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很多,應該上百人,將我們團團包圍了。


    現在,他們圍著倉庫轉圈跑,離得也不算太近,一邊喊叫一邊胡亂開槍。


    如果沒什麽經驗的話,遇到這種情況,可能已經被嚇得不敢動了。


    但我們都是胡子出身,對這一套太熟悉了。砸窯的時候,先在外圍跑幾圈馬,一邊吆喝一邊打槍,這一招是為了嚇唬對方。


    沒啥經驗的,可能會嚇得開門投降。


    我和連水月守住兩個對角的炮台,也不著急,誰靠近打誰。都不敢靠近的話,就隨便瞄一個打。


    但凡有些經驗的胡子,看到我們的“冰牆”,都知道不可能輕鬆攻進來。所以,敵人稍有死傷,立刻撤到了外圍,下馬躲進了林子裏。


    他們一定能明白了,自己就是在砸響窯,而且是胡子守著的響窯。


    馬是胡子的寶貝,他們不可能白白犧牲,所以都拴到了林子裏。現在正是晚上,按照砸窯的習慣,下一步就該趁著天黑,派人往前摸了。


    不管是什麽樣的地主大院,胡子想打進去,首先要躲著炮台的攻擊,靠近院牆。之後,不管是爬牆,還是挖牆,就方便多了。


    但現在的冰牆,不好打。


    所以他們離遠之後,都滅了馬燈,點起篝火,開始搭帳篷,似乎想長期圍困。


    但我和連水月都知道,離得遠了,滅了馬燈,周圍一片黑暗,他們也可能派人偷偷摸上來,試圖爬上院牆。


    所以,晚上防守更重要的是,能看見對方。


    連水月見對方開始搭帳篷,朝下麵大喊:“老錢,油磚!”


    這裏必須要解釋一下,什麽是“油磚”。


    大戶人家都會請炮手,遇到胡子砸窯,炮手立刻上炮台,誰靠近打死誰。


    但是,胡子砸窯選在晚上,把大院一圍,黑咕隆咚,炮手也看不清有沒有人爬到了院牆下。


    於是,很多地主就想了個土辦法,把燒好的土磚在煤油裏泡著,遇到胡子砸窯,直接拴上麻繩,點燃扔出去,能在外麵燃燒很長時間。


    地主大院周圍扔一圈“油磚”,胡子也不容易撲滅,隻要看見有人接近,炮台上的人立刻開槍,就能防止胡子偷偷接近。


    我們這裏沒有土磚,但是日本人儲存的煤油管夠。所以,我前兩天就在林子裏砍了不少小樹,全部鋸成一乍多長的小木樁,拴上麻繩,泡在了煤油裏。


    這會兒,錢麻子和羅老九兩人,一筐一筐把“油磚”拉到院子裏,我們四人點燃它們,直接往外麵扔。


    整個碼頭倉庫的外圍,星星點點全是燃燒的木樁,隻要有人想靠近,我們立刻就能發現,一槍過去就打死了。


    說實話,以前都是砸窯,這是第一次明白當炮手是什麽感覺。


    敵人隻派了一撥人上來,被打死了四五個,就慌忙撤了下去,沒有再貿然進攻。


    他們肯定也明白了,我們不是好惹的。


    很快,他們的營地又往後撤了一些,連夜在帳篷外澆了“冰牆”,直到天快亮時,才有一輛馬爬犁慢慢過來。


    這爬犁上麵插了樹枝,堆上雪,澆了冰牆,基本能保證擋住一發子彈。


    從爬犁上冒出一個白鐵皮的喇叭:“裏麵的人聽著,馬旅長說了,投降不殺!”


    我與連水月換了位置,趴在西北角的炮台上,大喊:“馬旅長呢?我想他了,你讓他過來說個話唄!”


    “馬旅長正在路上,你們先把槍扔出來,咱們有吃有喝,等著馬旅長。”


    我笑了,大喊:“兄弟,我現在也有吃有喝,等馬旅長來了,你再過來嘮吧。”


    他現在也不敢抬頭,大聲說:“太君說了,現在投降,保證你們不死!”


    “哪個太君說的啊?”


    暫時沒了動靜,片刻之後,爬犁裏一個日本人嘰裏咕嚕說了一陣子。


    我立刻大喊:“你說的啥?兔崽子等一下,我叫翻譯?!”


    說罷,我朝錢麻子招招手,讓他也爬了上來。


    “好了,我的翻譯來了,讓日本人說吧。”


    白鐵皮喇叭忽然傳來了生硬的中國話:“伍六刀,我是水田春夫中佐,你們現在跑不掉了,想活命,趕緊投降。”


    我笑了:“中佐啊,可算是遇到一個大官了,你咋沒迴家啊?”


    躲在爬犁裏的水田中佐用日本話嗷嗷叫了一陣子,我扭頭看看錢麻子,他擺擺手:“不用翻譯,他罵街呢。”


    我笑了:“那你也罵他唄!”


    “小刀,三鏢也說了,咱們不能跟日本人一個熊樣,罵他,不合適吧?”


    “你是不是不會用日本話罵人?”


    錢麻子一聽,當即就直起了腰,抓起旁邊的水壺灌了一口酒,開始用日本話嗷嗷叫起來。


    這下可熱鬧了,他倆一個在裏麵,一個在外麵,互不相讓,扯著嗓子對罵。


    我們雖然聽不懂,但從語氣上能判斷,罵得很厲害。


    罵了一陣子,錢麻子氣喘籲籲,小聲對我說:“這兔崽子,不是什麽正經中佐,罵人太溜了。”


    我笑了:“不會吧,你罵不過他?”


    “小刀,我也不是什麽正經翻譯啊!罵人的話,我是真沒學多少。”


    “不是,日本話罵人,還挺複雜?”


    “這個兔崽子,好像在用日本方言罵我,聽不太懂。”


    我一聽,扭頭朝下麵喊:“老羅,你懂得多,來跟這個日本中佐對罵!”


    羅老九瞅了我一眼:“瞎扯,他配嗎?”


    錢麻子拍了拍手,剛想叫好,忽然又覺得不對勁,邊往下爬邊說:“老羅,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我也不管他們,朝著下麵大喊:“水田中佐,消消氣兒,剛才就是罵著玩兒的,咱們現在好好嘮嘮吧?”


    “伍六刀,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我就想問問,你們這百十號人,就想把這個大院攻下來?”


    “還有幾百人呢,過兩天就到,你們現在不投降,以後就真沒機會了。”


    我笑了:“水田中佐,你們也折騰的夠嗆,別扯犢子了,迴去整點兒熱乎飯吃,想明白了咱們再嘮吧。”


    下麵沉默了一會兒,爬犁掉頭離開了。


    折騰一夜了,誰都想吃一頓熱乎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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