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根下,像一幅濃縮的社會百景圖,李三月今天拉到五六單客人,有那腰間別著鼓鼓錢包的工地包工頭,有不好好讀書出來玩樂的高中生,有剛和相好開完房,黏黏糊糊離別的小三……李三月觀察著他拉的每一個乘客,得出自己的判斷結論。


    有時候會想到,如果還是跟上輩子一樣從事演員的工作,他現在對於小市民角色的感悟更深,入戲肯定更好了。可惜,這裏沒有一個左舜曦,為他搭橋鋪路。


    今天難得上半天是個好天氣,李三月賺夠了五六十,感覺瘸地那隻腳有些疼,也就收了車迴到了自己的小蝸居。


    房子是他找一個大娘租的,一個月租金100。小胡同裏先前還有兩三戶人家,但是這裏實在太小,太破了。買菜,上廁所都不方便,漸漸的人都搬走了。所以眼下李三月一個人獨享了這處小胡同。


    從外麵馬路進來是院子裏的一棵四五十年的棗樹,現在冬季,光禿禿的立著。棗樹底下是石桌子,三個石凳子。李三月趁著日頭好,將今天菜市場上買來的特價大蘿卜切成片,放在擦幹淨的石桌上晾曬著。


    這種大蘿卜曬成幹,放在爐子上跟肉骨頭一起燉湯,冬天喝一碗,很是舒爽。


    冬天的太陽,溫暖不刺眼,李三月沐浴在陽光下,一邊切著蘿卜片,一邊開心的哼著稀碎不成調的歌曲。


    切完蘿卜後,他將爐子挪了出來,也不拘泥於現在到沒到飯點,用一片鐵絲網放在炭火上,烤著饅頭片,就著一壺粗茶,吃著烤的焦香的饅頭片。


    “你好”


    李三月剛放下茶盅,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略熟悉的聲音。迴頭一看,果然是那個車站男人,秦霄。


    “秦霄”李三月說“你怎麽來了?”


    李三月覺得他們沒到可以熟悉的串門的地步,秦霄有些尷尬,站在巷子口,陽光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李三月雖然不是個善良的人,但也不會過分給人難堪,看得出秦霄似乎是有什麽心事,隻好叫他進來。


    秦霄坐在李三月對麵,兩人隔著爐子。他看著李三月,他窮,他殘疾,可他竟然能在這樣一個暖陽下,哼著歌,烤著饅頭片,喝著茶,怡然自得。好像天地間再沒有什麽值得苦惱。


    想到自己在秦家這段時間麵對的人和事情,那些無法控製,抓不住的茫然感覺,也散去了幾分。


    “吃嗎?”李三月將烤好的一片饅頭片,拿筷子夾給秦霄。


    秦霄其實不餓,但是依然接過了饅頭片,慢慢吃了起來。李三月又拿出另外一隻茶盅,給秦霄倒了茶水。


    兩人其實並不熟悉,李三月也不是個話多的人,隻管烤著饅頭片,直到一盤子饅頭片被兩人分食完,茶水也喝光了,日頭西斜。李三月開始收蘿卜片。


    秦霄站起身,雖然身材高大,但到底還是個才來城裏的少年人,慌張的幫忙收了蘿卜片,看著李三月端到屋內。


    秦霄猶豫片刻,才說“三月,那我先走了。”


    李三月點點頭,說“走吧”。秦霄走了幾步,又迴頭真誠地道謝。


    “謝謝你,三月。”他望著站在門廊下,一身舊衣,卻渾身淡然自若的李三月,隻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與所有人都不同的氣質。


    “我們算是朋友嗎?”秦霄忍不住問。


    李三月想到了傅篤行,紀辛西,花瓏。而後又看著裝作渾不在意,耳朵卻都豎了起來的秦霄。


    “算吧。”


    “那我以後還能來找你嗎?”


    “找我做什麽?這裏這麽破,我也幫不了你。”


    “你這樣就很好,我得閑了,就來,好嗎?”


    李三月點了下頭,秦霄腳步輕快的離開了。


    秦霄出了巷子,上了早已等候多時的小汽車內。


    司機看著從秦家和父親大吵一架滿臉怒色的少年,從巷子裏出來後,恢複了冷靜,難得對巷子裏的人,產生了一絲好奇。


    秦霄隔著後視鏡,看到司機打量的視線,眼神陰沉的看了迴去。司機嚇了一跳,不敢再看。


    一個從鄉下放養了十九年的泥腿子,怎麽會有這樣陰戾的眼神?二老爺叫自己盯著秦少爺,怕是沒有看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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