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過多的言辭,隻要一個眼神,對方的所思所慮你就能瞭然於胸。


    一個完美的女朋友,一個同受過苦的兄弟。足矣。


    陳洋眼巴巴的盯著那一遝照片咽口水,我慈愛的撫摸著他的頭,語重心長的說,孩子啊,你還小,你可千萬別早早戀愛啊,你會陷進去的。


    陳洋一臉無辜著:“要是我也有個女朋友,我的戰術絕對能爬到二十秒。”


    尹翔愣愣地問:“為啥?”


    陳洋真摯地:“你看,我有個女朋友的話,我就會想著她會在終點那裏唱著‘小幸運’等我,低姿匍匐那一段我抬著下巴往前沖,側姿那截我想像我懷中不是槍而是玫瑰,我就護著它。然後我在蛇形跑那段路上飛過去,一下把她按倒。”


    我的下巴差點掉了。


    成文翰哼了一聲,道,天真的零零後。


    李彬彬咳了一聲,說,無邪的零零後。


    尹翔又問:“為什麽是小幸運那首歌啊?”


    我說,可能他喜歡的女孩子唱過。


    陳洋一臉詫異,白白嫩嫩的小臉,一下子粉了。


    原來這世上還有純情小男孩啊……


    練戰術的這些日子很不好過,因為這個科目要穿戴很多的裝備。


    穿好一套叢林迷彩,右肩掛水壺,壺裏灌滿水。左肩背黑挎包,包裏擱著雨衣,還有洗漱一套用具。交叉好後裹上彈夾,彈夾左右各塞兩枚手榴彈,隨後挎槍。因為我們還沒有開始下一個科目,所以手上的是模擬槍。


    用排長的話說就是:“好好拿模擬槍練著,要是真槍在你們手上,我看爬一次就給我爬散架了。”


    別說,我還真不服這句話。我就是不信我和我的戰友們會那麽弱。


    雖然……比起他們特種兵來說確實弱到心塞……


    比如……現在因為側姿姿勢不對正在被排長踢著往前挪的尹翔……


    “你會不會蹬地?撐起來!撐起來啊!對了,身子往胳膊肘那裏躥,我靠!”


    能把排長氣的直罵人的,也隻有尹翔這個神人了。


    “排長,我沒勁兒了,真爬不動了……”尹翔喘著氣,在我身後五米左右的地方,央求著。


    可惜這孩子幹不明白,越是說累,他們越會讓你繼續累。越是說不行,他們越會想辦法讓你說行。


    其他七個人在終點做舉槍瞄準狀,同時都屏息凝神,聽著身後的聲音。


    沉默了大概幾秒鍾吧,班長過來了。他笑嘻嘻地說:“怎麽,爬不動了啊。”


    排長默了一聲,說,怎麽爬不動了,來,側姿從這兒一路爬迴營門口。其他人帶迴。


    夕陽的最後一縷柔波散了,昏暗色的空間充滿了難言的悲壯,我們七個人都沒有動,就那麽幹幹地在地上杵著。


    “聽不懂話麽?”排長的語氣變了,我渾身抖了一抖。


    “報告!”陳洋突然左手撐地一躍而起。“報告!請問我們可以一起爬迴去嗎?”


    請問我們可以一起爬迴去嗎?


    我想這句話,多年以後被我們迴憶起,一定會帶著血的熱,我們,是一個集體啊。


    披裝爬側姿最折磨人,水壺膈著左胯骨的疼痛最是難忍,黑挎包把屁股打來打去很煩躁,右手持槍,感覺端一會兒胳膊要廢了。


    尹翔滿手血混著泥,使著勁兒在碎石子路上砸著往前爬,我張了張嘴,想開口說點什麽,終究是一個字也沒蹦出來。


    成文翰一路跟著尹翔的速度,吼他:“你別跟自己較勁了行不行,哥!”


    尹翔繼續爬,一步,我的心被針紮一下。


    “何苦啊,他們都迴去了,你這樣沒人看!沒人心疼!別這樣傷自己行不行?”成文翰吼著。


    尹翔的臉髒了,因為滿臉淚水交著汗水,沾上了太多塵土。他突然哭出了聲,然後邊哭邊爬。


    因為路上一直擔心尹翔會崩潰,我和李彬彬目光一對,雙雙點頭,左右護法一樣隨著他,時刻防著他有過激的行為。


    我懂一個男人的自尊被無情踐踏,對那個人來說,傷害會有多大。


    “橋橋,如果你遇到一個為了你好而傷害你的人,你會怎麽想?”


    我好想問橋橋這句話。


    記得初二時,有個叫劉猛的傢夥在網絡上連載了一個軍事故事,隨後那個故事被他自己改編成了電視劇,還挺火。


    叫《我是特種兵》。用一個字來評斷那些個日子,那就是“燃”。令人熱血沸騰,叫人慾罷不能,年輕的愛情和冰冷的子彈,殘酷的訓練和另一種生活,這些亮點讓那部電視劇出現在了各種大小尺寸的屏幕裏,隨便一抬頭都有可能發現包含迷彩的鏡頭。


    一幫特種兵挑選新兵時,簡直是把新兵從頭虐到尾,從內虐到外。


    雖然大道理很好懂,可是誰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平時不變態的訓練,戰場上難道要指望遇上一個溫柔的敵人?如果連親近之人的折磨都能扛過去,那麽敵人的把戲你就完全能夠擊破。


    所以,遇到一個為你好而傷害你的人,到底要如何做。


    我把腿往前抬一步,預計著尹翔的下一個動作,同時思考著人生。


    嬴江山在晚上洗漱時偷偷塞給我一塊士力架。看到吃的那一霎,我呆住了。


    “你哪兒來的?”我擰著眉頭。


    “收拾桌上垃圾,發現這個沒拆開。”他沖我淡淡一笑。“趕緊吃,銷毀罪證。”


    我麻利地撕開包裝,伸到他麵前:“一人一半。”


    他一把推開我的手:“事兒逼,給你的。”


    我急了,擋住他準備離開的路:“不行,你先咬一半。”


    他無奈了,說:“娘們。”隨後咬了一小口。


    這是隻有熬過新兵營的人才有的體會,在完全被管控的狀態下,能吃到一點兒除了炊事班做的飯之外的東西是何其幸福。而且整個偷吃的過程,還要完全不留一點痕跡,簡直是心跳的迴憶啊。


    大概是一起冒著風險偷摸的幹“壞事”,所以記憶才會異常深刻。親戰友,親兄弟,大抵是經曆過這樣想起來就很暖的“壞”事吧。


    我把那個士力架的外包裝鋪平了,夾在日記本裏,它對我來說相當的珍貴。


    日記本其實就是個擺設,對大部分人來說,如果班長給三分鍾的時間來寫日記,他們百分百的會選擇靠著床架打個盹先。


    每一天都那麽累,每一天都那麽困,每一天都會被練,無盡循環。


    我盯著距上次的日期已過九天的數字,覺得嘴裏很苦。


    每個新兵都在倒計時,有的人寫在教育本的尾頁,有人天天掛在嘴邊。總之所有人都在盼,盼日子快點過去,接著盼周天的上午可以早早到來。


    周天的上午,一般情況下,每個人都能打兩至三分鍾的電話。


    也是來部隊才知道,一個人的期望值,原來可以這樣的低到塵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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