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必定是要去地獄的,也好,不遇見他們也好……”她越過景德帝瘦削的肩膀,目睹黎明破曉中,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落梅,沈落梅。


    她離開斷崖,迴頭,聽見景德帝在風中自語。


    巳時,隅中。


    紫燕騮飛奔而來,激起漫天塵沙。


    馬上少年意氣風發,因劇烈運動而麵色潮紅,他舉起方才獵得的白狐,朝莫寒咧嘴一笑,光芒勝過初生的朝陽。


    他翻身下馬,動作幹淨利落,匆匆向觀景台走去。


    莫寒掏出帕子正欲上前,卻發覺身旁一嬌俏女子正迎上去,便媒婆似的笑著朝襲遠使個眼色,示意他好好享受。


    襲遠先是皺眉,見紫玉拾帕上前,急忙舒朗一笑,腆顏伸出頭去好方便紫玉為他拭汗。


    紫玉見他如此,佯裝惱怒,卻笑得甜蜜。


    男人們在皇家獵場縱馬奔騰,高聲唿喝,痛快之極。


    脂粉堆裏各色美人笑若春風,相顧無言。


    窮極無聊,莫寒移步清溪,席地而坐,懶洋洋地靠在大石上曬太陽,繼而準備午後小憩,睡個戶外午覺,惹得彌月又是一陣沒完沒了的嘮叨。


    忽而一片陰影罩下,她並不睜眼。


    “紫玉呢?怎麽把人姑娘晾在一邊啊!小心你女朋友給你小鞋穿。”身旁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那人便緊挨著她坐下。


    “彌月,去尋些點心和水來。”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似的小心眼。”“是了,人紫玉姑娘可是名門之後,又生的唇紅齒白,嬌美動人,最重要的是讀《女戒》,懂得三從四德,氣量大,不定以後還幫著丈夫張羅一屋子女人呢!這麽百年難得一遇的女人,你說,有哪個男人不動心啊?”她終於睜開眼,笑盈盈地看著襲遠。


    襲遠也不在意,略帶薄繭的手按在她頭頂。


    “魏王的獨生女,宗室裏再尋不出比她更令人心動的女子。”用外戚對付宗室,以宗室牽製外戚。


    亙古不變的真理。


    見莫寒眼色黯淡,襲遠調笑道:“要說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女人嘛,舍你其誰!”


    “臭小子。”莫寒拍開他的頭,將領口拉高,“答應送我的白狐呢?”“給紫玉了。”他用自己的披風將莫寒裹住。


    “以後給你更好的。”“不行,我就喜歡白狐,還偏愛你剛打的那一隻。”“等你針線功夫長進了再說吧。


    你送韓楚風的香囊我可是見過的,隻怕世上再尋不出比那更醜的了。”“誰說的!我房裏還有一堆比那醜得多的呢!”莫寒直起背,鼓著腮幫子怒氣沖沖地瞪著襲遠。


    ……“阿九,韓楚風不會願意娶你的。


    你傻透了,是男人都不會要你。”莫寒噙著邪惡的笑,向襲遠伸出魔抓。


    “乖弟弟,很久沒挨揍,皮癢了是吧!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啊——你別打我臉,一會還要見人的——別——耳朵——好姐姐我知道錯了——啊——”


    “太子殿下,奴婢隻尋了些金絲棗糕、玉米麵蜂糕和細花糕來。”彌月語調平緩,對眼前的景象習以為常。


    莫寒終於停止對襲遠施暴,迅速爬起來,瀟灑地甩甩頭發,迴頭看向彌月手中的食盒,皺眉問道:“你什麽時候也開始吃甜食了?”襲遠拍拍身上的枯糙,結果食盒。


    “見你午宴時吃得少,此刻必定是餓了。”抬手將一塊細花糕塞進莫寒嘴裏。


    “彌月比你聰明多了。”“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對了,方才你沒睜眼如何知道是我的?”襲遠遞上水杯。


    “汗味混著我製的玫瑰白芷香……嗯……聞香識人。”襲遠捏著微微上翹的鼻子,露出陽光般的笑容。


    “果然是……狗鼻子……”


    又是一場混戰。


    不多時,襲遠被澹臺紫玉的丫頭尋去了。


    莫寒不禁搖頭,“男大不中留,你說是吧,彌月。”彌月拍掉莫寒衣衫上的枯糙,低頭說:“太子殿下虛歲十四,是該選太子妃了。”


    莫寒眉尾抖動,十三歲的小男孩也不知道發育好了沒。


    都不是她能管的事。


    眼皮開始打架。


    長長的睫毛來迴掃過他手心,帶來一陣蘇麻。


    “小祁同誌,這招太俗了。”“你又知道?”莫寒牽著輕捂她雙眼的手,迴身得意地說:“據鄙人觀察,世上再沒有男人比咱家小祁的手更好摸了。”說完,色迷迷地在祁洗玉的手上摸來摸去。


    祁洗玉抽迴手,百般無奈。


    “就快嫁人了,還是這麽個性子,當心你公婆不給你好日子過。”


    “我什麽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拿這個來刺我!”不遠處傳來馬的嘶鳴。


    沈喬生勒住僵繩,下馬朝他二人走來,依舊一臉春風和煦。


    “微臣見過長公主殿下。”


    莫寒敷衍著叫起。


    祁洗玉卻變了臉色,“獵場上未見大人豐姿,原是在此處賞景,祁大人近來可好?”祁洗玉絲毫不買帳,挑眉譏諷道:“日日在朝堂上相見。


    沈大人怎會不知祁某近況,又何必多此一問,枉費口舌?”沈喬生泰然自若,謙和道:“是沈某疏忽了。”“沈大人疏忽了,都可將吏部攪得雞犬不寧,倘若沈大人仔細起來,可還有他人的活路?”


    “祁大人過譽了。”沈喬生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但不知為何在她麵前就那麽容易撕破臉呢。


    莫寒見祁洗玉又要開口,急忙拉扯他衣袖,示意他適可而止。


    不料祁洗玉瞪她一眼,怪聲怪調道:“怎麽?心疼了?”“憤青祁,你別狗咬呂洞賓不是好人心哪。


    你剛看見太子了嗎?想讓我用相同的手段解決你嗎?” “咳……”沈喬生打斷正在咬耳朵的人,臉上浮起不悅之色。


    莫寒投給站在一旁等待多時的李崇年一個同情的目光,鬱悶地看著夾槍帶棒說得沒完沒了的兩個大男人,猛地一拉祁洗玉衣襟,吼道:“祁大人,你兒子等你很久了,你還是先處理他的事,過後再與沈大人敘舊吧。”祁洗玉整頓衣領,一甩袖,瀟灑離去。


    李崇年忙不迭跟上,走時還不忘還給莫寒一個感激的眼神。


    真不懂,祁怎麽收了個比自己還大的義子,不過,這個世界總算安靜了,她真是功德無量。


    “你同祁洗玉如此相熟?”沈喬生收斂笑容,沉聲問。


    “嗯,怎麽表哥你不知道嗎?我以為秋……算了,愛怎麽怎麽吧。”


    沈喬生撣落她發上的糙屑,“怎麽就睡地上了,冬天裏霜露重。”“是啊,沒想到一覺醒來,已是夕陽西下。”莫寒享受地地撐個懶腰,“表哥是專程來找我的嗎?”“嗯……算是,阿九,騎馬吧。


    康居來的汗血寶馬,叫晨鳧。


    試試看?”


    “不行。


    聖人說:‘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


    行莫迴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


    內外各處,男女異群;莫窺外壁,莫出外庭,出必掩麵,窺必藏形。


    男非眷屬,莫與通名;女非善淑,莫與相親。


    立身端正,方可為人。


    ’”開玩笑,那馬比她還高,正打著響鼻,滿麵怒容,萬一摔下馬背,不死也殘哪!


    沈喬生把馬牽至身前,伸手托住不盈一握的纖腰,將莫寒扶上馬背。


    不理會女子一聲聲尖利的叫嚷,仰頭笑道:“你還會背《女論語》?”“那是,帶女字的東西我都能背。”晨鳧甫一抬足,莫寒就死死抓住沈喬生牽馬的手,“表、表哥,你、你千萬別鬆手,千萬別啊。


    安全第一,我的小命可是全捏在你手裏。


    我還年青,別害得我英年早逝啊……”“放心,不會讓你出事的,絕不。”他白色衣袍攜滿金色光輝,引馬在前。


    不時迴頭與馬上的女子說笑。


    林中,倦鳥已歸巢。


    天邊,落日將餘輝輕輕撒在他們身後。


    他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哬——”怎麽老是睡不夠似的,還在打嗬欠。


    “阿九,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好麽……”“啊?表哥你說什麽?”金色的蒼穹越發黯淡,暮色四合。


    他們已經走出很遠,沈喬生不舍地調轉馬頭,“晚了,迴去吧。”“嗯。”密林中傳來水鳥撲騰翅膀的聲音。


    微亮的天色裏,一群黑色身影從天而降,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倒映出來人鷙狠狼戾的眼。


    他們十人左右,呈圓圈式隊形,並一步步收攏,將莫寒與沈喬生重重圍住。


    沈喬生“噌”的一聲拔出佩劍,壓低聲音說:“一會我打開缺口,你就騎著晨鳧衝出去。”


    她就知道,荒山野嶺,孤男寡女,幹柴烈火,不出事是不可能的。


    但沒料到,是最壞的那一種。


    ------------起了怪了,這章我也打不開


    雙城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穀渾。


    篝火猛然竄升,爆出畢剝聲響。


    燕山南緣,天凝地閉,山寒水冷,折膠墮指,。


    火光映出男人英俊的側臉與額前未清的血漬。


    他稍稍整理身上沉重的鎧甲,不經意間觸到腰上略帶粗糙的繡品,臉上緊繃的線條倏然柔和,一絲絲暖意流過早已麻木的身軀。


    他擦去凝固在額角的血,向篝火靠近些。


    此刻無月,亦無星。


    白日裏幾乎瘋狂廝殺,換取了黃龍崗一役與金軍鐵騎的和局。


    他想取出錦囊再看一眼那拙劣的繡工,卻在聞到滿身血腥後停下了動作。


    韓楚風緩緩吐氣,將嗜殺的氣息從胸中釋放。


    他仰起頭,看向沉鬱的天幕,忽然癡癡發笑。


    七夕夜的汴梁城,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跳躍的燈火中,她穿著女裝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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