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前日嚴裕安對陸質過各樣細節時說過,主人家第一次入新居時手裏不能空著,得拿點貴重東西。這是祖宗留下的規矩,為了討個彩頭。


    他給陸質和紫容準備的是金元寶。


    那元寶金燦燦的做工極精緻,圓潤可愛的一小個,小到陸質的手一握,外頭幾乎看不出他拿了東西。但這麽小,上頭卻足足刻了兩行蠅頭小字,紫容認的字不多,隻念了一遍金元寶底下的四個字:“抬頭見喜。”


    嚴裕安笑道:“搬新家可不就是抬頭見喜麽。”


    他把手上的小袋子遞給紫容,撐開一看,裏麵全是一模照樣的小元寶,一袋子裝了十幾個,“這些是多打的,給主子做個小玩意兒。”


    紫容沒接,下意識轉頭去看陸質。等陸質點頭道:“給你就拿著,愛玩也好,賞人也行。”他才從嚴裕安手裏把紅布袋子接過,拿出一個塞到嚴裕安手裏,沖嚴裕安笑道:“謝謝您。”


    嚴裕安笑眯眯的收了,嘴裏道:“這可折煞奴才了,您該謝殿下,奴才也是借花獻佛。”


    紫容不說話,隻歪著頭看同樣笑眯眯的看陸質,看著看著,被陸質拽過去抱在懷裏揉搓,突然就壓下來好一陣親。紫容嚇得掙紮,卻被陸質輕易壓住,道:“他早出去了,人家會看眼色著呢,數你最笨。”


    當時紫容得了一袋子元寶,這會兒上了馬車,陸質才發現他手裏拿的是原來戴在脖子上的玉佩,上頭繞著的那截胡亂打了幾個結的紅繩格外惹眼。


    陸質就問他:“怎麽拿這個?給你那個袋子呢?”


    紫容皺了皺鼻頭,沖陸質嘻嘻嘻的笑,黏糊糊往人身上靠,想把問題混過去。


    陸質原本隻是隨口一問,這下才非要問個明白了,“坐好,說話。”


    紫容很聽話,立刻坐直了,隻是低著頭,食指上一圈圈的繞著紅繩又解開。他支吾了半天,看混不過去,才說:“不是說要拿個貴重的東西麽……”


    他紅著臉側臉瞪了陸質一眼,怪他明知故問似得:“那個是別人給的。”


    又不是你給的。


    陸質被紫容水潤潤的眼神撩的心跳一窒,忍不住伸手過去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最後還是把人攬到了懷裏抱著:“多的是歪理。”


    兩個人膩歪了一路,到地方後,這一天的忙碌才算開始。


    開府儀式會很長,陸質在前麵忙,不放心紫容,便打發嚴裕安把他帶到後麵去讓歇著。


    但沒想到歇著歇著還是沒防住,好了兩天,夜裏又反覆起來。


    陸質心裏大約也清楚,症狀同上迴一樣,這不是吃藥的事,是要紫容自己才能緩過來的。


    但想是這樣想,最後還是叫了上次給紫容看的大夫來。開的方子不溫不火,滋養大於治病。


    他坐在床邊,握著紫容的手,聽他在睡中難受的小聲哼哼,但沒跟以前一樣動輒便哭。


    哭包最近倒是能忍多了,陸質在焦慮中分出一點心思這樣想。


    有前兩迴的經驗,陸質心中算是有底,不會過於擔驚受怕。嚴裕安來迴元青來訪時,也並不是那樣脫不開身。不是紫容病不病的問題,一個大姑娘貿然跑來他府上,他不打算娶元青,便不能這樣壞她的名節,也不能多給紫容添一分不安全的感覺。


    天亮時,紫容清醒了一會兒。兩隻眼睛沒精神的半睜著,看在他床邊坐的挺直的陸質,再望進陸質關切的兩眼裏,心裏翻滾著難受。


    他就著兩人交握的動作捏了捏陸質的手,啞聲安慰:“殿下,不用擔心,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殿下陪我,一塊兒睡,好不好……”


    陸質拿冷毛巾給他擦臉,聞言道:“好,陪你。”


    剛才睡著沒哭,這會兒卻紅了眼眶,紫容堅持道:“你陪我睡,上、來,你也,睡。”


    陸質身上還是昨天穿的暗紅色的雲紋錦袍,依言上床在紫容身邊和衣躺下,手搭在他腰上,兩個人平視。


    麵前紫容極力撐著清醒的樣子突然讓人不忍心再瞧,陸質便湊過去,在紫容被手巾擦過也不見涼的額上輕輕吻一下,低道:“好了,閉上眼睛,我們睡一會兒。”


    “還要再親一下。”紫容點點自己的嘴巴說。


    陸質便再湊過去親他一下,退開時還拿舌頭勾了一下紫容的舌尖,在喉嚨裏低笑一聲。


    紫容沒一會兒便重新睡熟了,陸質卻依然全無睡意。他隻躺著看了花妖一會兒,便重新下床去擰手巾,繼續幫他擦手擦臉。


    紫容這一覺就直睡到嚴裕安來。按說遷新居頭一日不會有人來,太沒眼色。隻是嚴裕安覺得長公主府的不太一樣,既然送來了,便得迴明陸質。


    但看來長公主府的在陸質那裏也沒什麽不一樣——嚴裕安從內院出來,心頭冒出來的一些想法駭人的很,被他暫且壓了下去。


    元青發了一句話的脾氣,嚴裕安迴完究竟是誰病了後,便沒再給她不好看,給台階道:“今日是府上招待不周,一路上來,郡主想必累……”


    “母親隻是著我來看看。”元青起身道:“既看過了,便無再留的道理。表哥沒空見我,勞公公替元青帶個好,這就告辭了。”


    嚴裕安連聲應好,躬身送她怒氣沖沖地出去,而後便折迴內院。


    他進去的時候,裏間一個下人都沒有,連玉墜也是在外頭守著。紫容又睡了,陸質端著一碗湯輕輕地吹。床上那個還是病懨懨的,雙頰紅,嘴卻白。


    過了一夜,是一點兒沒見好。


    嚴裕安請過安後,對陸質道剛已把元青送走了。他不敢隱瞞,把前後說過的話一字不落全給陸質說了一遍。


    陸質沉吟一會兒,把碗放下,道:“今日起安排人去城南施粥,設二十個粥鋪,施一個月。再往這幾年進香的廟裏帶上香火錢送個信兒去,叫他們念著,等紫容好了,我帶他去還願。”


    富貴些的人家家裏小孩子病了是慣常會這樣的,嚴裕安答應了一聲便罷,沒什麽需要多問的細節。


    隻是這滿屋的香氣任誰都沒法忽略,半垂著頭,打量一會兒床上床腳落的零星幾片葉子和花瓣兒,之前那個荒唐的念頭又冒出來,嚴裕安突然道:“殿下,要不要、叫個人來,看看咱院兒裏移出來那幾棵樹?”


    聞言,陸質猛地抬頭看他,嚴裕安姿態更恭謹,像在說一樁無關緊要的事:“草木說堅強也脆弱,變了地方怕不適應。若再長的不好,那就毀了殿下專門移它們出來的心,如此,奴才還是傳兩個懂的來看看。”


    陸質拿食指輕點放湯碗的小幾,半晌,道:“好,叫兩個人進來看看。”


    迴完話,嚴裕安便要退出去,陸質把他叫住,道:“派兩個人出去,悄悄地跟著元青的馬車,親眼看看著她進了公主府再迴來。”


    嚴裕安也應下,道:“殿下說的是,奴才這就去辦。”


    一坐進馬車裏,元青氣的渾身都在發抖,臉上卻不帶多少怒色,隻是死繃著一張臉,兩眼放空,一句話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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