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修真的人來說,時間變得漫長,越是修為高的人,有時可能一次閉關,少則數月,多則百年也有可能。


    而除夕,向來隻有剛踏入修真界,以及那些雜役弟子才會慶祝。


    入五行道宗的第一個除夕,膳堂的飯菜難得豐盛了起來,宰了一些飼養的靈畜。甚至跟著俗世的習俗,包了餃子。那餡兒也不知是什麽肉,吃起來鮮甜多汁,嫩滑爽口。


    嫣幼良和符冬秋同為器宗弟子相處的很好,性格都是活潑開朗的,兩人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一堆煙花,稟告過管事後,帶著他們這些四大家族的孩子,一起來到空地準備放煙花。


    “諸君瞧好了,我這可是從整個瓊中,最大商行買來的最漂亮的煙花。”符冬秋雙手叉腰,一臉驕傲。


    “是是是,快點快點”嫣幼良蒼蠅搓手,已經按耐不住要去點火了。


    圍觀的孩子們,尤其是男孩,也都躍躍欲試。


    空地上已經擺放好了煙花,外形各異,花花綠綠的包裝,單看起來就很熱鬧。


    符冬秋將一根點燃了的香燭遞給符修玉。


    “修玉哥,你來點第一支煙花。”


    就如同嫣幼良他們擁護嫣行胥一樣,符家的孩子,都信任著符修玉。


    將近半年的學習,四大家族的孩子相較於其他方式進來的,又多了一層親近。


    隻是這其中,嫣家和吳家更親近,符家又和陳家更親近。


    符修玉是這期進門的弟子裏麵,靈根最好的,也是第一個引氣入體的。如今已經達到了煉氣三層。


    嫣行胥晚了一個月,也達到了煉氣三層。


    吳水心,陳楚笙,煉氣二層。剩下人都是煉氣一層。


    符修玉十三歲,少年老成,從符冬秋手上拿過香燭,彎下腰,點燃了一支煙花。


    煙花咻的一聲飛入暗沉的天際,停頓一兩秒後,在眾人眼裏炸出一朵巨大的花朵,大花朵的每一個花瓣,又緊接著分別再炸出小花朵,占據了孩子們的視線。


    年齡小的都驚喜的叫了起來。李三月小嘴張得圓圓的,滿眼驚豔。


    在莫家莊,過年也會放爆竹,煙花是很少有人放的,就算有,也沒有這樣漂亮好看。隻響一聲,就消失了。


    “來來來,大家一起點啊”嫣幼良笑眯眯地從背後變出一把點燃了的香燭,挨個分大家。


    就連表示不用的嫣行胥,都被他硬塞了一根香燭。


    場麵變得熱鬧,有時一聲獨鳴,有時三五成群,漆黑的夜空因為一朵朵五顏六色的煙花,變得絢爛多姿。


    李三月開心極了,興奮的跟著人群點煙花。


    火樹銀花中,嫣行胥看向李三月,露出溫柔的笑容。


    嫣幼良朝著李三月做鬼臉。李三月做一個更醜的鬼臉迴過去。


    吳水心站在人群中,少女今天穿著一身瓊中民族服飾,紮染和印花賦予她別樣風情,戴著亮閃閃的銀飾,她望向嫣行胥,眼眸定定的,卻什麽話都不曾說。


    吳雨彤性格大大咧咧,少女爛漫純真,和所有孩子都相處的不錯。她隨便拉起了站在旁邊的陳楚笙,跳起了瓊中慶賀新年的舞蹈。


    受她感染,所有孩子都不分彼此,你拉起我,我牽著你。在煙花底下,歡聲笑語的跳舞,轉起了圈圈。


    李三月左手拉著嫣幼良,右手是符丹塵,他不會跳舞,但是他跟著大家的節奏踩著笑聲,跳躍著。


    這是他記憶深處,最特別的一個除夕夜。


    酒商從交好的師弟那邊禦劍經過,看到了底下熱鬧的孩子們。笑著搖搖頭,索性大手一揮,施展了“火樹銀花”幻術,將這一場煙花,塗抹的更加璀璨。


    除夕過後,他們的修煉繼續。


    演武台,觀心齋。不論是基礎的劍招,還是心經,每一個弟子都在努力修煉著。


    一年後,符修玉在觀心齋靜坐時,達到了煉氣期大圓滿境界,距離築基一步之遙。保持著同批弟子裏,遙遙領先的第一人地位。


    花菇,酒商,能教給煉氣期弟子的已經教完了,餘下的不過是靠他們自覺修煉而已。


    符修玉被符宗的師兄接走了。緊接著是嫣行胥,陳楚笙,吳水心,嫣幼良,符冬秋……迴到自己的分宗門下,能得到的資源,自然更加豐富。


    有些弟子沒有拜入內門的,也會選擇去其他地方修煉感悟,或者去宗門管事處,花費一定的靈石,購買辟穀丹,再租賃一處洞府閉關修煉。畢竟一個地方待一年,也會審美疲勞,全靠個人心意。


    五行道宗並不嚴格規定這些,修真講究緣法,隨心。


    到了最後,還每日來觀心齋的,隻剩下李三月和陳家的薑厭了。


    五行道宗對於煉氣期弟子,免費提供基本的住處和膳食。但是如果要更好的生活條件,也是要花費靈石換取的。嫣家能收留李三月,送他一起來五行道宗,都算是大方了。自然不會補貼他其他東西。


    嫣行胥給過李三月靈石,但他一塊都沒有動過。


    因為他本自貧窮中來,不覺得這樣樸素的生活有什麽不好的。


    有飯吃飽(雖然大部分時候都味道一般),有床睡覺,也就滿足了。


    演武台上,李三月獨自一人拿著木劍,一招一式的練著秋水長天訣。


    刺出,迴手,挽劍花……外門弟子的青色衣衫在他身上很快被濕透,他熟悉的記著每一個劍招,每日上午揮劍數百次。


    花菇偶爾也會指點他幾句,但是劍招,李三月複刻的很完美,他缺少的不是形,是劍氣。


    這種東西,每個人都有不同感悟,無法用言語說明。花菇隻希望這個小師弟,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劍氣。


    下午,觀心齋內,李三月並不是天天都在打坐。


    酒商上一次出現還是一個月前,聽說他最近有所感悟,在閉關修煉了。


    李三月赤著腳,單手撐著下巴望著紗簾外的荷花。


    菱紗簾動微風起,半湖芙蕖一齋香。


    “李三月”


    一道聲音打碎了李三月的沉思,他迴頭,是每日與他一起在觀心齋打坐,有一月之久的薑厭。


    李三月看似活潑,但僅限於在熟悉的,讓他感到安心的人麵前,諸如李喻之,嫣行胥。


    在其他人眼裏,話並不多,很多時候處於被動的狀態。


    薑厭與他獨處一個月,兩人說過的話寥寥無幾。


    “李三月。”


    薑厭又喊了他一聲。


    李三月有些疑惑的歪過頭。


    薑厭走到了他麵前,蹲了下來。


    薑厭今年十歲了,是水,火,土,木四靈根。隻是靈根並不算精純。


    他比李三月早半個月引氣入體,如今李三月還是煉氣一層,他卻是二層了。


    他們兩人的修為在這裏是墊底的倒數第一和第二的關係。


    “我要走了。”薑厭說。


    “去哪個分宗門?”李三月問。


    前幾天還傳出,一個煉氣期的外門弟子因為飼養靈獸很好,被收入內門的消息。很多外門弟子都羨慕極了。


    薑厭搖搖頭,認真的說。


    “不是宗門,是迴瓊中,當雲。”


    李三月知曉,這便是放棄五行道宗弟子身份,自願迴歸俗世的意思了。


    五行道宗,未築基的煉氣弟子,普通壽命隻有90到100 年左右,在凡人中可算是高壽,但與修真人來說,很短暫。


    “你想好了嗎?”李三月問。


    “嗯,想好了。”薑厭說“你大概不知道,我娘親是陳家一位族老的外室……”


    隨著薑厭的講述,李三月大概知曉了一個柔弱的小白花外室被夫人暗地裏挫磨的故事。


    直到他八歲那年“意外”被接迴本家,又“意外”檢測出擁有四靈根,母子兩人才暫時得以安生。夫人的嘴臉暫時收斂。


    他不想修真,是為了娘親過得好一些,才隨著陳家孩子來到了五行道宗。


    他入選了,夫人的五靈根孩子未通過試煉。


    前些日子收到了陳家來信,信中他的娘親說患病時日無多,希望臨死前再見一次他。


    他從世上唯一感到的溫暖,他努力的理由,都是為了柔弱的娘親。


    於是,在思考一天後,薑厭選擇了迴去。


    他想陪著娘親,走完最後一程。如果他不迴去,後半生都會留有遺憾。


    而對於五行道宗來說,任何煉氣期弟子都不得離開宗門。除非自願放棄弟子身份。


    薑厭光是引氣入體都花了兩個半月,等修煉到築基期,娘親隻怕早都不在了。


    修真,養育之恩。二擇一,薑厭選擇了後者。


    “你以後會後悔嗎?”李三月問。


    薑厭也曾經糾結過,他羨慕那些禦劍飛行,撒豆成兵的師兄師姐,可是他也清楚的明白。自己隻有一個娘親。


    薑厭沒有說話,眼裏閃過痛苦。


    李三月主動擁抱了薑厭。他像記憶裏,李喻之的樣子,安慰的拍著薑厭並不寬廣的後背。


    薑厭頓了片刻,也迴手抱著李三月。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絮絮地說著。少年的嗓音清澈,卻多了幾分不舍。


    “我在吳家,拿迴屬於我和娘親的一切。以後你外出做任務了,經過當雲,不論任何時候,都可以來找我。”


    “當雲有一種飲品,拿新鮮的茅草和檸檬,一些草本植物,熬煮出來的。酸酸甜甜,清涼解暑,你肯定喜歡。”


    “我娘親,還會做外麵軟軟的,裏麵是蛋黃流心的糕點。”


    “李三月,你真笨。”


    “不過我也笨。我們是笨蛋老大和老二。”


    “李三月,再見了。希望你在修真這條路上,能夠走得很遠很遠。”


    薑厭走了,李三月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觀心齋坐到天黑。


    三天後,嫣行胥忙裏抽空,來到了小蓮山,找到了正在院子裏看螞蟻搬家的李三月。


    “三月”嫣行胥招招手。


    李三月沒有像以往一樣飛奔上去抱住他,而是露出一個笑容,緩步走向他。


    嫣行胥摸摸他的頭。


    “廖清歡告訴我了,你從丹宗那裏,花靈石買了一些丹藥送給了薑厭。”


    “都是一些治病的快效藥罷了。胥哥,你會怪我嗎?因為我花的是你給我的靈石。”


    “不會,給了你就是你的。我們三月,是個很善良的孩子。”


    李三月卻有些悵然。


    “我隻想盡我的綿薄之力,幫一下他。起碼他的娘親還在,他能做自己的選擇,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嫣行胥陪李三月聊天,陪他一起看螞蟻搬家,最後又留下一袋子靈石走了。


    李三月站在院子裏,望著低沉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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