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初在趙如意房間裏,說府衙有事的話,就是為了找借口離開是非之地。


    他和趙如意的好事,被朱紫墨打擾之後,沒好意思再迴茶葉店。


    假如事情做成了,兩個人關係更深入一步,他就不會這麽不好意思,關鍵是,事情沒有做成,所以才會感覺不好意思。


    而且經過朱紫墨這一鬧,他迴茶葉店不合適,迴家吧也不合適,於是就在街上閑逛。


    之前樹妖被看之後,填平的地上,很少有人停留。


    今天卻有點不一樣,因為這塊空地,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段初走到人群外,踩著一塊石板,往圈裏一看。


    原來是一個衣服上打著補丁,落魄書生模樣的人,在空地上居中而坐,擺了象棋棋局,以棋會友。


    衣服雖然打著補丁,但是洗得很幹淨,一塵不染,白色的長衫,洗得都有點發白了。


    看來他哪怕落魄,也是一個愛幹淨的人。


    十字街雜貨鋪的老板,正在跟落魄書生一較高下。


    段初對於象棋,也就是了解馬走日象飛田,這種基本規則而已。


    就這,還是朱紫墨教他的,反正他連牛巡檢那個臭棋簍子都下不過。


    不過有熱鬧,自然要看看的。


    畢竟自從劉瞎子不在街上出攤之後,十字街就顯得,少了一點江湖氣,而這個象棋攤,正好彌補了這一點。


    鐵司獄身為書畫愛好者,也是象棋發燒友。


    除了府學的老夫子,鐵司獄在彭州府坊間棋局,就沒遇到過敵手。


    沒等段初擠進圈內,鐵司獄也來了。


    段初看鐵司獄走路,急急火火的樣子,就上前打招唿:“鐵大人,您老公務繁忙,怎麽也來觀戰?”


    “段班主,我今天是特意告假,前來和這擺棋局的書生,一較高下的!”


    段初看鐵司獄火氣很大,就問:“擺棋的,惹著你了?”


    “不但惹著我了,把彭州府所有會下棋的人,都給惹到了!你知道他有多猖狂嘛!竟然放言,說彭州府就沒有一個人能贏他!”


    鐵司獄說完之後,擼胳膊卷袖子,做出了要下場的架勢。


    不過他有哮喘,人又虛胖,身體不行,擠了幾次,都沒有擠進人群。


    換做以前,鐵司獄來了,很多人肯定會讓他。


    但是這次由於棋局鏖戰正酣,觀戰的又都是下棋人,大家都被棋局吸引,所以沒人給鐵司獄讓路。


    “彭州府衙的象棋高手來了,大家讓一讓!”


    還是段初喊了這一嗓子,人群這才閃開一條路,讓鐵司獄走了進去。


    段初也擠進人群觀戰。


    雜貨鋪老板,很快就敗下陣來了,還表示輸的心服口服。


    鐵司獄看了雜貨鋪老板,和落魄書生後半截的對局之後,又把卷起來的袖子放了下去。


    段初明白,鐵司獄這是怯戰了。


    雜貨鋪老板認輸之後,落魄書生還遞給他一把鋒利的小刀。


    看到刀子,人群外有人說話了:


    “哎哎哎,幹什麽的!怎麽還有兇器!難道下個棋,還賭命啊!”


    段初迴頭一看,原來是馬千裏來了。


    馬千裏身後,是一幫捕快衙役,這是巡街路過這裏。


    馬千裏巡街和牛巡檢巡街不一樣。


    牛巡檢帶著巡檢官兵,一般情況下,巡街有固定的時間和路線。


    馬千裏就沒有這麽多規矩,他帶人巡街,想什麽時候巡就什麽時候巡,想走什麽路線就走什麽路線。


    大多數情況下,馬千裏是哪裏熱鬧就往哪裏去。


    比如誰家店鋪開張,馬千裏必定巡到。


    店老板一看總捕頭來了,連忙讓進去,好茶好酒,小心伺候著。


    新店開張,別人來吃酒,要出份子錢。


    馬千裏來,不但沒有份子錢,你還要給他包紅包。


    不然他隨便給你使點壞,你這店鋪,開不了多久就會關張。


    當然,文朝天主政之後,馬千裏也收斂了不少。


    這種明目張膽在街上收黑錢的事,基本上也不敢做了。


    他剛剛巡街到這裏,看到落魄書生,遞了刀子給雜貨鋪老板,還以為兩人下棋賭的是命,誰輸了就要用刀子自裁。


    所以他才會這麽一喊。


    聽了馬千裏的話,沒等落魄書生開口,雜貨鋪老板就說:


    “馬捕頭,沒有賭命,甚至都沒有掛彩,大家就是以棋會友。”


    掛彩,就是賭錢的意思。


    圍觀的人,也紛紛跟馬千裏打招唿。


    沒辦法,哪怕鐵司獄是九品命官,但是在街麵上的影響力,也不如馬千裏高。


    落魄書生頭都沒抬,把棋盤一翻。


    棋盤背麵,除了四周是凸起的,中間的絕大部分麵積,是凹進去的。


    而且由於棋盤在地上,下麵墊了東西。


    所以棋盤背麵,沒有沾到地麵,也就沒有什麽泥土灰塵。


    隻見雜貨鋪老板用小刀,在手指頭上輕輕一劃,割破了手指。


    等鮮血流出來,他就往棋盤背麵一摁。


    原來真不是賭命,確實也沒掛彩,隻是輸了,按個血指印就行。


    段初還看到棋盤背麵,上麵密密麻麻都是血指印。


    而且由於時間久了,那些手指印的血跡,都開始發暗了。


    雜貨鋪老板摁好手指印,就站到了一邊,還把手指頭放在嘴裏吸吮。


    落魄書生這才收起刀子,翻過棋盤,重新擺好棋子,又對圍觀的眾人拱拱手。


    “各位,在下就是以棋會友,誰贏了我,這陰沉木的棋盤,還有這紅酸枝的棋子,俱送給他,輸了,按個手指印就行!”


    落魄書生說了輸贏規則,又問:“誰再下場,與在下一戰?”


    連問三遍,無人應聲。


    段初心說,肯定是他棋藝厲害,在場的人觀戰之後,都知道下不過他,所以才會無人應戰。


    馬千裏這時擠到了這邊,先跟段初打招唿,又問鐵司獄:


    “老鐵,這個什麽棋盤,還有棋子,值錢不?”


    鐵司獄一翻白眼。


    “說話別這麽粗俗好不好,什麽值不值錢!風雅的象棋,豈能用金錢衡量。”


    鐵司獄嘴上這麽說,但是說完之後,眼睛馬上又盯著棋盤和棋子。


    鐵司獄沒給答案,不過雜貨鋪老板為了巴結馬千裏,就說:


    “馬捕頭,這棋盤棋子,都是出自盛唐名家,楊惠之之手,楊惠之和畫聖吳道子齊名,是木雕中的頂尖高手,人稱塑聖。”


    馬千裏和段初聽了,都伸頭看看棋盤,果然古香古色的。


    既然是古人,而且是古名人出品,自然不同凡響。


    雖然棋盤棋子,沒有什麽浮華的雕工,但是材質很有質感。


    而且棋子上麵,比如馬這個棋子,不但寫著馬字,馬字下麵,還雕著一匹戰馬。


    昂頭奮蹄,活靈活現的樣子。


    陰沉木,段初知道,確實很珍貴。


    這一點,馬千裏也知道。


    於是段初和馬千裏同時又問,紅酸枝棋子,有什麽妙處。


    “紅酸枝,其實並不算多名貴,不過要想做成棋子,必須久置,木色慢慢變深,直到從深棗紅色,變成紫紅色,這樣木質表麵,也最細膩。”


    雜貨鋪老板說到這裏,又笑了笑:


    “段班主,馬捕頭,不必在意材質,你們隻要知道,這是塑聖的手工就行了。”


    馬千裏點點頭。


    段初也明白了,心說這不就是一件古董嘛!


    馬千裏也發現,鐵司獄眼饞棋盤棋子,還戳了戳鐵司獄:


    “老鐵,你不就是喜歡這些風雅的東西嘛,uu看書ww.uukanshu.cm贏了就是你的,上啊!”


    鐵司獄沒吭聲。


    馬千裏又對段初和雜貨鋪老板說:


    “看到沒,這老鐵,就是怕輸,怕丟麵子,殊不知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他一場又如何,看我下一局!”


    馬千裏說完,還真的分開眾人,走到落魄書生麵前。


    落魄書生問:“一局定輸贏,還是三局兩勝?”


    馬千裏很大氣地一揮手:


    “一局定輸贏就行,不過有一點,假如和棋,就當是咱倆都輸了,那麽我就按一個手指印,而你,也要把棋盤給我。”


    段初心說馬捕頭好雞賊!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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