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那我這個月最後一天上午來拿。”


    李三月和裝裱店的老板談好後,轉身撐起黑色的雨傘,離開了。


    林楓心預定的牡丹扇麵刺繡部份已經完成,他今天送來了租房附近的裝裱店。因為步行不過十分鍾左右,所以也沒有開車。


    淅淅瀝瀝的小雨,雖是盛夏,但也莫名多了一絲蕭瑟。


    李三月穿著淡藍色體恤,胸前印著一隻垂耳兔,同款另外一件大號的在林楓心那邊。


    李三月感覺這應該是林楓心特意買來的情侶裝,暗戳戳地試探自己的心思。


    如果李三月拒絕,那麽他會再後退一步,繼續待在名為“朋友”的這個圈裏,靜待下一次時機。


    “下個月一號,我媽生日,希望你能以我男朋友身份參加。我等你的答複。”


    “幼稚鬼”李三月低聲說,他沒有立即迴複林楓心。因為他不確定,到底要不要開始一段新的戀愛。


    簡單點說,他沒有愛上過任何一個小世界的男人,有時候是處於弱勢,不得不依附他們,有時候又是無聊,恰好對方長的有那麽一兩分順眼。


    林楓心,體貼,精明,得體,大方,也會浪漫,會花心思追人。但是,如果沒有迴饋同等的愛意,對於林楓心真的公平嗎?長時間後,他真的不會介意嗎?愛情是一座秤,一方給予過多,另外一方被高高翹起,心也就飄了。


    林楓心值得擁有一個全心全意,能同樣熱愛著他的伴侶。


    畢竟,他是這樣好的朋友。


    手機響起,李三月一邊隨著人流等紅綠燈,一邊接聽電話。


    綠燈又亮起,李三月卻撐著傘愣在原地,被所有人拋在身後,留在了馬路這邊。


    身旁,汽車,人流穿梭,喧嘩的世界仿佛被人按下靜音鍵。


    耳邊電話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有空迴來看看嗎?你爸他……沒幾天日子了。”


    那是三年未見的,李三月的親爸和繼母。


    李三月簡單收拾了行李,拿好證件和銀行卡,開著車離開了租房處。


    迴到老家y市需要三個小時。而他三年裏,沒有一次迴頭走上去y市的路。父子間從那一次爭吵辱罵,裂開了鴻溝,父親不曾試圖跨過來,李三月也不想走迴去。


    華國式父子大多是這樣。我或許依然愛你,任何危險我都願意替你阻擋,但我低不下頭先說一句:對不起,我錯了。


    一路沒有休息,李三月獨自開著車。迴憶著年少母親早逝,自己跟著父親相依為命的生活。那是即使再困難,也會在接李三月放學迴來的路上,買一串糖葫蘆,一塊點心給他吃的日子。


    李三月代替了原主,自然而然也繼承了原主視角的記憶和全部感情,同時又保持的有屬於自己的理智。


    三個小時的車程被壓縮到兩個半小時。終於來到了y市的市第一醫院。


    icu病房外,他雙手握成拳頭,透過門上的小窗戶看著門內。


    躺在單獨病床上的李父,鼻子上還插著唿吸機管子,手背上打著藥水吊瓶,陷入昏睡中。


    “醫生怎麽說?”李三月沒有稱唿自己的繼母。但站在他身後的繼母知道他在問她。


    小時候這個繼母剛來家的時候,就對李三月很好。吃飽穿暖,各種漂亮衣服,一日三餐。李三月一度也將她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個媽媽。


    哪個小孩不希望擁有愛自己的爸爸媽媽呢?


    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這個瘋狂的繼母,扭曲了原主的性別意識,過早的青春之花綻放,時機未到,豔麗卻易折。


    “胃癌晚期,這幾天一天隻能醒來一個多小時了。他不讓聯係你,但是醫生說,也就這幾天了。你們畢竟是親父子,總要見一見。”


    繼母是個很美麗的女人,雖然已經四十多了,但依然風姿綽約,說話時低聲細語,有著江南女子的婉約。


    然,人不可貌相。


    李三月扭過頭走了,始終不曾正視這個繼母。


    “你倒是一向裝的大方。”李三月諷刺地說。


    他一看到繼母就想到兒時的記憶,強迫自己將那些記憶鎖起來,李三月冷著臉去找李父的主治醫師,想多了解下情況。


    病魔對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不管你富可敵國還是流落街頭。


    李三月暫停了直播,發了動態跟粉絲請假,也婉拒了林楓心的邀約,專心守著李父。


    也許真的是父子感應,當天下午,李父就從icu被轉移到了普通病房,清醒了十分鍾左右。


    李三月加了錢,將原本的四人間病房升級為單人病房,旁邊一張床,就是自己晚上陪睡的地方。


    繼母白天迴家裏做飯帶來醫院,李三月天天點外賣,也不肯吃一口。繼母怎麽端來的又照樣端迴去。


    李父現在吃不下任何食物,全靠營養液吊著,也說不出完整的話。


    李三月坐在他病床邊,每天拿熱毛巾幫他擦臉,擦身體。沒有請護工,李父的大小便也全都是李三月自己動手處理的。


    李父不說話,但是李三月在病房內做什麽他都盯著看,好像一醒來,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多看幾眼兒子。更好似要把過去三年未見的遺憾彌補上。


    李三月有些難受,他不敢直視李父的眼睛。不管是他,還是原主,都沒有做好一個兒子應該做的事情。


    一連三天,李父都在不停地排泄大便,從一開始稍微正常的,到後麵黑色的物質,一次次,好像是要排出身體裏所有汙穢一樣。


    “月,月……”


    這天,護士給李父換了藥水,李三月剛剛將髒衣服洗幹淨,正坐在椅子上,一邊吃橘子一邊盯著那個藥瓶發呆。


    突然,他聽到了李父在叫他,雖然很緩慢,但是口齒清晰地吐字,喊他“月月”


    “爸,我在。”


    李三月立馬坐迴病床前,握住了李父的手。


    李父眼神突然清明起來,甚至還叫李三月把病床靠背升高,讓他能半躺著更好地看著李三月。


    “爸,我去叫醫生,好不好?”李三月擔心著某個事實,又希望是一個奇跡。他恨不得現在去將醫生拉過來,看看李父。


    李父搖了搖頭,五十多歲的人,看起來老的像六七十了。頭發花白,滿臉皺紋。


    “這三年,過的還好嗎?”李父拉著李三月的手,過了很久才問。


    他嘴唇幾次張開又合上,最後隻能問一句:還好嗎?


    原主不好,可是李三月不想讓李父帶著遺憾離開。


    “挺好的,我認識了一個朋友,叫林楓心。一起吃喝玩樂,非常合得來。”


    “我在海豚直播,做雙麵繡,如今也有50多萬粉絲了,昨天還收到了x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交流會的邀請函。”


    “一個月收入也有一萬,買了車,有存款,等我再存一年,就夠首付,在x市買房定居,您可以跟我一起住……”


    “不煩?”


    “怎麽會呢?”李三月看著李父的眼睛,鄭重地喊“爸。”


    李父眼裏漫上了水潤,像是即將幹涸的泉眼等來了雨水的恩賜。


    “以後,也要這樣勇敢,快樂。”


    這是李父留給李三月的最後一句話,而後這個老人,突然就沒了氣息。


    電視劇裏人死前,總會交代很多遺言,現實裏,死亡卻很突然和不體麵。


    李父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大張,像是缺水的死魚,整個人看起來像僵屍一樣,慘白,死寂。


    李三月按響了床頭鈴聲,唿叫護士。


    自己緩緩伸出手去,覆蓋在李父的眼皮上。


    “爸,我很好的。李三月很好的,您放心,阿。”


    李三月說到最後,已然泣不成聲,淚水一顆接一顆湧出。


    李三月不敢告訴李父,你辜負的那個兒子,早已不在這世上。


    父子兩人耽誤了三年,錯過了三年,就成了永遠的分別。


    那句不知道是應該由誰先開口的:對不起,至此,依然成為未完成的結局永存。


    遲來的繼母,手上提著今天送來的飯盒,李三月哭著抬頭看過去,留意到,繼母塗了口紅。


    李三月發瘋一樣,將飯盒掀翻,湯汁菜葉撒了一地。


    他不再是小時候那個任人擺布的孩子,無論如何,他依然是個成年人了。


    李三月將繼母拖到李父麵前,讓她直視著李父的屍體。


    “你看,你看阿!阿,你怎麽敢!你真讓人惡心!”


    李三月被趕來的護士和醫生拉開,人壓在病床上,滿臉淚水,眼眶發紅,過長的頭發被不知道誰壓在膝蓋下,頭皮扯的生疼。


    站在一旁的繼母也帶著眼淚,被什麽都不知道的護士安慰著。


    李三月哭著哭著,又笑了。


    一場名為“一家人”的荒誕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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