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肋骨與右腿處傳來斷裂的疼痛,巨大的衝擊使得一口甜腥湧上喉嚨。


    再也無法勉勵維持意識,王晶感受著身下被太陽烘烤到灼熱的沙子,緩緩合上眼睛。


    腦中最後的一幕,是離去前喬恩無聲的告別。


    “永別了,對不起。”


    44信念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耳邊立即想起驚喜的唿聲。


    “醒了醒了!你終於醒了!”


    略微側頭,王晶透過迷離的視野看著床邊的洛雅,她睜著通紅的雙眼,幾乎喜極而泣,“你知道嗎,你差點……就死了啊……”


    原來,還沒死嗎?


    緩緩動了下嘴角,王晶想要起身,但是卻發現身體完全不聽從她的命令,絲毫動彈不得。


    見王晶想要移動,洛雅慌忙湊過來,輕輕按住她沒有受傷的右肩,“不要亂動,不然剛剛接好的骨頭錯位了怎麽辦?”


    “……誰救得我?”出口的話語嘶啞異常,讓王晶幾乎認不出那就是自己的聲音。嗓子火辣辣地疼痛,僅僅是四個字,就仿佛要把喉嚨割裂一般。


    “你看我,都急得糊塗了!”看到王晶痛苦地皺起眉,洛雅對著王晶倉促笑了一下,扭身端過一碗清水,用一根羽毛狀的東西沾了沾,伸到王晶嘴邊,“你已經好久沒有喝水了,嗓子很難受吧?先不要說話,潤潤嗓子……”


    王晶乖順地張開口,任憑清涼的水滴沿著羽狀物滴入自己口中,滋潤著幹澀的雙唇與喉嚨。反覆幾次後,嗓子終於好受了許多,王晶眨了眨眼睛,洛雅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將碗放到一邊。


    “是謝裏爾和阿諾德大人帶你迴來的……”洛雅剛剛抬手想要將王晶散亂的頭發規整好,門就被突然推開。


    “克裏斯汀!”


    闖進來的謝裏爾撲到王晶床邊,焦急地打量著她,“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疼的地方?”


    “傷成這個樣子,怎麽可能不疼。”跟在謝裏爾身後悠悠然走進來的阿諾德冷笑一聲,涼涼地開口。


    迴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謝裏爾泄氣般在床邊坐下,原本靈動有神的眼睛充滿了懊悔,“我該早點到的……明明知道你們會弄出麻煩來,明明知道你是故意說那些激我走的……卻一直因為賭氣而不想理會……”


    “難道你理會了就能改變這樣的事實?”


    阿諾德的話讓謝裏爾頓時惱火起來,跳起來厲聲斥責,“少說兩句你會死啊!”


    “夠了!”眼見兩人要打起來,洛雅不由得大聲阻止,一看二人同時瞪向自己,頓時又膽怯了起來,“那……那個……病人需要靜養……阿諾德大人……您們……還是不要大聲吵鬧比較好……”


    “抱、抱歉……”謝裏爾這才想起這裏是什麽場合,語氣頓時軟了下來。而阿諾德則挑了挑眉,有些不情願地將頭扭到一邊。


    見兩人都安靜下來,洛雅鬆了口氣,重新轉向王晶,柔聲說道,“你也好久沒吃東西了……我去給你端點稀粥來……”


    “……不用了……我不想吃……”輕輕搖了搖頭,但是僅僅是這個動作,都讓王晶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怎麽行!你已經暈了好幾天了,不吃的話絕對撐不下來的!”不理會王晶的話,洛雅逕自站起身,對著阿諾德與謝裏爾恭謹地行了個禮,隨後轉身出屋。


    挪過來,占據了洛雅剛才的位置,謝裏爾一副像是寧願他能代替王晶躺在這裏的摸樣,垂頭喪氣地像是淋雨的家貓。


    “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昏倒在那裏很久了……雖然我和阿諾德也在四周找了找,但是……隻找到……那個……你等一下!”話音未落,謝裏爾猛地站起來衝出屋子,風風火火的性格倒是一點也沒有改變。


    屋子裏隻剩下躺在床上的王晶與靠在門邊的阿諾德,相互對視一眼之後兩看相厭地移開視線。


    “謝謝……你救了我……”


    “我隻是陪著謝裏爾去而已。”


    很快,兩人之間冷了場,幸好,謝裏爾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迴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把王晶極其熟悉的弓箭。


    記憶中……似乎應該是早就被那個女人用長斧砍斷了的……


    “我隻找到這個,因為是你一直在用的,所以認得……”將弓箭放在王晶的床頭,謝裏爾偷眼看著她的表情,“因為被砍斷了,所以我請了巴倫族手藝最好的武器師修了一下……不知道你還能不能用得順手……”


    悲哀的眼光在弓箭的裂痕處掃了一下,王晶輕輕笑了笑,“謝謝……”


    弓箭的裂痕,真真實實地提醒著她那一日的搏殺並非她的妄想。伴隨著弓箭的斷裂,還有很多事物也一同斷裂了……


    心頭的傷痕也許就像這把弓箭,即使修複得再完美,也無法掩蓋住背後的觸目驚心。


    雖然之前一直知道這把弓箭是尤多拉將軍的遺物,極有價值,但是在王晶眼裏它也隻是一把用得比較順手的普通弓箭罷了。但是此刻,這把弓箭卻擁有了新的含義,永遠無法替代的含義……


    “塞拉……還有喬恩……他們怎麽樣了……?”


    雖然有著很多疑惑,但是王晶此刻最迫切想要知道的隻有一個問題。


    咬了咬嘴唇,謝裏爾猶豫了一下,“塞拉……我不是很清楚,至於喬恩……我聽說在叛軍的屍體裏麵……有一個金色頭發的男人……”


    “……是嗎……”不知道是早在意料之中,還是心如死灰到連情緒波動都做不到,王晶輕輕呢喃了一聲,緩緩合上眼睛。


    如果喬恩死了,那麽塞拉也不會獨活吧?也就是說……他們真的死了,丟下她死掉了。


    發誓同生共死的三個人,現在隻剩下她一個……


    原本一直緊繃的神經在得到答案後突然鬆懈了下來,緊接著就被來襲的黑暗吞沒,王晶知道,當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又要變成獨自一人了……


    養傷的時間過得很慢,每日隻能躺在床上,長時間在身邊陪伴她的也隻有洛雅一人而已。


    尤萊亞來看過她幾次,但是每次隻是略微一站就匆匆離去。身為巴倫族的族長,他還是很忙碌的。


    阿諾德也來過幾次,但是對於王晶的態度仍舊一如既往的惡劣,每次前來無非就是為了將賴在她床邊的謝裏爾拎走。


    至於謝裏爾算是來得最勤的,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會來陪她,但是小心翼翼的樣子仿佛她是一觸即碎的泡沫。謝裏爾不敢對她提帝摩斯,不敢提喬恩與塞拉,不敢提貴族,不敢提任何會讓她聯想到那場事件的事情。每次看到他這個樣子,王晶都會忍不住自嘲地輕笑。


    其實,她並不是這麽脆弱的人,她隻是有些累罷了……


    大多數時候,王晶隻是睜著眼睛看著屋頂,迴憶著之前的種種經曆。迴想著三人的初遇,迴想著一起歡笑的時光,迴想著一起旅行的種種。對於喬恩,王晶是依賴的,夾雜著淡淡的愛慕,對於塞拉,王晶是無奈的,卻又將她引為最貼心的友人。雖然三人相處的時間也不過是短短的一年,但是迴憶起來卻似乎是一輩子那麽漫長。


    王晶突然覺得很累,不知道自己還要去做什麽,不知道自己來迴來去四處奔波到底有什麽意義。


    這麽長的時間,她到底在做什麽,又到底做成了什麽?


    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跑,之前如果說是為了躲避追捕,那麽後來就變成了習慣,沒有目標,沒有頭緒,隻是漫無目的得活著——直到遇到了他們,生活似乎才有了些許的方向。


    但是……最後卻仍舊什麽都沒有,還連累最珍愛的人為了自己幼稚的舉措失當而丟失了性命,一切成空。


    王晶從未如此厭惡過自己。


    如果她能更加強大一點……那麽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了?如果自己能夠更加成熟一點,那麽是不是她就可以保護自己重要的人了?


    在這個世界上,弱小的人是沒有活路的,永遠在別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時候隨波逐流,然後被別人隨手掀起的大浪打落海底,粉身碎骨。


    王晶,已經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


    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受到傷害,不想再經曆這樣軟弱無力的感覺,在這個貴族掌握著絕對權勢的時代,要想達到最高處,要想擁有保護他人的權利,那麽隻有一條道路。


    不想被別人掌控,那麽就要反過來掌控別人!


    在巴倫族生活了幾個月,傷勢痊癒後,王晶婉言謝絕謝裏爾與尤萊亞提出讓她繼續留在巴倫族的邀請,離開了將會是她一輩子傷心之地的利安達斯沙漠。


    三個月後,孤身一人的王晶來到帝都希爾保特,以一介平民的身份求見尊貴萬分的王女艾琳娜殿下。


    ——————————帝國史料——————————


    王曆1505年末,沙漠之都帝摩斯發生平民叛亂,襲擊安德烈亞貴族阿希娜,意圖將其擄為人質。被軍隊及時發現並鎮壓,參與叛亂之人全部斬首,察覺叛亂卻不予舉報者同罪。


    王曆1506年初,帝摩斯平民叛亂牽涉甚廣,不堪重責的平民再度叛亂,雖然同樣被鎮壓,但是此後數月平民與軍隊之間大大小小的武力衝突接連不斷,甚至有越演越烈之勢。


    王曆1506年初,貴族愛爾柏塔家主達蓮娜於重病臥床不起後兩個月亡故。獨女奧斯威德繼承家主位置,隨即開始雷厲風行地整頓愛爾柏塔家族內部與依附於愛爾柏塔的貴族,手段強硬,受到眾多非議。


    王曆1506年中,安德烈亞家族由於平民暴亂頻繁,不得不做出讓步,取消內城外誠出入限製,允許自由通行,並開倉放糧,援助受饑民眾。終於,平民叛亂逐漸平息,但安德烈亞家族元氣大傷。


    王曆1506年中,平民旅人克裏斯汀求見王女艾琳娜殿下,受到王女熱情的款待,並同時獲得出入王宮的許可。此後,艾琳娜殿下強烈破格推舉克裏斯汀為將軍,遭受王室眾人反對卻絲毫不願讓步。為了緩解緊張的局勢,克裏斯汀表示願意以普通戰士身份加入軍隊曆練,被遣入右將軍多琳帳下。


    王曆1506年末,愛爾柏塔新任家主奧斯威德力排眾議完成家族內部整頓,隨後立即以安德烈亞家族統治失責為由主張收迴其對於沙漠地區的統治權,交歸王室艾絲翠德,遭受安德烈亞家族強烈反對。


    王曆1507年初,愛爾柏塔家族以安德烈亞家族藐視王室,對於其封地民眾強加剝削導致叛亂頻生等幾大罪狀為由,向王室艾絲翠德提出剝奪安德烈亞世襲地位的要求,得到第三十九代女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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