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和存款都留給你,我淨身出戶。以後你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夫妻一場,是我對不起你,三月。”


    “媽前幾天昏倒了,病床上,她說隻想看著我有個親生的孩子。你知道,她吵了這麽多年,唯一的心願就是我有個孩子。”


    “是小薑嗎?”


    李三月聽完了許留白的陳述,淡淡的發問,雖是問句,卻帶著肯定的語氣。


    出於直覺,他僅僅見過那個女生一麵,就知道許留白狠下心結束這段關係,和她離不開。


    “是”


    許留白第一次沒有在說話時直視著李三月,他從心底感到愧疚。


    他愛李三月嗎?自然是愛的。


    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兩人就在一起玩耍。幼兒園,小學,初中,都在一起。高中的時候分到了不同的學校,從他的學校騎單車到李三月的學校,需要一個半小時。


    高中時候他們都是住校,許留白每個禮拜天,騎一個半小時,載著李三月送他去學校,再騎一個半小時迴自己的學校。


    那時候李三月背著單肩包坐在後座,單手拉住他的衣角,他將單車騎的飛快,從白石橋上越過,從楊柳堤岸滑過,從春天到冬天,從蟬鳴到落葉滿地,兩人說說笑笑,從來不覺得路程遙遠,時間難過。


    他對李三月的學校比自己的還熟悉,清楚記得對方每一天的課程,了解他的小習慣和愛好。


    有一年聖誕節,他翹掉了晚自習,踩著單車冒著小雨去找李三月,然後從懷裏掏出從路邊綠化帶偷來的白色山茶花。


    李三月拿著山茶花,眼裏氤氳著濕意,看著眼前渾身淋濕,頭發上冒著熱氣,眼裏都是雀躍的許留白,他不可避免的感到溫暖和衝動。


    他怎麽能拒絕一朵如此珍貴的山茶花呢?


    那天晚上,在同個寢室同學的掩護下,他偷偷將許留白留宿。


    夜晚,兩人擠在一個床頭,像兒時那樣,悄悄聊天。


    被子蓋著他們的頭,捂的兩人臉頰上出了一層汗。心跳加速,聲音大的幾乎被人聽見,許留白抓住了李三月的手。


    不知道聊了多久,兩人頭靠在一起睡著了。


    第二天,許留白在李三月還沒醒來時,便起床走了。


    他還要騎一個半小時的車,趕迴自己的學校上課。


    哪怕一晚上隻睡了不到五個小時,他依然精神奕奕,渾身都是衝勁!


    人們永遠記得自己跋山涉水去看的人。


    “你們已經在一起了嗎?”李三月繼續問。


    “暫時還沒有,隻是,她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謝謝你告訴我。”


    “是我辜負了你。”


    “不必了。”李三月笑著說“都是男人,沒必要。以後結婚了,就好好對人家女生。”


    “房子給你,我打算迴老家爸媽身邊。你在z城繼續奮鬥也好,結婚生孩子也好,總得要有一個落腳地。”李三月最後說。


    李三月不是戀愛腦,但是誠然,他也是愛過許留白的。


    可以說,到目前為止所有的世界裏,他第一次真正嚐試愛過的人,便是許留白。


    在很久之前,他不懂愛,是一位位曾經的伴侶讓他感受到了愛。


    後來,他怕愛,不想麻煩。也是一次次經曆,逐漸讓他學會放下,嚐試一切。


    如今,在這個世界,他從降生起就是自己,沒有所謂的原主的記憶。


    他開始嚐試去愛。哪怕如今,與許留白分手。但是從少年到中年,他們一起走過的日子,都是真實的,坦誠的。


    許留白要出差三天,他說等他迴來李三月再走,讓他送他去機場。


    李三月隻是笑笑,轉身便將機票改簽到兩天後。


    他不想麵對那種離別的時刻。任性也好,別扭也罷,他隻想安靜的離開。


    他已經打電話跟爸媽說了歸期,電話那邊的兩人還不知道他已經分手,隻說迴來玩一段時間也好。


    雙方父母當年並不讚同他們的感情,尤其是許留白的母親,一度鬧到要斷絕母子關係的地步。


    許父是教師,顫抖著手拿教鞭抽打許留白,他說過一句令李三月記憶猶新的話。


    “我教育了無數學生,送他們上名校。到頭來,我連自己的兒子都教不好。”


    許留白咬著牙,一言不發,他跪在家門口,最後跪到昏迷。還是李三月父母看不過去了,將人拉到自己家裏照顧了幾天。


    許留白高燒,臉燒的紅彤彤的,夢裏都要抓住李三月的手。醒來第一句話是:我夢見你不要我了。


    二十三四歲的人,委屈起來像狗狗一樣,李三月抱著對方的頭,內心軟成一片。


    後來,他的父母似乎已經逐漸接受兒子喜歡的人是個男人,許留白母親卻依然不肯見李三月。她認為是李三月勾引了自己的孩子,不然她早抱上孫子了。


    就連簡單的儀式,兩家親朋一起去酒店吃飯的時候,許母也隻稍微坐了一下,就離開了。


    許留白在化妝間看著穿著同款式西裝的李三月,有些愧疚的抱著他說“委屈你了,老婆。”


    李三月依靠在許留白懷裏,抱緊了他。


    李三月將所有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好了,該寄迴去的發了快遞,不想要的丟進了垃圾桶。


    兩人曾經拍過的婚紗照,和紀念日他沒有送出去的禮物,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一起裝在紙箱裏,放在了雜物間最角落的櫃子深處。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有人打開看了。


    最後當他離開時,整個房子隻剩了下許留白一個人的生活痕跡。


    他拉著行李箱,戴著墨鏡,離開了曾經屬於兩人的家。


    因為下雨,從z城飛往老家x城的飛機,晚點了兩個小時。廣播裏一遍遍播報著天氣情況。


    李三月望著巨大落地玻璃窗外漫天的雨水,也有些惆悵。


    身邊有同樣等待的乘客討論著最新台風“橙子”已經登陸沿海城市的消息。專家預測整個省將迎來曆史上最大,範圍最廣的台風天。


    一些短視頻軟件上,不少市民出現搶菜囤菜的行為,甚至很多超市被搬空了。


    許留白發來信息,叫李三月先別走,留在家裏,等台風天結束再說。


    李三月沒有迴複,稍後對方打來了電話,李三月按了靜音,看著電話因為長時間無人接聽,而自動熄滅。


    他有些任性的想,既然已經分手了,就沒必要再來關心自己了。


    可當對方真的沒有再接著打電話時,他心底又感到一絲不舒服。


    他強迫自己接受現實,分手而已,不稀奇。


    李三月將手機關機,不想再去讓自己多想一點關於許留白的事情。也就錯過了,許留白再次發來的信息:


    “我給叔叔阿姨打電話了,知道你是今天的飛機迴去。z城暴雨,飛機可能會晚點。你安全迴到x城後,告訴我一下。”


    李三月終於在下午三點,坐上了啟程的飛機。


    萬丈高空之上,窗外團團烏雲,他的心隨之變得漂浮。


    再見,z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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