏擺!


    當初提著刀,要下井生擒井龍的鐵血漢子,怎麽禁受得住這種侮辱!


    步高升當時臉紅的像關公,刷拉一聲,抽出了佩刀。


    ……


    看到步高升抽刀,段寶臉上那種孩子的童真,馬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馬清爽連忙捂住了段寶的嘴,唯恐他咬人。


    就算他不咬人,被別人看到這麽小的孩子,嘴裏長滿了牙齒,對孩子也不好。


    馬清爽又捂住了段寶的眼睛。


    自己爹爹做的孽,她決定替爹爹償還。


    於是馬清爽閉上了眼睛。


    她自己也清楚,步高升肯定不是願意喜當爹的人。


    “步千戶,千錯萬錯,都是我錯,要殺要剮,隨你的意。”


    ……


    外麵的捕快衙役,看步高升抽刀,馬清爽引頸等戮,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馬班捕頭想帶人過來勸,結果一幫錦衣衛,紛紛抽刀,攔住了他們。


    段初隱身在一幫捕快衙役裏麵,手握著眉尖刀,打算隻要步高升敢出手,他就飛鏢刺殺步高升。


    雖然馬清爽給他潑了髒水,但是他也不希望馬清爽就這麽死去。


    ……


    步高升殺過不少人。


    比如那個密告黃錦在紫金山挖墳的眼線,就是他親自滅口的。


    這種殺人滅口,步高升幹了很多。


    不過麵對抱著孩童的女子,而且這麽多人在場,他下不去手。


    斬殺婦孺的惡名,傳出去有損錦衣衛的威嚴。


    要殺,也要等機會,最好滅了馬千裏滿門,方能解他心頭之恨。


    於是步高升收刀入鞘,指了指大門:“馬小姐,請迴吧……”


    馬清爽給步高升行了禮,然後抱著段寶離開了。


    馬清爽一走,步高升眼前一黑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在地。


    給父母的家書,已經發出去了。


    現在鬧成了這樣,怎麽跟父母交代?


    若是如實相告,二老豈不氣死!


    而且自己在彭州府,大張旗鼓的購買聘禮,雖然老百姓不知道自己要娶誰,但是也知道,自己的親事,就訂在彭州府了。


    怎麽麵對彭州府的人?


    特別是那些知道內情的府衙官員?


    這次,臉真是丟大了!


    看步高升臉上殺意隱現,院子裏的大隊錦衣衛,馬上集結,在兩個百戶的帶領下,這就要去馬府,殺掉馬千裏全家,給步高升報仇雪恥。


    步高升還有理智,對大家搖了搖頭。


    假如殺人滅門,事情就鬧大了。


    本來陸大人就嫌自己不穩重,事情鬧大了,陸大人肯定又要責罵自己。


    等沈青純迴來,錦衣衛肯定會有有一次人員變動。


    到時候,哪怕自己不能稱為南鎮撫司的鎮撫使,也想更進一步,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絕對不能出事。


    於是步高升製止了一眾錦衣衛。


    坐下喝了兩杯熱茶,他又緩了緩氣,最後才站起來。


    “聘禮繼續裝車,離開彭州府之前,這聘禮,本官一定要送出去!”


    步高升撂下這句話,帶了兩個百戶,去天香樓喝酒了。


    他打算喝過酒之後,借酒蒙臉,硬闖彭州府衙找文朝天算賬。


    他能想到借酒蒙臉,也算是得到了黃錦的真傳。


    文朝天手下的衙役頭子,竟然敢在這等大事上,戲耍自己!


    他文朝天身為彭州府主官,必須給自己一個說法!


    假如文朝天不給自己說法,那自己也就不顧臉麵了,把事情報給陸大人。


    這樣一來,自己也算做到了先禮後兵。


    陸大人肯定會向著自己,到時候,區區一個府衙捕頭馬千裏,想不死都不行。


    ……


    馬清爽迴到家裏,連家門都沒進去。


    “滾!我沒有你這個女兒!”馬千裏指著她鼻子大吼。


    馬清爽也硬氣,扭頭就走。


    馬夫人要追她,被馬千裏攔住了。


    馬千裏這時無比清醒:


    “別追,你把她追迴來,咱們全家都要倒黴!”


    馬千裏說完,脫下捕快公服,換上一身便裝,往府衙去了。


    馬夫人匆忙收拾了一個包袱,交代兩句之後,讓一個健壯家丁,抓緊追上馬清爽,把包袱交給她。


    ……


    馬清爽走出彭州城門的時候,那個家丁終於追上了她。


    “小姐,小姐……”


    家丁氣喘籲籲的,把包袱塞給了馬清爽。


    “小姐,夫人說這件事,錦衣衛不會善罷甘休,你還是先去邵家避一避吧,包袱裏有盤纏,夫人讓你一路小心,抓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馬清爽本來不想要馬千裏的任何錢財。


    不過想想自己身上,一文錢都沒有,就算自己可以不吃不喝,但是段寶不能。


    於是她不但收下了包袱,還清點了裏麵的銀票。


    她竟然借來紙筆,給馬千裏打了一個借條。


    “轉告爹爹,兩年之後,我來還錢!到時他若還認我這個女兒,我依然會盡孝,為他養老送終。”


    馬清爽說完,把借條交給家丁,頭也不迴的走了。


    邵家,是馬夫人的娘家,在小沛縣。


    不過馬清爽離開家丁的視線之後,走去的方向,並不是邵家所在的小沛縣。


    ……


    馬千裏知道這次禍事不小,躲在家裏當縮頭烏龜,肯定是躲不過去。


    於是他直接去府衙找文朝天。


    可憐彭州府衙裏,在鐵司獄的大肆渲染下,一眾官吏正在談論,馬府和錦衣衛千戶的婚事。


    “老馬這家夥,一直想攀高枝,這次可算是得償所願了!”


    “哎哎哎,怎麽說話呢,就不怕馬捕頭聽到,讓他的錦衣衛女婿,把你下到詔獄裏,拔掉你滿嘴的牙!”


    大家雖然互開玩笑,但是還是掩不住,對馬千裏的羨慕。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馬千裏鐵青著臉,徑直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馬捕頭今天,怎麽連咱們都不搭理了?”宋時聲撓著頭說。


    “不可能啊,按照牛巡檢的說法,馬捕頭得意也不張狂,不該對咱們這幫老兄弟,翻臉不認人啊!”一個戶房典吏說。


    大家正疑惑的時候,步班捕頭和馬班捕頭,肩並肩走來了。


    大家拉住他們,就是一通埋怨:“你們頭兒,女兒還沒嫁入錦衣衛呢,這就把尾巴翹上天了!”


    馬班捕頭一臉苦相。


    步班捕頭搖頭歎氣說:“諸公有所不知,出大事了!”


    他把事情一說,大家也都跟著唏噓。


    關鍵時刻,鐵司獄沒有丟下馬千裏不管。


    “完了,步高升其實就是陸冰陸家的家丁,這次陸大人肯定不會饒過老馬!”


    鐵司獄說出這麽一句,匆忙去找魏先生。


    ……


    文朝天的住處,馬千裏就跪在院子裏。


    馬千裏跪著不起來,文朝天圍著馬千裏轉圈,也是愁容滿麵。


    “馬捕頭,這件事,你怎麽如此不穩重!唉,說什麽都晚了,uu看書ww.uukashuom 我還是想想,怎麽救你好了!”


    段初這時也來了。


    他現在在外麵,真是遭到了千夫所指。


    而且他還沒去茶葉店,也沒迴家。


    誰知道姐姐妹妹知道消息,怎麽看自己!


    “馬捕頭,我跟你無冤無仇,也從來沒有招惹馬小姐,你們為什麽這麽陷害我!那孩子,真不是我的!”


    文朝天安慰段初幾句,說的都是什麽遲早真相大白之類的話。


    身為知府,他總不能把馬清爽抓來,逼問孩子親爹是誰。


    馬千裏對段初的埋怨,裝作聽不見,就直挺挺跪著。


    他沒法跟段初解釋。


    難道告訴段初,那個孩子,是自家養的鬼嬰?


    身為公差,私下養鬼嬰,這種事假如暴露了,這和朝廷命官勾連江湖一樣,都是找死!


    ……


    很快,鐵司獄把魏先生拉來了。


    魏先生虎著臉,對馬千裏說:“竟然敢戲耍步千戶,如此大膽以下犯上,必須打你二十軍棍!”


    魏先生說完,氣唿唿的走了。


    文朝天馬上就明白了魏先生的意思。


    他叫來牛巡檢,還有巡檢司兩個掌刑的官兵,讓他們打馬千裏軍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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